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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往住在这里的心态不同, 那时候容瘦云还能算是待业和尚, 现在彻底闲下来了。
容瘦云给自己规划了一下, 早上起来活动一下, 做做早课, 然后恢复锻炼一下专业技能,接着出去做市场调查。
如果阿锦不和他合作,他大概会自己开一个正骨诊所吧,希望不会连自己都克。
容瘦云精神饱满地起床, 在阳台上深呼吸,扭了扭腰, 看到这里种了不少花草,以前匆匆来去,这里也不太茂密, 都没注意到, 如今俨然是个小花园。
不对, 仔细看,好像都是中药,什么金缕梅、黄芩之类的,他顺手就抄起水壶浇水。
新的一天,就从重新接触中医药开始!
“你在干什么?”
容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制止了容瘦云。
容瘦云茫然地道:“我浇个水啊,干嘛, 隔壁老容连浇水的资格也没有了?”
“这是我实验栽培的药材, 不能破坏数据。”容细雪把水壶抢救了下来, “浇水是有定量的。”
“忘了和你说了,别动他盆栽。”周锦渊正在刷牙,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含着泡泡道,“还有那边柜子上的川乌、马钱子、洋金花也不要乱动哦。”
“……我疯了我动那些。”容瘦云道,全都是有毒性的,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他弟弟的天赋就落在中药上了,而且似乎尤其对毒性大的感兴趣。他怀疑是因为阿锦用药的习惯,这家伙就聚大毒小毒供其医事……
从小就是阿锦的跟屁虫!
他看了看容细雪种的那些药材,又问:“你自个儿炮制已经不够了,还要在家种药,实验药材去买不就行了,然后搁学校啊,在这儿种样本够么。”
容细雪瞥了他一眼,“学校也有。这是在测试不同的土壤pH、微生物活动、微量元素等对药材有效物质的影响。”
什么才是某种药材有效物质的主要影响因子?这关系到药材的品质,以往的人只是通过经验大致总结,生长在什么样地方的药材药效更好。
要是掌握了化学指标,无疑能提高中药栽培生产效率,给医(哥)者(哥)提供更好的药材……
容细雪说那话时,俊美锐利的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甚至是种背课文一般无机质的冷漠。
但容瘦云愣是琢磨了半天,觉得跟屁虫不太对劲,还是说他出家太久弟弟有变化了么,他问周锦渊:“你觉得他干嘛这么勤快,在家里都没事找事实验种田?”
周锦渊认真地想了想,顶着一嘴泡沫说:“为了给这篇文注入灵魂?”
容瘦云:“…………???”
……
“萧院长?”周锦渊进了办公室,在萧院长的眼神示意下落座他对面的位子。
他在考虑了容瘦云的提议后,决定先来和萧院长聊一下,这是比较重要的。
“小周,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困难要反应?”萧院长笑眯眯地道,“有问题你就说出来嘛,生活上的也没事。”
周锦渊:“是这样的,最近我一个发小想邀请我一同合开诊所……”
“你要辞职?”萧院长一下就变脸色了。
“不是……”周锦渊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我就是不想辞职,目前也是在考虑。”
萧院长这才松了口气,不想辞职那好说。想他们海洲秃发专科医院才刚发展起来,如果周锦渊这时候走了,多可惜啊。
他大概也猜到周锦渊是想搞什么了,自己开办医疗机构,近两年允许医生这样的行为了,但很多时候医院也不大乐意,尤其是小医院,因为这无疑会分流他们的病人。要是大医院专家名医那当然另说了。
周锦渊这样的情况也勉强算后者。要是别的医生,医院把他培养起来,他倒把病人带到自己医院去,不大好吧?
但周锦渊不算三院培养的,反倒是帮三院培养了不少治秃能手……
所以萧院长第一个念头就是,周锦渊不辞职,什么都好说。
当然,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先微笑着劝道:“那你先说说什么情况嘛,你那个朋友也是医生?还是药师?就不考虑到三院来上班嘛,比自己操持不是轻松多了,尤其是你做兼职的话,会特别累。我们的待遇也好。”
既然是小周的发小,说不定医术也很好,拉过来拉过来——
周锦渊:“不合适吧,我朋友是秃的,不留头发,来咱们秃发科感觉挺影响名声的。而且他自己求职受创几次后,就不太想进单位了。”
可以看出来,无论是医生还是院长,在口头还是心里,似乎都自然地把秃发科、秃发专科医院作为自称。
萧院长:“……”
他也是没想到周锦渊还能有秃朋友,挺出人意料的。
“这个嘛,小周,我也知道你来问我的意思,我肯定相信你什么情况对病人都是全力以赴,也肯定对三院有感情。放心,你就是我们三院人啊。”
萧院长斟酌了一下,说道,“这个创业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考虑,我觉得最好是你们哥俩都来,不行的话,我肯定也是支持你的!”
萧院长还是比较大气的,也想得开。
人家小周业务水平高,不开诊所未来也有可能被更有名气的医院挖走,他不如借这个机会加深周锦渊的感情。
周锦渊确实挺感念,萧院长没有多加犹豫就支持他,“我知道,谢谢您的包容。不瞒您说,我一直的规划就是开诊所,来了三院后,我很喜欢这里,也觉得在这里可以做到很多一些没想过的事情,所以不愿意离开。”
他是很真诚的,比如以前虽然对西医有所了解,却没什么合作经验,现在经常去各个西医科室会诊,也给了他不少新的启发。
周锦渊和萧院长又聊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回中医科去。
……
周锦渊插兜回自己的诊室,脑海里还在想着,回去爸爸会怎么说,以他的了解,大概率是一副爱啥啥的道系态度……
“什么?怎么会还是一点也无效。”毛医生压抑不住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躁从诊室内传来,“好好,你等等,我,唉,我再找个老友。”
“毛老师,这是怎么了?”周锦渊回神,探身进去问了一句,“什么无效啊。”
毛医生看到他愣了一下,先下意识说了句“没事”,然后眼底情绪变幻几番,透出一丝犹豫来,哼哼道:“就是家里蟑螂药无效。”
“看您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那我走了。”周锦渊刚要走,被毛医生给喊住了。
“你那个题目准备得怎么样了?”毛医生问。
曲庆瑞赞助的研讨会已经确定好时间,也公布出来了,周锦渊早就内定要作为主讲人之一,也是三院这个承办单位唯一的主讲人。
毛医生、谢主任等老大夫都比较关心这一点,让他务必把内容做得精彩,好为中医科扬名。
总不能一说起他们,就是秃发专科,还有周锦渊那个飙轮椅、做法事的代表项目吧。
“我觉得曲公子那个病案就很好,你要分享出来么?”
“那个还是算了,我还没完成治疗。”周锦渊说道。其实以曲观凤的恢复程度,已经是非常非常惊人了,完全值得一说,但他答应过曲庆瑞,暂时对曲观凤的病情保密。
毛医生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点了点头,“你好好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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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曲家赞助的学术研讨会就在三院院内的会议厅举行,除了省内的名医,还邀请了外省的专家前来交流,作为主办方可是费了大劲,能把这些名医都请来。
放在这里举行,当然不是舍不得在酒店包个宴会厅,而是照顾三院中医科的人。
研讨会有两天,放得近些,方便科里的医生轮流去听课,这也是承办单位的福利了,这研讨会可不是对外开放旁听的。
——海洲中医药大学的校长知道有这么个会,云集了许多名家,都曾盛情邀请改在他们学校办,也没如愿。
外省某中医院的院长、海洲中医院的黄中文大夫、海北医院的莫教授……等等名家,都会登台讲课,还有互动环节,可谓机会难得。
而挤在这一堆大佬的演讲里的,是周锦渊这么个小小的医师,别说没有更高级的职称、学术成就,连临时工都是最近转正的。
这自然是曲庆瑞要求的了,换作别的人,不管周锦渊医术多高,必然还是要考虑一下资历。
这次请来的许多是经方大家,会议名自然也定为了经方研讨。
不过名头虽然是经方研讨,主题却不是定死了只能说经方,做任何事都是兼收并蓄。周锦渊认真准备了内容,他挑选的是自己比较满意的自拟方,准备做一个临证思辨分享。
到了研讨会那天,周锦渊和有空的医生一起去会场,这两天他们科里特意调整了班,就为了方便大家去听会。
“怎么不见毛老师?”周锦渊看了看,好像有个熟悉的面孔不在。
“毛老师家里有点事吧,打电话说了来晚些,咱们先去。”刘淇说道。
周锦渊立马想起前两天毛医生在诊室里的异样了,只是一个直觉,倒不一定和今天晚到有关吧。
一行人到了会议厅,这里已经到了不少人,在海州中医界基本都非无名之辈。东道主的好处当然是位置也比较好,他们都坐到了中间比较靠前的座位。
坐在他们旁边的人转头看过来,“你们三院中医科的?”
和他肩并肩的刘淇答了一句:“是的,老师。”
——在这个会场里,见到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叫一句老师总是没有错。
“哦,听说你们科有位名医,叫周锦渊,最近很红呢。”这人笑着说,虽然是带着笑意,但语气不知道怎么,总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
刘淇“呃”了一声,含糊地笑了笑,没说话。
谢敏看了这边一眼,低声对同样注意到了的周锦渊道:“那是中医院的朱大夫,不是很喜欢你,你注意一点。”
讲课还有互动环节,她这是提点周锦渊,待到周锦渊主讲时,如果真有人为难,也心里有数。
周锦渊呆呆问了一句:“我不认识他啊。”
谢敏无奈地道:“他之前就是主治脱发的……”
周锦渊:“……”
朱大夫得不到回应,还有点不爽,继续对刘淇道:“我仿佛听说,这位周医生还是道士出身,平时喜欢做法事,还会用祝由术治病。经方他看来是讨论不了,也许今天能给大家分享分享祝由术吧。
“不过嘛,都说中医有疾医、阴阳医和仙家医,周医生应该算仙家医吧?和我们这些疾医路子不一样哈,仙家医,路子广。”
仙家医说来好听,却不是什么好话。扁鹊、张仲景都属于疾医,见病在何处,拟方去除病毒。阴阳医却是不理会其他,单单以阴阳五行甚至命理治病;仙家医则更玄乎,练气炼丹。
后两者说是医,其实是指那些借着医家名头的江湖术士。
朱大夫这么说,明明是在暗讽周锦渊算不得正宗中医,所谓道医属于野路子,能上去讲课,无非是门路广吧。
刘淇听了则不太开心,外人也许不理解,他可是时不时就目睹周锦渊的病案,别的不说,你会烧山火么?
刘淇正要辩驳,却被探身过来的周锦渊拉了拉,“咱俩换个座位。”
刘淇下意识同意了。
周锦渊坐到了刘淇的座位上,对朱大夫点了点头。
坐过来不是想反驳什么,而是怕刘淇一时激动失态了,三院承办这个会,他们也是东道主的一份子,当然要从容一些,对客人笑脸相迎。
否则,说出去不大好听吧。
周锦渊想着,还对朱大夫笑了一下。
朱大夫才讽刺到一半,看这人换过来又笑了一下,年纪小,活泼可爱,隐约有点面善,表情顿时卡了一下,不大好继续讲了。
“……你是实习生?”朱大夫换上好脸色问了一句,可见颜值到哪里都是吃香的。
“不是,我正式医生。”周锦渊答道,“我叫周锦渊。”
朱大夫:“……”
他嘴角抽了一下,整个人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还有点不爽那个“周锦渊”,一半因为眼前这人一张娃娃脸,跟小孩似的,还没他小儿子大,不大好意思开口了。
最后扭曲地挤出了一句:“呵呵,久闻大名了……”
他顶着欺负小孩的负罪感继续道:“我刚还在说,周医生今天应该会分享自己的特长吧,也不知能见识你的练气功夫,还是祝由术。”
只要周锦渊顺着往下接,他就会顺势展开,好好和这小子battle……不对,是探讨一番医理,非要让这小子知道不可。
区区一张治秃验方不算什么,在网上红了更不算什么,姜还是老的辣。
谢敏一眼一眼往这边瞟,她是知道周锦渊那张嘴的,身手还好,以老朱的身体可能走不过一招,但周锦渊刚和她说了不会闹事,她也就暂且关注着。
周锦渊也的确没有闹事,只是很随意地道:“我分享的会是自拟方,不过很遗憾这算不得我的特长,祝由术也不是。”
他这话头就让人很想接,朱大夫情不自禁就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是针灸也没关系,他本人针灸也是下过功夫的。
周锦渊转头看着他,笑道:“嘻嘻,是我特别可爱。”
朱大夫:“…………”
这天外飞来的一笔,让朱大夫差点呕血。
他这里想跟周锦渊好好battle,周锦渊就给他胡搅蛮缠。
还嘻嘻,嘻嘻个鬼啊,笑得朱大夫脸都青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厅内一阵喧哗,是海北医院的莫教授来了,一时间许多人都起身,还有的索性迎了上去,和莫教授打招呼或攀谈。
朱大夫顾不得周锦渊,也赶紧站起来,伸着手上前,“莫老师——”
就算不想向莫教授讨教,莫教授职务很多,除了教职之外,还是华夏中医药协会的理事,也曾担任海洲中医协会的会长,高评会的主任,也就是高级职称评定……等等。
这些代表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得给人留下好印象啊。
刘淇见人走了,暗笑两声,看到朱大夫的脸色,他早就不气了。还是大神有涵养哈,看把人招呼的。
……
人陆续到齐,时间也到正点了,众人各自入席。
会议一开始,就是院领导和省中医药协会的领导致辞,加起来也就半个小时。
紧随其后,便是大家十分期待的莫教授讲课环节。
这位学界称为莫白术的专家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连一颗老人斑也没有。
说起他这个名头,白术是味常用中药,向来有“十方九术”“南参北术”的说法。
虽然常用,其中的深意却不是每个医家都能了解。能够以如此好用、常用的药材享誉学界,恰恰可见莫教授钻研之深。
莫教授声誉极高,他一上去,现场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谢谢,谢谢大家。”莫教授一笑,开口却不是寒暄或者提及今天的主题,反而目光在现场巡视一下,“这之前我想先请问一下,哪位是周锦渊医生。”
周锦渊这三个字,在场许多人已不陌生,最近在海洲搞出来许多动静,前两天还大火了一把。
一些不知道他是曲观凤主治大夫的,会前还在嘀咕呢,这人不说名不见经传,最近的确比较红,但怎么能夹在一群大佬里,拿下讲课资格。
别说他,放眼三院中医科也没有够资历和莫教授同台的医生吧。
莫教授这时候点他的名,是为什么,难道……
朱大夫突然兴奋,心道会不会莫教授也很不满这个周锦渊被强塞进来,明明海洲还有更加资深的中医啊。
周锦渊也有些意外,不知道莫教授为什么点自己的名,他慢慢站起来:“是我,莫教授您好。”
“你好啊小伙子,请坐吧,没事,我就是认认脸。”莫教授看着他,朗声笑道,“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前段时间,卫生局的杨局忽而口噤不开,我当时赶急诊,只留了一句‘鸡鸣自愈’。
“后来听说,他不放心又跑到医院就诊,大家都说,要做中频,要做超声波,几个几个疗程。只有一个医生和我说了一样的话,血瘀寒阻,明天早晨,自然就会好了!
“这个人,就是周医生。”
一些对周锦渊有所疑惑的医家皆是恍然,也许资历不够,但是能够和有“奇验”之名的莫教授诊断一致,且得到肯定,难怪能破格上台啊!
莫教授说起来还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他门生众多,不乏名家,这表情谁都知道是多看好了,更不用说其内容:
“我知道后,就想将小周医生引为知己!说起来,他今天也会讲课,虽然要讲的是自拟方,但他这种随证治之的风格,才是咱们经方应用中最该掌握的。
“提起这个口噤自愈的病案,也是因为和我今天要说的内容离不开,我们都将此病断为血瘀寒阻。而我今天也是要说说,仲景方中的‘祛瘀’。中医说百病皆在瘀和痰,还有久病必瘀,祛瘀是个大课题,我在行医生涯中……”
莫教授就这个话题切入了自己的讲课内容,多数人都收回对周锦渊的关注,投入到他的思辩经验中。
周锦渊:“嘻嘻。”
朱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