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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蝴蝶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

　　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

　　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

　　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

　　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

　　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柳永

　　一．蘋花渐老

　　大红的嫁衣，雕凤欲飞，镶金的袖口，樱色的小领细致动人。如花披散着一头乌发，漠然地望着窗外迷朦的夜色缭绕。明天就是周洲来迎娶她的日子了，她透过镂空的窗子望着梧桐树梢上的清月，过往的一切如皮影戏一样飞快闪过：

　　当未曾谋面的父亲抛弃她们母女，她的一生也就此笼上了悲凉的薄纱。七岁学琴，十三岁来到这烟花之地，初涉世事，她便如此孤清冷艳。她只肯弹琴，不愿被着芜杂的花红酒绿玷污，她的心已是冰冷的钢铁——这是逼仄生活对她的教化。母亲在她七岁时对她说的话她永远记得，男人，只是一种有口无心的残忍动物罢了。于是她与琴相依为命，转眼五年过去了，如今那些纨绔子弟为她痴狂，挥金如土，“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青楼女子做到她的地位，也应别无所求了。华灯初上，月色流淌过她清瘦的脸庞，如葱的指尖弹拨间，一曲悲歌飘零在清朗的月里。她听见一滴泪落的声音，“好一张俊美的脸庞”！弦断了。不晓音律却疯狂爱上她的周洲大声叫好，那群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儿立即拍扇称绝，她寻那宝玉一般的俏脸望去，又见一滴晶莹的泪滑过他的脸庞。他懂吗？他明白我的琴声吗？那俊美公子提起衣袖，拭去那滴将要落下的泪，弯腰示意。如花突然有朝他奔去的本能冲动，只是周洲他们聒臊的赞叹中他只留下白衣楚楚的背影。

　　夜了，如花在镜子中惊然发现一丝皱纹，如花美眷？岁月已经毫不留情地刻下他的足迹了。窗外萧萧笛声，竟是她刚才所奏之曲，她踏声而出，白衣公子文雅笑道：“小生白舍，今日慕如花姑娘琴艺而来，果然名不虚传。”刹那间，如花知道自己陷下一个无底深潭，却只有越陷越深。

　　“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白舍进京博取功名了，周洲决意为她赎回自由身，那白花花的银子一出，她便自由了，姐妹们艳羡或忌妒地道贺，明天，她便是贵妇人了。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烟花女子，夫复何求？

　　如花披散着一头乌发，漠然地望着窗外迷朦的夜色缭绕，归家的鸟儿在树梢上停歇，鸟儿的眼睛似乎也有白舍的深情。月华若水，如花嫣然一笑。

　　天朦朦亮了，大红的嫁衣静静地睡着在如花身旁，她的唇是如此红润，身体却已经冰凉，一抹笑靥还停在她的唇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化作一缕轻烟……

　　二．烟水茫茫

　　“如花，十二少来了！”妩媚的如花从厢房中翩然而出，俊美的十二少一把将她抱起。她爱十二少，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明天。

　　“面如冠玉”，她听见其他姐妹说十二少。至死不渝，十二少在她耳边低吟，我们一起死吧，这样的日子没有意思。死？好吗？

　　如花虽是烟花女子，却依旧明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过一时的美丽，她又怎么能一世美艳，一生青春？好，如花是个固执的女人，一旦下了决心，便不会改变。对于死，也一样。

　　十二少呢？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还没有下来？如花等不及了，她拖着鬼的身躯来到人间，如花对十二少是死心塌地的，“至死不渝”，誓言，她还记得。

　　十二少呢？他没有死的勇气，于是他老了，如花是鬼啊 ，她依旧貌美如花。看到垂垂老矣的负心人，如花消逝在迷茫夜色中，化作一缕轻烟……

　　这是关锦鹏《胭脂扣》里的故事情节，可是风华绝代的哥哥已经去了，依旧冷艳的如花梅艳芳孤身一人，在香港娱乐圈这样的是非红尘中沉浮。讽刺吗？哥哥成了如花，梅姐依旧奔波……如花美眷，原来竟是哥哥。

　　三．梧叶飘黄

　　“如花？这个名字太老土了，你改名叫美美，客人来的时候要好好招待啊！”如花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她从大陆来到香港。如花是妈妈取的名字，妈妈说女孩子要像花一样漂亮才有本钱，只是爸爸妈妈都走了。

　　灯红酒绿，光线闪烁，纸醉金迷。如花为“客人”跳舞。音乐一起，她便看见客人肆无忌惮的眼神在迷离的灯光下眉开眼笑，

　　她嫣然回眸一笑，客人笑得更开怀了。轻歌曼舞，她自在的舞着，薄纱披身，宛如一只没有家的颓靡蝴蝶，任由夜色将她淹没在这花花世界里，晶莹剔透的肌肤在灯下泛着动人的光华，她已经忘记她在哪里了，似乎她还是那个乡村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花。

　　夜深了，客人知道她的底线也仅仅是跳舞而已，留恋地走了，桌子上是一叠港币。“美美，干得好，你很醒目！”老板娘露出鲜有狰狞的笑脸，“我是如花”，如花小声说道。

　　夜更深了，黎明前的黑暗掩盖了尘世中的一切。如花翻出今天偶然发现的本子，竟然记录了两个与自己同名女子的故事，如花翻开泛黄的本子，手微微颤抖，泪水不停息的落下。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化作一缕轻烟……”她低声浅吟。第二天，这里少了一个叫做美美的大陆妹。

　　过了几年，落叶飘黄的香港，一部“如花”的电影上映了，上演着三个如花的故事……开头便是戏子唱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化作一缕轻烟……”台下的如花泪落如雨。

　　三个如花女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