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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可惜的，此时在叶家“有事”的洛林无法满足流苏的八卦，他“工作的时候可是非常认真的，呵”（洛林原话），流苏一如既往地无视洛林句末那个诡异的“呵”。

　　窗外阳光灿烂，模糊的光影中，隐约看见花圃中的年轻人的轮廓，以及那件藏青色古式长衫。他的眉眼，被笼上一层光，双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模糊成细不可见的线条。

　　天气，好得不可思议。

　　月娘摇着描金绣凤的宫扇，路过绿意盎然的花圃，花圃中为花卉除草捉虫的年轻人，生畜无害，闲适雅致，像是古时东篱种菊的书生，全然没有昨日令她心悸的气势。

　　月娘身后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梳成双螺髻，橙色的发带随着小脑袋晃动，像是两只翩跹舞动的花蝴蝶，小女孩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模样。

　　**！这么年幼的小姑娘都不放过。谁都会这么想。

　　洛林的眼神十分清澈明晰，月娘看在眼里，一开始她还觉得洛林和竹音有些相似，但是这种眼神，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竹音从来不曾拥有。

　　真是好风华。

　　“洛林先生。”月娘眯着眼睛，看洛林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洛林抬起头，深邃如渊的眼眸全然没有情绪，盯得月娘有些发怵，然后,才挤出一丝礼仪性微笑。

　　月娘对洛林更加好奇，顾盼明眸，若有所思，这样的人物到底因为什么受制于叶衍，而且让竹音这么上心。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束花卉面前，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去抓蝴蝶，但是蝴蝶是多么轻盈，小肉爪子还未落下，就飞走了。小姑娘有些后知后觉，双手一合，以为抓住蝴蝶，眯着眼睛打开双手，却看到两手空空，皱着小眉头有些沮丧。

　　“我看洛林先生很不情愿的样子。”月娘桃花扇掩住娇唇，凤眼含春，浓情蜜意。

　　“月娘怎么会这么想？大约是月娘你太兴高采烈、如痴如狂的工作，才对我这样不求上进的闲人有非议。”不温不火的声音，让人生不了气。

　　无端被呛了一下，月娘倒是不恼火，“何必呢？再不情愿，洛林先生你又能如何，何必……”当了什么还要立贞节牌坊。

　　你以为你是谁？竹音以前难道不高贵，还不照样对叶衍言听计从，进了这里便把尊严矜持、良善人性统统留在门外——这些就像是棉花，平时轻如鸿毛，不显山不露水，一旦沾了水便能压弯人的脊骨。

　　洛林缓缓抬头，月娘摇扇的动作莫名的停滞了片刻，微微眯起眼，双目对视间，洛林幽深的双眼如渊薮，良久，他垂下眼睑，“也不过是一场鱼死网破。”

　　他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月娘听得清楚，她手中的复又摇摆的描金团扇比起那蝴蝶还要翻飞撩人，她笑靥如花，“那么月娘拭目以待。”

　　言罢，摇着扇子转身走开。步伐袅袅娜娜。

　　未走几步她便回眸转身，“妙妙，走了。”当真回眸一笑百媚生，说不出的月意风情。

　　名叫妙妙的小姑娘看着蝴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时回头看那只在枝头耀武扬威的蝶子。

　　洛林看着步步生莲的月娘却生不出半分绮念，此刻，一向温和含笑的洛林面沉如水，面色阴郁的透着绝望。

　　所以说，洛林最讨厌崎岖的山路，不是因为它有多陡峭，而是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个弯拐向哪里。

　　就像他在联盟大起大落的岁月。

　　十九岁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代号红月的任务，让他顷刻间一无所有，亲人，战友，家庭，甚至是在联盟生存的权利。

　　红月谷，血红的月亮，梦魇般的黑色辐射，被照射的人顷刻间化为白骨。

　　那堆白骨中，有他的大哥洛尘和监察官林卿鸢——“审判之眼”的开发员林卿兮的胞弟，一个是他最敬重的大哥，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

　　目睹自己战友惨死的副长陆宸捂着左眼，笑得疯狂，“林卿兮，我们果然没有未来。”

　　只是没有未来的，岂止你和她。

　　陆宸从此下落不明，而他逃亡中州，只有没被“审判之眼”覆盖的中州，才是他的容身之地。

　　他抚摸着光洁的额头，原本这个位置，是一枚亡灵印记。

　　“我听说，红月谷X11号实验室，开发出一种叫做XXOO的药物，能使尸鬼重新变成人类。”他那时这么问流苏，他之所以能够记得这种药物，主要是药名太奇葩了。

　　流苏沉默三秒，“不是叉叉欧欧，是XX00（零）。不过我手上只有XX00的矮穷挫版。而且还是夜用，不，女用的。”

　　以一半的异能做药引，冒险注射了女用XX00，结果皆大欢喜。

　　仿佛一切都峰回路转，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让自己有一份安宁的生活。

　　可是就在昨天，上天嘲笑了他的天真。

　　他甫一踏入书房，就被蓝色光晕笼罩，躲闪不及，猝不及防。

　　门口的“审判之眼”就发出清越的声响，“色相鉴定，黑色，病变人类。”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反而有一种解脱，他不想再这么机关算尽，这么东躲西藏。他以无比轻松淡然的姿态，面对着卸下面具的叶衍。

　　终于，叶衍的恶毒，在悲天悯人的姿态下，毫不避讳的呈现在洛林的眼前。

　　“看，这是我特意向体检中心借的，可是费了一番周折，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疏通上下？”叶衍站在“审判之眼”前，被光辉笼罩，像个圣人，“不过为了你，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带着视奸的意味，盯着洛林白净的额头，“我第一次感激这个东西，这个将我像是丧家犬一样赶出联盟的东西。”

　　否则，怎么能够抓住你这么大的把柄？竹音一开始告诉我，我还不相信，除了玫林行省的特殊编制人员，其他人怎么能隐藏死亡印记！

　　没想到……他真的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

　　“叶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放弃辩解，洛林平静的姿态让叶衍心底赞不绝口，否则他也怎么会对洛林“青睐有加”，“我只不过想要一份安宁的生活，还请叶先生放过我吧！”

　　“洛林，你相信自己可以拥有安宁的生活吗？联盟宣扬，‘人人生而平等。’可惜，他们说的是人，人类，纯种人类，而不是半兽人，更不是……尸鬼。”

　　然后，他也重复了保守党议员的那句话，“那也不过是一块优质的遮羞布而已，病变人类就是病变人类，还真以为戴着面具就是人了？”

　　洛林盯着墙上的油画，简直要把每一笔都记住。油画描绘的画面，是春暖花开，冰消雪融，万物生机勃勃，欣欣向荣，春回大地。

　　“所以……”叶衍说的意味深长，用他平日里包含怜悯，此刻依旧怜悯的目光看着洛林。

　　所以……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隐姓埋名就能抹掉过去的一切？

　　你现在是尸鬼的人，不，应该说是最下等的尸鬼，圣亡灵帝国的公民好歹还拥有公民的权利，而你呢？一旦被逮到，只有被异能者消灭的下场。

　　你的外表光鲜，内质肮脏到不行，你凭什么还能用这只畸形的手，握住幸福！

　　你相信吗？

　　你看，你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你依照我的吩咐办事，我还可以给你一个自欺欺人的梦，但是，若你还是冥顽不灵，你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叶衍没有明说，但是洛林读得懂他的潜台词。

　　洛林不知道为什么叶衍会对自己的秘密了如指掌，这不重要，他都别无选择。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祈祷，祈祷上天能给他一个童话，他能在虚妄的世界中永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