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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长欢担心屋外走廊上的那个东西还没走，所以也不敢大声询问是不是有人在家。

　　屋子因为常年烧香，四处都弥漫着一股特有的烟气。

　　她小心翼翼地朝里探看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小的客厅。

　　客厅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朝东摆放的供桌。

　　屋子里没有开灯，但是供桌上摆放着的莲花灯是通电的，能发出微弱的光。

　　整个屋子都被摆在供桌两边的莲花灯氤氲成红彤彤的一片。

　　但是这样的红色却并没有给长欢带来一种喜庆的感觉。

　　相反，席长欢总觉得，这样的灯光效果让她很不舒服。

　　等到走近了，她才终于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来源于何处。

　　供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婆婆正瞪大双眼，死盯着长欢。

　　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但是……

　　从照片中投射而出的目光，是能够随着她移动的。

　　长欢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一定是我的错觉，要淡定，淡定……”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供桌上摆放着那三柱断裂的高香，干脆蜷缩在了门边不动了。

　　要待在这里多久？

　　门外那东西什么时候走？

　　要不要从狗洞里伸颗脑袋出去看看？

　　万一人家就在外面等着她，那她这颗伸出去的脑袋不就没有了么……

　　妈蛋她的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以前还不认识那只骚狐狸的时候，她过的可是平凡人的生活。

　　每天在剧组跑跑龙套，不用每天见鬼，也不用动不动就被骚狐狸拉去缝死人。

　　席长欢心塞地啃了啃手指。

　　话说……从刚才开始，她的眼角余光就瞟到了角落里有个东西动了一下。

　　她真的不敢看啊……

　　会是什么？这家的主人么？还是家里的宠物？还是……

　　长欢终于鼓起勇气，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妈呀！

　　被她猜对了，那边的那个，真的是这家的主人！

　　不过是已经死掉的主人！

　　这不……她的黑白照片现在还摆在供桌上呢……

　　席长欢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婆婆……我我我不是故意要钻进来的，我就是想进来避避难……”

　　长欢正解释着呢，那个满脸都是颓败之色的老婆婆面无表情地朝着她飘了过来。

　　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往外跑。

　　现在是腹背受敌。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现在屋子里周旋一会儿，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了。

　　没准那只骚狐狸现在正在找她呢。

　　席长欢咬紧牙关，绕开了那个老婆婆，飞快地跑进了卧室里。

　　前脚刚踏进去，下一秒……

　　“啊……”

　　长欢再也控制不住地惊叫一声。

　　卧室里……卧室里的床上，竟然有个死人！

　　是个老爷爷，看样子才去世不久，身上的尸斑已经浮现出来了。

　　席长欢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能发出声音了，即便是再害怕，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她可不想把外面的那个东西也吸引过来。

　　不就是死人么？又不是没见过。

　　她还缝过呢！

　　席长欢随即对着这个老爷爷的尸体拜了拜，随后抓起床单，帮他盖上。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老爷爷和老奶奶面目慈祥地倚靠在一起，身后，是照相馆里千篇一律的背景布。

　　这是一张合照。

　　相框的底部，刻着四个字：鱼水相依。

　　让人暖心，却又莫名悲伤的合照。

　　从相框的磨损程度上看，这个相框生前一定被人当作至宝珍惜着，每天至少要拿出来看几遍。

　　这位孤独地死在家中，没有任何人知道的老爷爷，每天就是用这种方式思念着自己的亡妻。

　　那这么说来，刚才的这位老奶奶，其实也没有恶意了？

　　老奶奶去世之后，一直没有投胎，就这样守着这个家，守着思念她的老爷爷么？

　　她朝着长欢靠近，引起长欢的注意，其实是为了让她发现尸体，帮他收尸么？

　　原来，这栋破旧的筒子楼里，也有属于它的温情时刻。

　　只是这样的温情从来都不曾流露于表面。

　　它深深地掩藏在居住这里的每一家，每一户之中。

　　当你以为这里的所有人糟糕透了，根本就没有人性的时候，它们又会悄然无声地出现，用它自己的方式撼动着你。

　　居住在这里的人，一方面自私冷血地对别人的灾祸不管不顾，一方面又那样热切地与一些人抱团取暖，分享温情。

　　席长欢为他盖上床单的时候，双手不经意地触碰到了老爷爷的躯体。

　　那些被遗弃在肉身中的破碎魂脉，如同夏日芦苇荡里的萤火虫。

　　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全部纷涌而起，宏伟壮观。

　　它们各自带着残缺不全的记忆，逐渐填满了席长欢所有的感官。

　　老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供案上的供果和鲜花，每天都会换成新鲜的。

　　黑白照片前，一年四季，佛音不断。

　　他每天就这样坐在卧室床边的躺椅上，看着窗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偶尔会打瞌睡，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死掉一样。

　　楼下的孩子嬉笑着，玩着城门城门几丈高的游戏。

　　他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大汗淋漓的样子，总是会想起这个年纪的自己。

　　他把每天从供桌上换下来的水果装在袋子里，放在门前，孩子们口渴的时候，总能吃光它们。

　　门上的那个狗洞，其实是为了几年前收养的小野猫准备的，冬天最冷的时候，它会回家过夜。

　　他很少出门，有些刻意地封闭自己。

　　偶尔在孩子们面前露面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刻板的表情，看上去很凶很凶，孩子们远远地看见他，就要逃走。

　　邻居都说，他是个不近人情的怪老头。

　　现在他死了，野猫也走了。

　　值得庆幸的是，一直以来，折磨着他的孤独感，也随着他的死亡消失了。

　　席长欢缩回手，像是触电一般地睁开眼睛。

　　“可是……他的魂魄去哪儿了？”

　　她并没有在他的躯体里感受到他的魂魄存在，那里只有破碎的魂脉。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可怕的老婆婆此刻正站在卧室的门前，张大嘴巴，指着门外……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