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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和尚和女人(1)
“张魁……张魁……你们……人呢……”
细若柔丝的声音从微启的两片润唇中飘出,依附着吴侬软语般的语气飘入耳中。隐入墙角的钟壅大幅度抖动想甩掉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顺便拉着同样陪蹲墙角的张魁絮叨:“老板,他叫你呢。”张魁的那张小白脸在手机屏光映照下反射着冰冷阴森的蓝光,听到钟壅的呼唤,他缓缓抬起头,蓝幽幽的眼球直勾勾地直视进钟壅眼中,钟壅被他的“深情”凝望得窒息,随即又马上因张魁脸上突然出现的诡异笑容惊呆,喉咙中卡住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厥。张魁见效果显著,开心地收起外露的牙齿,抹去脸上唬人的微笑,问钟壅:“恩?”
钟壅右手紧握衣服揉着胸口,深呼吸,左手虚指飘在空中的绕梁之音,道:“他叫你呢。”
张魁闻言,侧挪一步,探身而出,瞄了眼站在前方不停颤抖的身影,兴致缺缺地蹲回原地,安慰他道:“放心,他没事。”
钟壅抵抗者一波波微弱的呻吟,无奈道:“既然他没事,你就不能让他闭嘴?!”
张魁宠溺地拍着他的肩膀,随手抄起件家什,用力挥臂,只听当的一声,那柔弱的召唤被骂娘声取代,“张魁!你他娘的扔砖头就不能扔准点?砸到我了!”只见梁晏一手捂头,一手拿着半拉砖块指着张魁蹲的墙角喊叫。呦,不错,再生气他也老老实实地呆在张魁画的圈中踱步,不敢踏出圈中一步。
张魁回应,“砸的就是你。丫闭嘴,吵死了。”
梁晏委委屈屈地降低嗓音,继续唠唠叨叨,偶尔传来些“见死不救”“天理何在”“没有义气”“黄牛在哪”等词语。
时间过得极慢,弄堂中树木极少,偶有个别人家的盆栽长势旺盛,学着人家红杏出墙,攀附墙壁爬出墙头,成为棕黑色弄堂中鲜艳的一点绿,只是这点绿在昏黄、不停闪动的路灯下混成了棕色,最终陪着路灯的熄灭一同隐没在黑暗中。一小时前不知哪里跑来的知了因思念老婆叫个不停,现在却安安静静,估计是做着陪老婆的梦,睡了。本就静悄悄的小路,现下更加得寂静。
梁晏擦着脖颈上的汗珠,对张魁大肆肺腑。下午张魁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今晚开始着手解决他的麻烦,当时自己着实被感动得涕零,捧着张魁的手追着叫菩萨。结果吃完饭,张魁对今晚的行动进行了简单的描述,惊得梁晏眼球都快瞪出眼眶,他不是菩萨,他就是一披萨,欠吃。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洛晃连饭都不吃就往家跑,敢情是为了防止自己成为苦力。
刚过亥时,张魁带着钟壅,拎着不情不愿、在家门口与黄牛难舍难分的梁晏移驾至弄堂的更深处。这里的路灯长年闪得像迪斯科光球,人迹甚少,晚上连野猫都不往这边跑,所以,张魁对这个角落甚为满意。用鸡血浇了个半径半米的圆圈,四根白色分四个正向方向立于鸡血圈上,将梁晏推入圈中,顺便将一包裹塞入他的怀中,扔下一句“呆在圈里不准出来”后,便拉着钟壅跑到后方蹲墙角,徒留梁晏孤零零一人面对万难的前方战线。梁晏站在圈中欲哭无泪,满脑都是张魁给他的理由:引蛇出洞。内心呐喊:“老子不是老鼠,不想做诱饵!老子想黄牛了,想回家了啊!”
扔掉手中的砖头,梁晏抱紧布包包住的袈裟,磨磨唧唧给自己壮胆。呼——,凉风拂过,带动着蜡烛火焰迅速挑动,梁晏被这阵西风吹得是透心儿凉,悔不该在出门时忘了加件衣裳。不过再冷,他也不会不怕死地披上袈裟。絮叨声停,梁晏噤若寒蝉地盯着前方,前方拐角处,一抹红布飘然而出,红布下,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臂贴着地面伸出墙角,青葱般细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向前抠弄着地面,像是在拖动手臂后连接的重物。紧接着,另一只手臂弯折着通过路口,然后是长着柔顺秀发的头颅,长发遮脸,不见面部。待红衣女鬼完整的出现在视线中时,梁晏找回了声音,低声喊道:“出现了,张魁,出现了。你们快过来帮忙啊。”
张魁微声传出,“再等等,挺住。”
梁晏又想骂人,“挺个毛线啊!她爬过来了!靠!”
红衣女鬼四肢并用,向梁晏爬来。头顶的路灯明明已经熄灭,还以为那鬼会同爬墙头的绿色盆栽一样隐没在黑暗中,谁知相反,在远处灯光的借照下,梁晏见女鬼越爬越近,越看越清晰,越清楚越惊心。他抱紧布包,一步步慢慢地向后挪步,想远离危险,未走两步,右腿膝弯处钝痛,双腿顺势朝前跪向地面。梁晏双膝痛的眼圈发红,回瞪凶手,凶手理直气壮:“别走出圆圈!”梁晏听话的蹲在圈中,尽可能的缩成一团。
红衣女鬼爬到他面前,伸手想进入圈中,手指刚刚触碰边缘,滋啦,一股腥臭的烧焦味刺激着梁晏的嗅觉,逼得他不得不捂住口鼻防吐。女鬼收回冒着白烟的发黑的手指,向后微微退开,顿了顿,改为绕过正面,从另一次试图接近梁晏,又是一声滋啦。再退再进,反反复复地尝试都没有接近成功,极度盛怒,绕着圆圈快速爬动,时不时地伸手进圈都不能如意。空气中混淆着浓郁的烧焦臭味,任梁晏捂得再严也是无用,喉咙中不停干呕的冲动催动泪腺,梁晏双眼含泪看着比他还急躁、绕圈的女鬼,哭笑不得。
这时,张魁大喊:“现在!”
梁晏顿时清醒,想起自己的任务,双眼紧盯女鬼,伸手抓起靠近墙角一侧的白蜡烛,一瞬间,他手中蜡烛灭,空气中的低温袭上身。女鬼似乎感觉到了挡在自己与梁晏中间屏障的消失,伸手进圈,没有阻碍,不知是不是错觉,梁晏知道隐藏在厚厚黑发后女鬼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女鬼跃然入圈,伸手抓向梁晏胸口,与此同时,梁晏抱着布包冲出圆圈,刚着地,等候已久的张魁从他身后探身而出,动作流畅地将另一根蜡烛立在空位,女鬼未及爬出来便被困在圈中,不得动弹。张魁定好蜡烛,四束火苗照亮圈中女鬼,红衣下的女鬼难耐地小幅度蠕动。后撤一步,三人并排观看红衣鬼。
“她就是一直跟着你的鬼?”钟壅将桃木剑横放胸前,前倾观察女鬼。
梁晏歪头,研究半天,嘟囔道:“说不清楚,怎么感觉不大像呢。我没发现盯着我的是个女鬼啊。”
“你没见过跟着你的鬼的模样?”张魁皱眉,该不会是抓错了?
“呃,看是看到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那鬼是青面獠牙四肢折断,这个女鬼看不清脸,四肢健全。跟着我的那位衣服我倒真没有留意,不过肯定不是这么鲜红的颜色。”梁晏边回忆边对比地说道。
“她的脸也有可能是青面獠牙啊,只是现在被被遮住看不清么。她四肢虽然没有折断,但是能够扭曲成这种角度,比折断还恐怖。”钟壅道。
两人呛声,没有结论。张魁听的头大,夺过钟壅手上的木剑,将剑伸进圆圈内,轻轻地挑起女鬼垂于面前的黑发,露出其本来面目。
“呵……”梁晏咋舌,“挺漂亮啊。乖乖个隆冬,这柳叶眉、秋水眸、银盘玉面、点绛唇红,美得真古典。张魁,你确定这是鬼?”
张魁予之冷眼,冷言道:“你见过哪个人手碰鸡血能烧焦的?你看上了她了?成,我放出来让你们断桥相会留的千古佳话,不同物种相恋,感人肺腑?”
梁晏默默注视着女鬼焦黑的十指,改口道:“啧,经我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她太瘦了,无凹无凸,恰似一张棺材板。一开就知道是只鬼。你们收拾她吧,不用手下留情。”
“贫嘛贫,起开。”张魁扒拉开梁晏,半跪在女鬼面前,问:“为什么跟着梁晏?”等了半晌,红衣女鬼未作答,张魁又重复问,仍是没有听到答案,就在他以为女鬼听不懂人话时,女鬼终于出声:“梁晏……是谁?”
张魁扯过梁晏,对女鬼说:“他,从寺庙偷袈裟的人。”
梁晏据理力争,“不是偷,是拿!我不是故意拿的!”
女鬼抬头怒眼瞪梁晏,恶狠狠道:“请……吩咐!”
“吩咐?吩咐什么?”
女鬼怒视而不言。
钟壅左右细看,确定没有定错性别后,琢磨道:“梁晏,你偷的不是和尚的袈裟吗?为什么奔着袈裟来的人却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