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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与玄空道长修行之后,一晃时间已逾半年,就当我以为过往的一切将跟着岁月渐渐平静的时候,却开始在晚上老做那个奇怪的紫竹梦,于是我们决定去京城跑一趟。
一日风高气爽路过一镇,此处亦是一繁华之地。大概正是赶集的日子,却见男女老少各占城镇一角,努力贩卖自家玩艺,看那儿有个老者正在搅糖,我爱吃甜食,所以想要凑个热闹,玄空在旁边提醒我:“想买?”
我连忙回答不是,只是想要看看而已。
而在卖糖老者左边的摊位,一个年约五十的婆婆正在吆喝着自家捏出来的泥人。却见一位穿着华丽的姑娘正在挑选这些泥人,笑意一直爬到眼角,如此的眉开眼笑我实在很少见到,显然是非常喜欢。而另一些的摊主则在极力展示其独特的手艺,比如那边那个年轻人不知在做什么,反正我只看到一大堆孩子围在他身边。或许是在表演自家代代相传的绝活吧,而且肯定是最能吸引孩子的那种了。
正当我们四处闲逛的时候,一阵骚动从这四散而欢欣的人群中涌动。
“钟先生开始说书啦!”
“那你还杵在这儿干啥?还不快过去!”
“我这不正在收拾嘛。”
……
就一说书的,值得你们这么激动吗?
不过想象下,如果哪天玄空也在外面布道,或许有些不相信鬼神之道的人也会这么言语:就一降妖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值得你们那么激动吗?
若是换做从前,我也可能会这么云云。可是自从碰到云少爷这件事情之后,我决定改观了。
“不去看看吗?”
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玄空,你不要老是这样凭空出现对我说话好吗?想把人吓死啊!
我在心里埋怨他,语气当然也不可能好了:“不去。看你的样子不会去听,我去能做什么。”
“今天我倒想去看看。”
啥,他一向只关心妖魔鬼怪的事情,路上但凡与此相关的,他都会全神关注,然而只要没有与此相关的事物,他都一概不理。现在却是怎么了?
算了,他既然要去看,我也只能跟着他了,毕竟这一路上都是靠他“抓妖”的酬劳才养活我们两个的。
待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中比较靠近说书台的空子,那钟先生显然已经说了一部分内容。
“陈亡后,乐昌公主流落到隋的权贵杨素的府里,果真成了一个妾。因为有才艺,还算是得到了啊,这个是宠幸。”
看来多半要说破镜重圆的故事了,这故事我略有耳闻。
小时候我也很喜欢听那些令人动容的爱情故事,特别是这种和战乱有关的感情轶事。许多书父母是不让看的,说是姑娘家不能看。到了于府后,姨父、姨母对我的管教自然松懈了,我悄悄地拿来看,他们根本不知情。
要说这故事的本身,在我刚听到它的时候,的确感动了许久。是说那陈的公主乐昌长得挺漂亮,文采亦佳。陈乱的时候,她丈夫徐德言感国将大乱,想到以妻子的色艺必入权贵之家为妾,遂打破一面镜子,夫妻各执一半。如若到时失散,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在集市上卖那半面的镜子,如此便可知晓。
钟先生还没有讲到这个故事的动人部分,但那些听的人都已认真的出神,大概许多人只知道破镜重圆,却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始尾。
后来故事的发展真如徐德言所想那样,在和妻子失散之后,等到他终于安定了下来,就跑到长安的集市寻找卖镜人,而那天恰好是正月十五。
“果然,内中呐,有个老妪正儿坐在一摊位前卖半块铜镜,其价格奇高。众人只觉好笑,无人理她。”
“好可怜啊!”说话的是几个孩子。
“这徐德言可是看到啦,于是上前询问原委,老妪正是乐昌公主的人,故将原委一一告知。又言杨素如此厉害之人,徐德言深感无力争取,只能悲怆地将两面镜子拼合,在其背后题诗一首。”
“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这回念出这首诗的不是钟先生,当然也不可能是那些孩子们,而是那位先前在看老婆婆捏泥人的姑娘。不得不说,她的穿着真的很漂亮,丝质的料子,花色的图案,和她的身形挺相衬的,就是那个头发的色泽不那么富有神采。
难道她平日里洗发不是用的上等货色?可看她的衣着,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
钟先生也不觉得打扰到他说书的人麻烦,反而还平摊着手掌面带微笑地指着这个姑娘,“这位小姐果然是有缘之人呐。乐昌公主得到这面镜子以后……”
他再说什么我已经不想听了,反正就是杨素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权衡了利害关系之后还是决定放还乐昌公主好作个成人之美。他为此还特地设宴款待众人,其中就包括徐德言。席间又故意让乐昌公主作诗一首,用来和徐德言题在镜子背后的诗歌。最后他点明了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的关系,在宾客们的惊讶当中,宣布将乐昌公主还给徐德言,还给他们丰厚的财物让他们回去安家。
钟先生的说书不能算差,但也不能算好的。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平时劳作辛苦,偶尔听到别人谈起这些拥有着曲折经历的故事,总会喜欢聆听的。
既然内容没什么新意,我就去看着钟先生说话的样子。只见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将视线几乎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说明他是一个拥有着丰富经验的说书先生,丝毫没有怯场,看到我的眼睛的时候还停顿笑了下。我愕然了,刚才没有看错吧……
——那个眼神,那个表情,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但是这张脸我确认从来没有见过!
而且我们家里据我所知也向来没有与说书的人有过任何牵连,这当下实在想不起来啊。
我用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脑袋瓜子,一双手将我的手从肩头按下,是玄空。
“没事。”我口是心非地回答,却发现玄空正用着审视的目光望着钟先生,怎么了?这两人又怎么回事?而且那钟先生明明应该不会在说书的时候害羞的,可当他发现玄空在仔细观察他后,他的眼神匆忙避开了。
哎,怎么越来越麻烦了。
等我再看玄空的时候,他竟撇过头去。很明显,他不想和我谈论刚才发生的这个话题。
好复杂啊!
“所以,他们最后团圆了,那便是破镜重圆的始末了。”
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钟先生也把故事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