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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半年, 柳娘顺利怀孕, 她已经二十岁了, 正是生育的黄金年龄, 又一向身体健康, 怀孕被未给她造成太大负担。
曹爽为表对这个继承人的重视, 即便柳娘怀孕之后, 也多歇息于书房。柳娘这潜移默化的把这种“示好”变成习惯,让曹爽习惯,让他的内宠和下属习惯, 也不知能否成功。
“主子,您可消停些吧。人家别的夫人怀孕,恨不得在床上躺到生产为止, 您还到处乱跑……”武苹哭笑不得, 把登高摘花的柳娘扶下来。
“所以才说你家夫人非比寻常啊。”柳娘笑着携她入了凉亭,打发丫鬟们下去, 问道:“你也到适婚之龄了, 我是不赞成这么早成婚的, 可你若愿意, 也可以相看起来了。你是我一手养大的, 是我妹妹, 嫁人也只管往文官武将里挑。你识文断字、容貌秀美,可不能埋没了。”
“您就少操心吧。我等个三五年再嫁人不迟。”武苹并未放在心上。有了柳娘的前例在,她坚信女人只要有本事, 什么时候成婚都不晚。
柳娘见她主意坚定也不打算再劝, 恰逢此时,门外有人来报石文昊拜见。
“他怎么来了?苹儿,请到西院前厅奉茶,上好茶!”柳娘着急道:“你先去接待,唤侍女为我梳妆。”
“主子慢着些,我马上就去。”武苹虽不明白为何对石文昊如此重视,石文昊也不过是都指挥使次子,和他们曹家一个品级,辈分还比柳娘低,但她一向信服柳娘的处置,小跑入西院接待。
丫鬟们过来扶,柳娘甩开她们的手道:“又不是残废了,扶什么扶?”领头一马当先走了出去,余光看着丫鬟们跟上来心里颇为欣慰。多亏她一掌家就把缠足的丫鬟都放脚了,正经做活的人身体残疾可不行。
柳娘换了正式衣裳过来,石文昊已经茶过一遍。
“见过曹夫人。”
“快快请起,我们也不是头一天打交道了,石千户万勿客气,请坐。”柳娘笑着招呼来客,“尝尝我这新茶,刚从南方送来,我家老爷喝不出个好歹,我有孕在身不能多喝。石千户用着若喜欢,我便把今年的新茶匀一半儿给你。”
石文昊不过家中次子,千户的名号也是占了有个好爹的便宜,并未入军中效力,常在家中打理庶务,并不受人重视。石文昊见柳娘当上了指挥使夫人待他还一如往常,心中熨帖,笑道:“偏了王当家的好东西。”
两人寒暄过后哦,石文昊才道:“此次来是给王当家告罪的,奉上修筑堡垒的余款,还请王当家见谅。”
“说什么见谅,本就约定好等城墙用过检测没问题后再结清尾款。我还要谢石千户照顾我的生意呢!”
石文昊轻拨茶碗盖,笑问:“王当家可有继续接订单的打算?家父上奏朝廷,要在大同西路囤积粮草,以待战事之用。我与家父谏言,这些年王家商行供应的东西向来质量上乘,若是王当家有意,这单子一定是您的!”
柳娘起身扶了扶显怀的肚子,苦笑道:“石千户看我这样子。”
石文昊一愣,他家中也有妻妾,知道女子怀孕大多伤身,只能静养,心中直叹可惜。王柳娘做生意既诚信又灵活,接触这几年来,多少商场老狐狸都比不过她。这次军粮供应石文昊也属意她,王家商行也有通畅的南北商路啊!可惜,可惜是个女人!
“是我强人所难了。”石文昊起身拱手,“还未恭喜王当家的。”
柳娘笑着还礼,叹息一声,做推心置腹之态:“王当家这称呼不能再叫了……石千户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女子出嫁从夫,我也该是曹夫人了。王家商行的生意,我会慢慢结束,只留宣府、开平卫、和永宁卫几处商铺,遗泽后人。南方的商路已经分给手下人讨生活,草原上的商路若是石千户有意,可遣人来接手。”
石文昊做生意多年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惊讶道:“此话当真。”
“如何当不得真。女人一旦嫁人,重心就要转移到夫君孩子身上了,跟着我的人不能亏待了,与我合作过的也不敢怠慢。这些年在西北,只觉与石千户脾气相投,草原上的商路,就送给千户了。”看柳娘这话说的,不明所以的还以为石文昊是她的情人呢,价值千金的商路说送就送。
石文昊惊喜得手足无措,勉强稳住心神,道:“不能让王……曹夫人吃亏,该多少银子,某照给就是。”
柳娘摇头,执意要送,石文昊也不敢接下这等价值的东西,连连推却。柳娘无奈,退一步道:“若是石千户真觉得过意不去,不若我荐几人与你?都是我商行里的活计,商行不继续开了,他们还有继续讨生活。有几个拳脚不错的,若能在石指挥使麾下效力,也是他们的荣幸。”
“如此大好!”石文昊笑着应下,柳娘麾下不仅商路出名就是那些护卫也是百炼钢。曾有军中武将看中那些护卫,结果护卫对柳娘忠心耿耿,连武职品级都无法打动。
柳娘推荐了几人,武苹的弟弟武果也在其中。剩下的商队护卫,有部分南下了,有部分入了西北各卫所,剩余伤残者由柳娘出资养着,并给了他们几间商铺,让他们能养活自己。
武苹不解:“主子,没听您说要解散商行啊!”早先还让他们买下西院,这明显是要继续壮大的意思,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
“时移世易,顺势而为啊。”柳娘叹息一声,“如今已是正统十年了。”
“那也不能白送啊,石文昊到底有什么值得主子另眼相看的地方?”武苹疑惑不解。
“另眼相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老子。”柳娘苦笑,石文昊籍籍无名的,但他有个大名鼎鼎的老爹——石亨!
柳娘解散商铺之前未曾与曹爽商议,开头动作又不明显,等到曹爽知道的时候,大势已去。曹爽气得前来理论:“你解散商行怎么不与我商量?”
“去年我不是和你说过,成亲之后要把重心转移到家里来吗?你也应了,现在来兴师问罪做什么?再说了,我的商行我还不能做主了!”
曹爽气极,那不止是柳娘的商行,就算她防心甚重不愿把商行交出来,那也是传给他们儿子的基业,归根结底还是老曹家的,现在散了就是不行!
“什么你的我的,这是我老曹家的!”曹爽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柳娘早就受够了这种论调,不然不会从老家跑出来,气得眼睛通红。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武苹赶紧端茶进去,趁机劝道:“主子,知道您不是这个意思,良言一句三冬暖,您好好说。”
“老爷,夫人怀孕脾气本来就怪,您别放在心上。主子另有打算,这么些年主子的想法,再没错的。”
有了武苹缓和,两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柳娘反思自己怎么跟着曹爽的思路跑,难道真是怀孕激素作祟?
曹爽也叹,孩子还没生下来,自己怎么就把实话说了,这不是现在该说的。两人虽心知肚明,可日子不能这么“明火执仗”的过啊。
曹爽率先低头,这些日子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能和怀孕的人讲理:“夫人别生气,我这不是着急吗?气话不是话,别往心里去。”
“唉,罢了,回回都和你较真,还不早把自己气死了。”柳娘叹道:“你可知我为何解散商行?”
“为何啊?”曹爽倒要听听柳娘的大道理。
“你近几个月都宿在大营吧。”
“那是军务繁忙,我可没偷腥!”曹爽赶紧澄清。
“谁和你说这个,正经点!”柳娘跺脚,“你怎么还不明白,鞑靼侵扰边关的次数是不是增加了?朝中情势已变,太皇太后早已仙逝,西杨(杨士奇)东杨(杨荣)已经去了,南杨(杨溥)也病重,我问你,朝中现在何人当家做主?”
“自然是陛下!”曹爽斩钉截铁道。
柳娘白了他一眼,道:“去年你想升任万全都司总指挥使,冉家也想升,最后怎么你们二人都没成,这总指挥使的职务也没设?”
不待曹爽回答,柳娘便道:“当初冉家走的是王振公公的路子,我们走的是杨士奇大人的路子,即便杨大人重病在身也能赢王振的。现在呢?你难道没听说王振在宫中已经堂而皇之自称先生了。”
“你的意思是要收缩实力,低调以保。”
“是啊,边关卫所众多,咱们不起眼,可防不住有人使坏啊。”柳娘并不想多说,可这事儿说不清楚也不行,随即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连武苹都让出去了。
“我更担心的是陛下恐御驾亲征。”
“什么?你有消息了?”曹爽紧紧抓住柳娘的手,紧张问道。
“若我是陛下,九岁登基,大权先在祖母手中,后在家臣手中,我该如何向世人展一展威风?有比打一顿恶邻更好的法子吗?更何况……王振是什么人?先前是学官,早已娶妻生子,负责教导官学学生的饱学儒士,礼义廉耻他比谁都清楚。当年入宫,可是他自请的,自请!你明白吗?如此野心勃勃一人,如何会放弃立威的机会。这两人心想到一处了,没有不成的事。若是陛下御驾亲征,九边重镇首当其冲,出头的椽子先烂啊!”
曹爽反复问道:“你把握吗?”
“我自己的猜测,哪儿有什么把握。”一听这话曹爽险些背过气去,柳娘逗他一逗,才笑着解惑:“太皇太后临终前把朝政托付阁老,遗言防备王振;两位杨阁老去世之时也有此语。你不信我,当信这几人吧。”
曹爽惊疑不定,这些话柳娘是从哪儿听来的?临终之前的密语,出之我口入之汝耳,怎会有第三人知晓,又怎会传到柳娘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