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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下六个小时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程许带着长欢赶回了殡仪馆。

　　“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时间不等人。”程许从冷库里取出了秋实的尸体。

　　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能逼出席长欢的潜力来。

　　深色裹尸袋在敞亮的白炽灯下，显得越发高耸起来。

　　席长欢穿着防护服站在那里，她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秋实的尸体她上次也算是见过一次，结果立马就吐了。

　　在席长欢二十几年的生涯里的，连鱼都没有杀过一条。

　　缝尸体？呵，这要是放在以前，绝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程许站在她的对面，摆出一副旁观者的模样来。

　　“我只给你三个小时，如果你没办法让她开口说话，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你，我们必须要放弃他们。因为辅神的人会赶在我们之前，先灭掉他们。”

　　只有三个小时？

　　席长欢急得不行。

　　她只缝过一次尸体，就算这方面能马马虎虎地混过去，但是在续命方面，她还是个一无所知的菜鸟啊。

　　不管了不管了，先把尸体缝起来再说。

　　席长欢狠下心来，拉开了裹尸袋。

　　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几乎熏地她留下眼泪来。

　　她朝着程许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无奈程许直接丢下一句，“你不用看我，我帮不了你。”

　　哎呀，小伙子你这时候倒是很拽嘛。

　　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要我帮你的，说好的给我培训的呢，就带着我缝过一次，就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我了？

　　程许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解释着，“如果我帮你缝合了，你就无法感知尸体上的每一寸伤口，无法感受她承受过的痛，你不了解她，又谈何续命呢？”

　　“可是……你只教过我一次，而且我什么也没学会啊。”她抓着乱七八糟的工具，一紧张，脑袋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程许干脆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远远地指导。

　　“你不需要学习，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闭上眼睛，去感受每一寸断裂的魂脉，然后把它们重新连接起来，你还有两小时五十分钟。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合着你就在那看热闹是吧，我他娘的现在真的很想抽死你！”席长欢朝着程许龇牙咧嘴一番之后，咆哮着随手抓起一块尸块。

　　也不知道这一块是属于身体上的哪个部位。

　　因为长期放置在冷库里的原因，整个尸块都变得硬邦邦的。

　　隔着薄薄的一层橡胶手套，都能感受到尸块上的温度，还有这几乎让人发疯的手感。

　　她很是笨拙地把混乱的尸块拼合起来，把每一个部位重新归位，并在脑海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猪肉，猪肉……

　　抓起半个脑袋，这是猪头，猪头……

　　还有两颗先前被剜出来的眼珠子，用镊子夹着小心翼翼地塞回到她的眼眶里。

　　席长欢的手抖地，就跟患上了帕金森综合症似的。

　　终于，在长久的压抑之下，她爆发了。

　　她丢下了镊子，浑身上下处于一阵恶寒之下。

　　眼珠归位之后，秋实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她。

　　她哭着跑到程许的身边，像个孩子似的，慌乱地不行。

　　手上都是血，无处安放。

　　“程许我做不来的，我真的做不来……这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根本就难以接受。”

　　她摊开双手，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

　　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儿时那个寒冷的夜晚，她躲在狭小的床底下。

　　也有这样鲜红的血液流淌进来。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温度，同样的气味。

　　泛着寒光的月色。

　　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看不清的面容，被泪水侵占的双眼，世界变得模糊不堪。

　　寒冷，饥饿，死亡……

　　等不到任何人，来拯救饥寒交迫的自己。

　　说好的只是个游戏，最后化为了一场噩梦。

　　她用沾满血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跪在了程许的脚边。

　　“我真的……做不来……”

　　脸上也沾上鲜血了，她抬起头，有些惊慌地抬手去擦。

　　越擦越多，越擦越狼狈，这不是她的血……

　　绝望当头。

　　有个温柔的声音，从上至下，笼罩下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对你来说很难。”

　　席长欢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程许坐在一片夕阳下，整个人看上去都在熠熠发光。

　　“我知道的。”他握住了她的双手。

　　“但是只有你能帮助那个孩子了。”程许为她擦拭着眼泪。

　　“你希望他体会到和你一样的绝望感吗？那种没有任何人来拯救自己的绝望？”

　　长欢的情绪完全失控了。

　　她大哭着趴在了程许的腿上，“不，那样的感觉糟糕透了……”

　　“那就救救他！只有你能救他。”程许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不是在强迫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是你的使命，你应该要习惯，随时随地肩负着这样的使命感，它没有困住你，但是你要完成它。”

　　他像一个走过千万里路的人，掸落风霜，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只为了告诉她，痛苦，悲伤，难过，都应当抵不过一颗想要救人的心。

　　长欢觉得自己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但是很快，她就在程许一下又一下的安抚中，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她在程许的裤子上蹭了蹭自己的眼泪，瓮声瓮气地问他，“程许，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人来救我？”

　　为什么那时候，要让我在床底下，度过暗无天日的三天？

　　为什么，没有人能发现我……

　　程许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沉默了许久……

　　“也有的。”

　　“啊？”

　　“也有人拼尽全力地想要救你。”

　　“但是那个人还是没有来，我没有等到他。”席长欢澄澈无比的声音，仿佛在程许的心上扎了一刀。

　　他朝着窗外看去，夕阳飞速下落，时间快速流逝到夜晚。

　　席长欢口中那个暗无天日的晚上，他也在的。

　　他站在窗外，悲哀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他想要去救她的，但是后来的一切变故，让他和她愈行愈远。

　　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那天晚上，他深深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