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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天枭听到叶琬说的话后，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一天下来，他一开始的烦躁不安变成了接到电话后的紧张担忧，在听到叶琬这句话后，所有所有的感觉这才终于消散，化为了阵阵舒心。

　　他伸手将手搭在了叶琬的双手上，在他手上来回揉搓着，一边看着前方笔直的路，一边道：“再睡会儿？”

　　“不了，再睡真成猪了。”叶琬说着也捏了下左天枭的手，看了他一眼后将头转向了窗外。

　　那里有极速倒退的山和树，让人有一种时光在倒流的感觉。

　　左天枭失笑，不再说话，安静看着前路。被太阳烘烤得看起来带着波纹的柏油马路虽然是动态的，却衬得车内很是安静。

　　之后的路程，叶琬和左天枭没有对视也没有交流，但两人紧握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

　　从上海到T县的距离说短也不短，叶琬有的时候盯着导航看一分钟也没见上面的箭头挪动一下，但是说长又也不长，他看看窗外和左天枭聊聊天，一个没留神就已经下高速了。

　　到T县的时候黄昏就要结束了，西边的天找不到那团金黄，但却能看到洋洋洒洒的附在云朵上的金粉。

　　“要不要先去吃饭？饿了吗？”左天枭将车在红绿灯前面停好。

　　叶琬摇摇头，“直接过去吧，我现在……吃不下。”

　　也是，突然遇上这种事，任谁都是吃不下饭的。左天枭早就猜到他不会想吃，刚才也就是随便问一下，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那直接去医院了。”

　　叶琬闷声点点头。

　　“小帅哥。”

　　“……啊？”叶琬张着嘴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左边，毕竟左天枭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只见左天枭笑了一下，用下巴指指前面，“指个路？”

　　他这么一说，叶琬才想到左天枭其实并不是个货真价实的T县人，仅有的呆在这儿的两年，其中大多数时间还都是被关在学校里的。不说有没有出来逛过，就算被叶琬带出来过，也不可能去过人民医院这种地方。

　　于是叶琬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路线便说：“行，直走，下个路口左拐。”

　　“好。”

　　大概十五分钟后，左天枭将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上。

　　虽然是工作日，但是医院这种地方本来就不分什么工作日休息日，永远都是人满为患的，再加上有事故，停车场更是爆满。左天枭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才终于眼疾手快地将车停进了一个刚空出来的车位。

　　左天枭将车子刹住，然后看向叶琬，“我在这等你。”

　　闻言，叶琬的眉立马皱了起来。

　　小城白事习俗众多，将人送进火葬场之前得见天儿地在医院呆着，虽说叶琬不懂这些，应该会由他爸的兄弟来主办，但他作为直系亲属，在医院呆着是肯定要的。除开这些直截了当的明面儿上的事情，他还得和一些不熟的所谓亲戚们聊天寒暄悼念，还得招呼人，陪聊……这些东西他只要一想就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从他的立场上来讲，自私一点，他是想让左天枭陪着他的。

　　而从左天枭那方考虑，让他就这么藏着陪他这三四天的，除了送叶琬来和带叶琬走之外什么都干不了，这也毫无意义。更何况，露面，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种介绍了。

　　“不，”叶琬重重捏了把左天枭宽大的手掌，“你陪我下去。”

　　左天枭闻言一愣。

　　他其实一开始是想陪着叶琬的——出了这种事情，他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在叶琬身边，不让任何会对他造成影响的人靠近他。但是他转念又想到，如果自己在这种时候陪在叶琬身边，那么叶琬的亲戚家人们会有什么反应呢？就算说是朋友也不太正常吧？

　　他可以对这些无所谓，那么叶琬可以吗？就算他现在已经能做到不在意陌生人的目光了，那么家人的呢？关系再不亲也会是与众不同的吧？

　　所以……他后来还是决定默默在远处陪他。

　　因此，在听到叶琬主动要求他陪同的时候，左天枭是感到震惊的。

　　他仔细观察着叶琬的表情，想看他是真的不在意那些目光，还是只是因为一时的恐慌和无措而想要他的陪伴。但……看了良久，叶琬的眼中除了坚定的眼神外什么都没有。

　　左天枭表情松动了一下，不由地将另一只手扶上叶琬的脸庞，然后郑重地开口问道：“琬琬，如果我和你一起进去了，你知道那些亲戚会怎么看你吗？”

　　他不敢问“你知道你妈妈会怎么看你吗”，因为他知道叶琬的妈妈在叶琬的心里一直占着一个特殊的位置。从很久之前的那个元旦，叶琬在和他妈吃完饭后，哭着跟他回家这件事中就可以看出来。

　　叶琬任他动作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他，“随他们，我不在乎。”

　　“那……”左天枭顿了一下，在想要不要让叶琬再考虑考虑。

　　“我妈之前就知道我是同性恋了，她没所谓，所以……没什么好顾虑的。”叶琬浅浅一笑。

　　左天枭：“……”

　　他本没打算问出这个问题，不料叶琬自己说出口了。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叶琬说到他妈“没所谓”的时候，脸上淡淡的落寞表情也刺痛到他了。

　　他想，如果他妈当时听到这件事后表现出一点点的生气和愤怒，叶琬现在说到他妈的时候，表情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只能说，叶琬应该是对他妈彻底放弃幻想了吧。

　　既然叶琬无所谓，那本来就无所谓的他自然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左天枭将抿上的嘴打开，“行，我陪你过去。”

　　他放在叶琬脸上的手不情不重地掐了他的脸一下，勾起一边的嘴角斜笑道：“但你待会儿只许待在我边上，别的人别的事都不要去管，心里想着我一个就好了。”

　　“……”知道左天枭这么说是为了让他待会儿不要太难过，但叶琬听到后还是忍不住心口一热，然后故意抖了一下道：“呃，好肉麻！”

　　“啧！”左天枭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后把手挪开了，然后翻了个白眼，“白眼狼儿。”

　　叶琬笑了一下，开门下车。

　　左天枭也下车将车锁好。

　　叶琬绕过车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左天枭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勾画出它那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轮廓，并不禁默默想着：这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

　　叶琬进了医院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后才知道她和一帮亲戚们已经不在医院里面，而是在靠在医院边上的低矮的太平间里了。

　　挂掉电话后，叶琬领着左天枭便往那地方走去。

　　那是一排凑在医院边上的用白色铁皮围造起来的长条屋子，墙体是长条的凹凸形状，小小的一个依偎在巨大的医院建筑群旁边，让人不禁有一种人死了之后瞬间矮小萎缩的悲凉。

　　叶琬与左天枭并肩走着。离开的太阳带走了一部分的暑意，路边昏黄的灯光让人看着能莫名感到心口发堵。不过，叶琬此时心里倒没什么情绪。

　　唯一的情绪，就是在看到余光里的那道人影以及自己影子边上紧紧挨着的另一个影子时，心口的满足。

　　左天枭的存在，让他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听到什么言论，他都能就这么踏过去。

　　他能驱散他的迷茫和无措，能带给他温暖和支撑，更能让他自信甚至闪光。

　　*

　　走到屋子边上的时候，叶琬就看到门口挂着一根长长的吊着白炽灯的电线，在门口的一方地面上映出亮块儿。门前的小小几平方地上，摆了好几张大桌子，竟然已经有人在上面打麻将了。而周边则散着三五一群的正在嗑瓜子聊天的妇女。

　　要不是认出那个大声喊着“碰”的男人是他爸在乡下的大哥，他还真觉得自己没准是走错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嘈杂的喧闹声，叶琬顿时有些迈不动步子。

　　他应该走上前去吗？然后做什么？和他们一样说笑嗑瓜子，还是打麻将嬉笑？

　　左天枭似乎也是没遇到过这种情景，跟着叶琬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们两个一米八以上的大小伙子并肩站在一起，多多少少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的。

　　刘萍就看到了。

　　刘萍本来是坐在靠墙的一个角落里的。一整个白天的被迫接待早已让她精疲力尽了。而就在她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余光里出现了两道身影，她抬头一看便认出其中一个是叶琬。

　　叶琬看着比以前更清瘦了些，但向她看来的眼神却带着从前不曾有的坚毅和直白。

　　刘萍不由地震颤了一下身子，然后才赶紧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叶琬跟前。她和叶琬身边的穿得很正式的但她并不认识的左天枭对视了一眼后，将目光放到了叶琬身上，“琬儿，来了？”

　　叶琬看着那张和记忆中一样的，但却比记忆中的那张脸多了不少皱纹的脸，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表情。

　　刘萍应该是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即便是儿子也难免生疏。她呆站了会儿后，看了眼左天枭问道：“这位是……”

　　叶琬看了身边人一眼，正欲开口，却听到左天枭先说了句：“阿姨您好，我是叶琬朋友，我叫左天枭。”

　　叶琬一下子偏过头去看他，却见左天枭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正看着他妈。

　　“哦，在路上接电话的就是你吧？”刘萍笑了一下，心里却默默地开始猜测面前这个自称是儿子朋友的长相俊朗的男子和自家儿子的真正关系。毕竟，叶琬的取向，她很早就知道了。

　　这时，一道粗犷的男声闯入了他们三个的交流。

　　“哎哟！这是……叶琬吧？都长这么高啦？！”

　　来人是叶建国的弟弟，除了会剪头外没什么本事，偏偏还不乐意呆在理发店，成天儿惹事不安分，前些年老婆就带着孩子跑了。

　　他仔细瞅了瞅叶琬和他身边的左天枭后，偏过头去跟刘萍说：“嫂子，那边大嫂说该准备晚饭了，你看看要不过去帮忙点个快餐什么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虽然他的潜台词不过就是让刘萍过去一起点快餐，付点钱什么的，但刘萍也不至于不答应。但他这歪着嘴笑着说话的表情以及流里流气的语气，让刘萍一听就直皱眉。

　　本来嘛，刘萍和叶建国早就离婚了，照理说，两家人早就应该井水不犯河水了。但她没料到今天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叶建国兄弟被她打的报丧电话。当然啦，人家都打来了，她也不好推脱，于是请了一天假就跑过来帮忙了。这会儿忙了一整天，本来就很累了，被这人这么一支使，心里堆积的不满也达到了顶峰。

　　“卫国，你跟那边说一下，要不我就先走了，家里孩子得给他烧饭来着，这会儿已经晚了。”

　　似是没料到刘萍一出口就是拒绝，而是听这语气是之后都不来也不管这事了，叶卫国瞬间说话语气就又升了几个调，“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看啊？虽说离婚了吧，但好歹也算是同床过，怎么的，这么厚的情分，一张纸下来说没就没了？”

　　他说话不算好听，刘萍本就脸皮薄，听了后更是羞怒难言直接憋红了脸。

　　她喘了几口气，深吸了一口，像是下了什么狠心似的，重新看向那个比她高不到哪去的男人就道：“我跟叶建国已经离了十几年了，就算有什么关系也早就断干净了！这么说吧，我跟他都没关系了，跟你就更没关系了，所以这声‘嫂子’还是免了。我有我自己的家庭，有我新的责任！今天在这忙了一天，完全就是看在我们叶琬的面子上，他赶不过来，我在这替他帮个忙而已。现在他来了，我就走了，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就转身朝门口走去，估计是去拿包。

　　被用来当做借口和挡箭牌的叶琬，此时木木地看着他妈的方向，心口涌上来的，不是悲伤和失落，而是意料之中的麻木和窒息感。

　　叶保国似乎是觉得被一个女人甩脸色没面子，更何况还是在两个他眼中的孩子面前，所以在刘萍走过来后，瞪着眼看着她，伸手就要去拽她手臂，嘴里喊着：“你要走也得去问问我爸妈意思，我倒要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你走！”

　　不过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拦住了。

　　在感受到那略显纤细的手臂传来的力量时，叶保国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好像并不是个孩子，已经是个无法被他支使使唤的大人了。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了，毕竟动静不小。

　　然而叶琬就只是将叶保国的手拦住，然后让他妈离开。

　　刘萍看了眼挡在自己面前的瘦高男子，顿了顿，留下一句“妈妈在转角等你，有话跟你说”后就转身走了。

　　叶保国似乎不同意叶琬这种让他妈走的行为，梗着脖子正想开口，结果就听到叶琬说道：“小叔叔，麻烦你去帮忙点一下快餐，你把钱报给我，我转给你。”

　　“……”叶琬的报销行为让叶保国像是被掐住了喉头一样瞬间蔫了。他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叶保国和刘萍的离开，让众人探寻的目光失去了遮挡，全数撒在了叶琬身上。但他却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从身后伸出去，将站在他侧后方的左天枭又往自己的方向拉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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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好好结尾，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