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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六道（2）

　　古谷坊清冷地伫立在灰蒙蒙的尘埃中间，是钟壅和方冲唯一能看到的身影，即便方冲拉着钟壅跑了这么久，他们除了彼此间双手的紧握的接触感和声音外，看不到彼此的脸或是身影。古谷坊说张魁他们被扔了进去，扔进了哪里？怎么被扔进去的？为什么要被扔进去？这些问题即便钟壅问了古谷坊，古谷坊也不见得说的出来，只得说：“带我们过去找他们！”现在他们显然是陷进了鬼群里找不到方向出不去了。

　　承接着所有希望的古谷坊竟然摇头，磕磕绊绊地说：“你们，找不到？”

　　钟壅有了些脾气，急道：“我们要是找得到他们还会困在这里跟你说话？我们除了你，谁都看不见，包括方冲，我连他都看不见。”古谷坊眼神从钟壅的脸上下移到他手上，盯着他们两人紧握着的双手，一脸的不解，钟壅抬起握着的手，说：“我们有触觉，但是没有视觉。这周边的情况你看得清楚吗？”钟壅小臂上传来冰凉的挤压感，似乎有什么僵硬的物体横放在他举起的左手小臂上，迫使他放下，他以为是方冲用冷兵器在碰触自己，忙道：“方冲，放下兵器，小心废了我的胳膊，你干嘛呢？”他张口一吼，那种压迫感果然渐渐撤离。

　　倒是左侧的方冲莫名其妙地说：“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动过啊……怎么了？”他一直保持着直立，左手下垂在身侧的姿势没有动过。

　　“那你拿什么东西捅我？”钟壅手臂上残留的压迫感现在仍然存在着，似乎是刚从冰箱中取出的冰块，直接敷在了小臂上，“不是你，难不成……”剩下的半句话到了嘴边，钟壅不敢再接下去，他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也是现在最大的可能，那就是碰触他小臂的不是方冲，而是身边的“其他人”。联想到这些对自己来说的一类，发现对于身边的“众人”来说，他和方冲才是异类。见到古谷坊的喜悦竟然冲淡了他的恐惧，捡起了方才逃命的惊恐。

　　古谷坊也是个煞风景的人，他接着钟壅的话往下说道：“碰你的，是他。”随后手指虚空一指，“他们，为什么都看着你们俩个？”在古谷坊看来，原本拥挤不堪的鬼群，在自己到来后，渐渐放慢了向前拥挤的速度，现在钟壅和方冲身边的鬼，更是个个都对他们俩虎视眈眈。钟壅抖了，心肝肺一起在颤抖着。感觉不妙，这种情况下，五官五感丝毫起不到作用，作为鬼魂凝视的目标的自己却丝毫不知情。灰暗中，到底有多少灵魂的双眼盯着自己看，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会引起他们的进攻？他和方冲更要如何应对？正想得起劲，古谷坊的俊脸就放大地展现在面前，精神高度紧张的钟壅被古谷坊的行为吓了一跳，这口气憋在胸口，久不得呼出。即便在灰暗中，钟壅也看清了古谷坊没有收缩的瞳孔，古谷坊探究地看着钟壅的眼睛，道：“你们，眼睛，有问题。”钟壅气绝，深感自己恢复自由身后，脾气似乎被边显影响了许多，总是不如以前沉得住气。古谷坊抬手，想要抚摸上他的眼睛，被他躲避，也不勉强，说了句“跟我来”，扭头飘走。钟壅和方冲生怕跟丢了古谷坊，连忙跟上。之后，古谷坊似乎在绕弯地带路，飘几米便转身折回，再飘几米，再转身折回，就这样反反复复，重复了数次。钟壅感到右手臂上时不时传来的碰撞频率间隔越来越短，吸入肺中的空气浓度也越来越臭，他一路跑一路咳嗽，到后来，没了力气，全靠方冲连拉带扯地往前抓着他跑。方冲间歇之余头也不回地问他怎么了，反正他回头也看不到钟壅。钟壅说是空气难闻，方冲竟说没有闻到任何异味，连挤压钟壅呼吸困难的压力感都没有。钟壅意识到似乎又是因为自己这个莫名其妙就具有的引鬼上身的特殊体质。又折返了三个来回后，钟壅腿软呼吸不畅，周边空气虽冷，但是与方冲紧握着的左手手心开始冒汗，数次因为体虚跑不动而脱离方冲的撦拽。就在他打算出声让方冲松手，不做累赘时，方冲鼓励地说看到了前方有建筑物的影子。出现影子起码有了冲出去的希望，钟壅一鼓作气，加快双脚来回交替奔跑的频率。这一股气憋的甚久，就没有看到方冲提到的建筑物的影子，手臂上的压力已经换成时不时的故意刮蹭，他甚至能看到摆动着的胳膊上因刮蹭而留下的血痕。古谷坊跑向的方向，一道红光闪过，钟壅欣喜同时，抬起的右脚脚踝被看不见的力量牢牢抓住，冰凉迅速蔓延到腿部，腿上麻痛，跌倒在地，手上一滑，失去了方冲的牵制，跌进了灰暗中。钟壅抬头急切地需找着同伴的身影，古谷坊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掉队，渐渐消失在晦涩暗淡的迷雾中。抓住脚踝的力量没有放松，渐渐上移，钟壅汗毛四起，全身上下的神经都集中地感受着这个冰凉的触感。

　　方冲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钟壅的左手握力，慌里慌张中愣住，跑了数步才反应过来要回去寻找钟壅，急忙叫住仍在前方带路的古谷坊，打算折返去找钟壅。可是茫茫灰暗中，根本找不见钟壅的身影，古谷坊被那道红光吸引，驻足等待方冲，突然反身冲过来，抱住方冲，不理他的反对，带他快速向房屋的方向移动。

　　不消片刻，拼命挣扎着的方冲被古谷坊放到了屋檐下，方冲火气极大地冲古谷坊嚷道：“你拉我做什么？！钟壅还在里面！带我回去，我要去找他。”

　　古谷坊指着鬼群说：“你看。”

　　方冲转头，深陷其中时看不清鬼的容貌，出来后，发现每个鬼的样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鬼群中有一块凹陷下去，就像是一根根立起的蘑菇群中突然迎来重物的堕落，压到了一片蘑菇，颇具喜感和突兀感。这时，有一道刺眼的红光从建筑物的房檐上射出，落在鬼群中。接触红光的鬼魂，凡是被照到的身体部分瞬间消失不见，断手的断手，掉头的掉头。七八只鬼魂全身消失在光线中。红光消失，又一片蘑菇群，凹陷。

　　古谷坊拉着方冲来到光线的下方位置，方冲抬头，“六道殿”三个大字七扭八拐地写在匾额上。古谷坊指着大门口的獬豸，说：“他，扔他们，进去了。”

　　方冲左右顾不及，又想回去救钟壅，又想问清目前情况。踌躇片刻，冲到獬豸面前，问：“他们人呢？”

　　獬豸面无表情地看着想要涌上来，又对他颇为惧怕的鬼，说：“殿里。”

　　方冲想冲进去，发现这门牢不可摧，不得已，在门口打转儿，四处敲门。

　　獬豸提醒道：“你，进不去。”

　　方冲问：“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进去？你让他们进去做什么？！”活人进入鬼堆里的感觉他刚刚尝试过，非常不舒服，更何况里面还是都是等待投胎的鬼，数量可想而知。

　　“我进去，违反规定。”獬豸理所当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