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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什么是家人, 就是吵吵闹闹最终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柳娘在气头上的时候, 甚至在心里说“这辈子都不要理他们了”, 可过个三五天气消了, 月娘在一旁劝说, 赵二郎、赵二婶也如平常待她, 柳娘怎么好意思撂脸色,生活又恢复平静如初。
柳娘反省自己是不是把穿越者的骄傲带到了这里,那不是骄傲, 是自负。赚点儿钱就忘记了当初吃不饱、穿不暖的窘境,如论如何,赵家在村里里待女儿是一等一的好, 原身柳娘处境不好, 完全是大环境的锅。
把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柳娘也学会了笑脸迎人。她笑的对象从商人、客户, 扩展到村人、邻居。柳娘发现很多人对自己的观感就好了, 也是, 大多数人和她多没有交流, 能看的不就是第一印象吗?
过了个太平年, 翻年过去, 柳娘继续打着“王先生”的名号在外活动。
在种植花卉的同时,柳娘还开始涉足药材领域。很多药材都生长在大山里,不然不会有所谓的“采药人”。柳娘现在还只能炮制一些常见的、工艺简单的药材, 她目前最大的野望就是找到传说中的人参了, 可惜,对没有金手指的人而言,那东西只在传说中、小说里……
和县里、别县的商人打交道的时间多了,柳娘为人谦虚诚恳,背后有“靠山”,慢慢也有人带她玩儿了,有爱好花卉的官员、乡绅,也愿意接触她了。
等到卖花的第三年,柳娘终于培育出了心心念念的兰花,绿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配着古朴的花器更显空谷幽兰之美。柳娘苦思冥想凑了句咏兰诗,“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为自己兰花取名“无人芳”。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剧情了,这花入县令老爷的眼。赏银不说,还亲自到这山村来“求贤”。
县令上门,未曾先通知,等到柳娘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的时候,立在门前的就是县令本人了。
县令身边的长随给柳娘使眼色,让她赶紧迎人。县令为了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姿态,不让仆人冒犯,亲自扣门。
柳娘展颜一笑,大大方方走出来,作揖行礼。自生意铺得越来越大,柳娘在外面均做男童装扮,知道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不知道也没人特意提醒,再过三五年,说不得很多人就以为柳娘是男孩子了。
“不知老父母驾到,有失远迎,请老父母恕罪。”
“起吧,你家先生可在,快为本官通禀。”县令摸着胡子道。
“老父母恕罪,先生又喝醉了,恐不能拜谒。”
“又喝醉了?你这童儿好不醒事,外面铜臭有何要紧,先生才是重宝。”县令冷哼一声,“你若不好好照顾先生,本官亲派能干人来。”
“老父母恕罪,老父母容禀,不是小的不懂事,实在是拦不住啊。先生又忆起往夕为太宗爷爷牵马执绳远征蒙古的豪情,再想起同袍埋骨草原之悲,情不自禁啊!”柳娘历练了几年,文绉绉的话张口就来。
“哐当~”
突然里面传来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先生恐是醒了。”柳娘轻声道。
“快去通禀,就说溧水县令拜见。”一听人醒了,县令就更来劲儿了。
“请老父母稍后。”柳娘半点不虚的把门掩上,快步进屋。
县令的长随看不下去了,不解道:“大人何必如此客气?”
“你不懂!”县令摇头,并不多做解释,心中却自有成算。一个小童能有如此见识,只能说明主人不凡,再合那首“无人芳”,这明显是隐士做派。既然诗词流传出来了,这隐士自然也不是真想隐居,双方已有无言的默契。若能请他出山,再有诗词唱和、文章传世,朝廷、文坛必定流传出“伯乐”“拾遗”的佳话。这是什么?这就是人望啊!人人做官都想高升,凭什么呢?比出身、比政绩,县令不觉自己有什么比得过别人的,只能在养望上做文章了。
想到这里县令不禁一叹,溧水县本是京都辖下,若是往年该多么令人振奋,出点儿成绩就被上面看在眼里。可惜太宗他老人家雄心壮志迁都而去,这千年的都城也不敢称“京”,必须要加个“南”字,成了养老的所在。南京啊,已经不是以往的京都了。
县令内心活动这么丰富,柳娘可没有读心术。
柳娘进屋一看,王老头正怒目瞪她呢。
“怎么把花盆砸了?”柳娘急忙上前,摆在正厅的花儿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好东西,碰掉一片叶子她都心疼。
“还管什么破花!”王老汉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柳娘道:“你把县令招来了,我可不是很么隐士神仙,应付不来!”
“你不是说跟着太宗打过蒙古吗?只把这段经历摆出来,就比大多数人都强!”
“我当时只是养马的,十五岁!”王老汉咬牙切齿道,能从战场上活下来,抢得够多,他才有这些年的好日子。可这些年他家业就在乡里乡间称个大,哪里有和官府打交道的经历!
“您要是信我,就听我的。”柳娘眼珠子一转,撺掇道。
“不行,不行!就说我不在!”王老汉看了看围墙,觉得自己这老胳膊还能翻过去,千万不能被堵在当场。
“人都来了!躲不掉的!”柳娘拉着他,威胁道:“你跑了他以为你架子大,等着他三顾茅庐呢!”
王老汉恨恨望着这个给自己惹麻烦的小兔崽子,“那你说怎么办?”
“听我的,你喝酒就是,潇洒些、狂野些,啥话也不用说,我来!”
“真能糊弄过去?”王老汉不敢相信。
“你还有别的办法?”柳娘反问。
王老汉想着柳娘过往的功绩,再结合眼前的形势,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柳娘回身给县令开门,致歉道:“老父母恕罪,我家先生喝醉了,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恐无法招待。”
“无妨,老先生醉了,正该探望。”县令跟着话音走呢。
“那就得罪了,请老父母举步。”柳娘脸上做出虚假的迟疑来,更让县令觉得这是既定套路。
进了王家院子,绿树重重,沿墙栽着香草,并无艳丽颜色。多亏生意发展起来之后,柳娘就另辟了苗圃,把“俗艳”的杜鹃、百合移走了,不然这戏怎么唱哦。
“竹林青青,主人家好雅趣。”县令指着屋后的一小丛竹林道。
“先生本想栽梧桐的,可惜没等到,就栽了竹子。”柳娘小声道。
县令一瞬间就在脑海中补全了: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米不食……看来这隐居人真有出仕的意图啊!县令更有信心了。
进了堂屋,主人家并不在堂上待客。柳娘带着县令转到东厢,迎面就见王老汉敞胸袒腹,抱着酒葫芦狂饮。
柳娘告罪,小碎步上前给王老汉拉好衣襟,轻声回禀:“有客来了”。
王老汉醉眼惺忪的看了一眼县令一行,嘟囔道:“老汉只会喝酒!”
这一眼在县令看来倒有些高深莫测了。县令坐定,细细叙话,王老汉咿咿呀呀并不作答。
县令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这明显不按套路来的,县令十分不耐。本想发火儿,可一看旁边规矩侍立的柳娘,又忍了下来,若说王老汉隐士风度、不拘俗礼,可这童儿是在外面交际惯了的,他觉得如此不算冒犯官威,难道真有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蹊跷?
县令看今天不能套出话来,预备着打持久战,按下烦躁,告辞而去。
出了院子,县令等了等,果然等到小童出来,县令这才略觉安慰。
“老父母,我家先生醉酒,小童窃有些薄知浅见,有污老父母尊听。”
“你且说来。”
“我家先生十五束发从军,杀敌八年,辗转回乡又逢太宗陛下、仁宗陛下山陵崩,悲痛伤心,厌倦红尘,只愿平淡从容度过余生。而今细细算来,先生四十有五。常年酗酒,体格败坏,实不堪老父母看重。”柳娘如同背台词一般把这段话说出来,起承转合有些夸张。
“先生大才,在德不在貌、在思不在体,我等只有躬身请教的,并不敢不恭。”县令姿态放得很低,“还请回禀先生。”
“这并不是先生说的,是我说的。”柳娘摇头,俏皮道:“先生还说他并无治国□□、经济仕途之才,往日在军中最钦慕的便是文成公,只学了些皮毛的观气之数。”
县令闻言有些失望,他还想拜一位精通官场的幕僚、师爷呢,没想到这隐士名气不大口气不小,居然敢自比军师刘伯温。县令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问道:“那先生可有箴语?”
“并无。先生只说他此生并无仕途的缘分,恐又遭山陵崩的伤心。”
“什么!”县令大惊失色,不顾读书人的体统抓住柳娘的前襟,几乎把她提起来了,喝道:“你说什么。”
柳娘也不挣扎,仿佛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一样,小声道:“老父母三年后再来吧,到时就知先生了。”
三年,三年,三年在县令脑子里回荡,难道?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