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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未曾改变历史, 靖难之役终究还是燕王赢了, 在金陵住了近二十年之后, 皇帝迁都到北平。北平一跃成为政治经济中心, 周边地价都贵了几番。柳娘站在小五台山上, 望着北平城的方向, 站在这崇山峻岭之中, 根本看不到那座兴建近二十年的赫赫皇城。胜利者似乎有资格对历史装扮修饰,而人们对帝王将相总是过于宽容。二十年过去,人们仿佛都已经忘了如今的陛下是打着靖难的名头, 谋逆登上皇位的。
一位梳着总角的女童恭敬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柳娘身边,托盘上是几个细小竹筒,这是绑在信鸽腿上的传来的消息。
柳娘展开一看, 皇帝召集天下有名术士, 破解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遭雷击对皇权的威胁。刚刚般到新皇宫,老天爷就这样不给面子, 即便是一生铁血的皇帝也禁不住沉思, 难道天命果真不在北平。不过这位一向是逆天而行的人, 当年谋逆都做得, 更何况一个虚无缥缈的天谴。
童子退下后不久, 柳娘的小徒儿蒹葭快步上前, 拱手道:“师父,陛下的使者已经到了,请师父出山做法, 镇压气数。同时邀请的还有武当、少林的能人。”
柳娘摇头, 道:“就说我出去云游了。”柳娘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扔给她,道:“若是使臣执意逼问,就把这个给他。”
蒹葭躬身应下,她是柳娘最看重的徒弟,准备把白莲教教给她来打理。若是有如柳娘一样,以功德锤炼自身的人,几乎要被蒹葭身上的红光闪瞎眼。不过一个聘婷少女,身上的功德之力就让人咋舌。所有蒹葭才能躲过了战乱、水灾,一路遇难成祥,遇上柳娘,得她赐名。
“师父,徒儿不明白,你不是说不可闭门造车吗?据徒儿所知,武当山、少林寺都有道长高僧进京,我白莲教身为信徒最广的,怎能示弱。当今陛下可不是仁和之主,就算不出力,去长长见识也不错啊。”蒹葭不解问道。柳娘鼓励她随时发问,她终究是要接掌白莲教,她是将白莲教从一时之教变成为永世之教的人。
“大约是不甘吧,史书不仅仅是帝王将相的家谱。”柳娘站在山腰平台上,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说了一句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柳娘奉行从普通百姓中得到信仰愿力,常年赈济百姓,可以说有时候朝廷的反应速度,还不如白莲教。一旦遇到天灾人祸,百姓必定顶礼膜拜白莲娘娘。为白莲教长盛不衰,柳娘刻意与朝堂拉开关系,是给自己留的余地,也是知晓皇帝一直没忘当年道衍之死。柳娘也没忘记以杀止杀,弘扬功德,能为祸一方的,肯定有背景,大多数是官员。监察官员是都察院和锦衣卫的职责,白莲教走江湖野路子,不免捞过界,并不为官员所喜。皇帝也怕这样细致入微的侵入,瞧不上官员信奉白莲教,若是查清楚了,定会贬谪。
可柳娘去武当少林走一圈,才发现帝王将星、才子俊杰的宣传和看中是多么重要,能在这两处做主持、掌教之人,身上愿力也十分惊人。好似平凡的山川河流,得了帝王将相青眼,就能自豪的宣称“某某曾一日游”,用以吸引普通人,以他人赠与的荣光而自得。
柳娘却始终不愿妥协,一直坚持这自己的修行之道。如今白莲教已经遍布中原大地,核心弟子有诚心有手段,若能沿着她铺好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当可成常法,流传后世。
“徒儿让师父忧心了,这就去回复使者。”蒹葭躬身告退,自去应付使者不提。
远离的朝堂,虽有诸多不便,但也远离的那些杀伐斗争。“我们白莲教从未因朝代更迭而衰落过,一直不间断传承至今。”蒹葭作为第二代掌教,幻想着后世之人,能如此自豪的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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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榛
乔榛从一介落第秀才,弃笔从戎,坐到了四品高官的位置十分自得。早年他以白莲教弃徒的身份加入燕王军队,颇受排挤。不过乔榛是个忍得让得的人,跟着柳娘学了一身外家功夫,在军队中战力在中上游。又因识字,受到上官看中,在靖难之役时以战功晋升为五品武将,又带着发的战争财,在金陵帝都过的十分潇洒。
有谁能和他一样半路出家,却一路青云直上?乔榛觉得自己的经历,足以写一篇传奇小说,被人传唱了。迁都北平“行在”之后,乔榛已到了提拔的年限,准备一鼓作气攀上三品,日后也能称一声朝廷大员。
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皇城三大宫殿被劈,陛下明发诏书,白莲教掌教唐柳娘居然未到,大大扫了陛下的面子。
乔榛向来以白莲教人自居,当年被逐出门墙之时,唐先生的确不许他借白莲教名头招摇撞骗,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莲教不曾有人来澄清流言,就算多数人知道他是弃徒又怎么了?他是有白莲教背景官职最高的人!乔榛洋洋自得道,白莲教肯定也舍不得他这样背景的人从朝堂陨落。
朝廷看在白莲教信众广泛,又安分守己的份儿上,也从来不曾为难他。现在这事儿,乔榛也想不到会连累自己。
乔榛还盼着升官发财,可下诏狱的圣旨突然就来了。四品官,在这京城公卿多如狗的地方,居然能得陛下降旨,算不算另类殊荣?乔榛突然大开脑洞。
被抓进诏狱之后,锦衣卫翻来覆去问他关于白莲教的事情。乔榛已经多年不曾接触白莲教核心,白莲教也随着时间略有微调,乔榛知道的并不多。
乔榛十分以出身白莲教自傲,等到鞭子打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事情不对。
“我是白莲教的人!白莲教的人!”乔榛挣扎咆哮,锦衣卫却视若无睹,继续用刑,看他实在招不出什么了,才把软成一滩烂泥的乔榛丢在牢房的干草上。
“回禀陛下,乔榛吹嘘出自白莲教,所知尤不如臣知道的多。江湖上早有传言他被逐出门墙,看来不是谣言。”锦衣卫指挥使跪地禀告,此次天子下诏白莲教掌教拒不应招,让陛下十分恼怒,经过这么多年的明察暗访,也是时候收网了。
“朝中有多少人信奉白莲邪教?可掌握清楚?”皇帝不辨喜怒问道。
“回避下,三品以下官员全部探查清楚,三品以上还需半年。臣请旨,待查探清楚之后,一并处置。”
“不必,查到多少杀多少,先拿乔榛开刃吧。一欺师灭祖、背信弃义之人,人头送给唐掌教!”皇帝冷笑道,朝中都是人尖子,看到他这个君主不喜白莲教,就算心里信奉,也不敢表露出来。都是踩着无数人头才立在朝堂上的人,皇帝不信他们敢与天子作对。谁会为了虚无缥缈的信仰,与赫赫黄全做对。皇帝心疼三品以上高官培养不易,准备敲山震虎,相爱这些人会迅速抛弃白莲教,重心转回朝堂。
乔榛被杀,朝堂空气突然紧张,朝廷大员都回去叮嘱妻子、老娘,这段时间就不要烧香拜佛了。谁这道锦衣卫躲在哪个角落,等着抓他们的小辫子呢!
迟到多年,乔榛的惩罚依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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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采薇
田采薇最终在三十岁“高龄”嫁给了武当山一位道医做妻子,柳娘的几个徒弟十分尊敬大师姐,也知道柳娘素来疼爱她。众徒儿说不出“不许带走白莲教医术”这样的话来,可私下里仍旧不太开心。
柳娘的弟子并非清一色女子,也有几个男徒弟:“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大师姐辜负师父一番厚爱,当真让我不快。女子容易沉湎于情爱,把白莲教教到一个女子手上,是否太过儿戏。”蒹葭一向得人心,也忍不住有人嘀咕。
“你小声些,师父难道不是女子吗?”旁边有人提醒他。
“师父怎能用男女来界定,她老人家是菩萨在人间的化身!”柳娘的男徒弟用手掩嘴,嘀咕道:“你想想,若是师父成亲,这白莲教是听她老人家的还是听那不知所谓的夫君的。幸好师父没成亲!”
“仗着师父疼你就胡说八道,这是大师姐的选择,师父都未曾多言,你嘀咕什么。”这样的言论在小五台山还是比较有市场的,人人心里都不太舒服,可谁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说。
田采薇出嫁之时,蒹葭作为内定继承人代表白莲教来送她。明天就要上花轿了,田采薇突然紧张起来,握着蒹葭的手道:“我不嫁了,来得及吗?”说完不等蒹葭回话,又低头道:“我说胡话呢,师妹不要放在心上。”
“大师姐放心,师父亲自为你准备了嫁妆,你这些年读过的医药典籍、药方工具都打包好了,一并送到武当山。师父还嘱咐,道医博大精深,若大师姐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不妨婚后多向夫君学习。”
田采薇惭愧地头,“是我愧对师父教诲,还连累师妹。”
“你我同出一门,何来连累只说。”蒹葭客气一句,终究没忍住道:“倒是大师姐可惜了。”
田采薇缓缓摇头,“此生得遇师父,是我积了几辈子的夫妻,何来可惜之说。往日我曾腹诽,师父不曾把我立做继承人,而今见你如此沉稳,我亦放心了。我婚前就爱胡思乱想,免不得问师妹一句,你日后不想成亲吗?如此牺牲可值得?”
蒹葭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平淡道:“我不会成亲。”尔后不等田采薇说什么,便径直走了,怪不得师父从来不曾把大师姐做继承人考虑,如此眼界,如何能带领白莲教再临顶峰。
蒹葭从小由师父抚养长大,对外界那些言论常有免疫之感。一个人,不论男女,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最重要的品行之一就是专心,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的投入某一项工作中,才能出成绩。而世道对女人苛责,只要成婚,几乎围着婆婆、丈夫、孩子转,再难有发展个人技艺的时间精力。蒹葭有幸生在佛门,有机会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高兴不已,何谈牺牲?
蒹葭一时之间对田采薇这个大师姐失望不已,不知师父是怎么忍受她带走白莲教医典的。
看着蒹葭甩袖而走,田采薇突然想到当年乔榛明为反叛,却虚言矫饰的往事。当时她被乔榛痛哭流涕、牺牲自我的言论所感动,还是师父看的明白,直接逐他出了师门。事实就在这里,任怎样华丽的语言,都不能掩盖事实。田采薇后知后觉悟出这个道理,看着这满目红色长长叹息——终究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