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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通过转角后，叶琬便看到刘萍正背靠在不远处的墙上，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后，她蓦地转过了身看向了他。

　　“我在这等你，你跟你妈妈好好聊聊。”站在他身侧的左天枭说了这么一句后就停下了。

　　叶琬闻言转过头看向了左天枭，在看到左天枭鼓励的眼神后，他转回身重新看向他妈妈，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由攥紧了拳，然后，向他妈妈走了过去。

　　叶琬虽然身材瘦高，但是背脊却挺得笔直，没有别人的那种赢弱，反而显出别样的气势和风骨。他五官端正，双眸明亮浑圆，小小的脸上挂着的是清淡的表情。他走姿很好，既没有用脚后跟在地上踢的颓感，也没有重心前倾的急迫不稳……刘萍看着眼前向着自己走来的她常年见不着却依旧长得如此优秀的儿子，不禁觉得有些眼眶湿润。

　　待叶琬站定后，刘萍冲他笑了笑，问道：“叶琬，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啊？你也没回来看过我，我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到底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叶琬淡淡地应了声。

　　虽然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只要有左天枭一个人就够了，他妈妈不管怎么想他都无所谓，但……他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话来刺激眼前瘦小的女人。

　　“我怕我回来看你，你不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呢？虽然我跟你爸离婚了，但你还是我儿子啊。”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无数的话从叶琬的胃里涌出争先恐后地想要从喉咙口喷射出去。

　　我是你儿子？那为什么当初争取抚养权的时候，你几乎都没有争取几句就直接把我让给叶建国了？

　　我是你儿子？那为什么你约我出来吃饭的时候，除了跟我抱怨老公就是抱怨现在的孩子，连一句我吃饱了吗都没有问过？

　　我是你儿子？那为什么你在知道我喜欢男的的时候，在说了一句“是吗”之后就连一丁点的表态都没有了呢？

　　你哪怕是骂我一句也比什么都不说还默默每个月给我打生活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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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一句句的话却因为同时挤在了一起，所以不仅一句都没有蹦跶出去，反而将叶琬的喉咙堵了个严严实实，让他产生了一种绝望的窒息感。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将这些话全数咽了回去后，开口道了句“知道了”。

　　“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已经过来了，之后几天你就不用替我来了。”毕竟心里有太多不甘和不满，叶琬说出口的话难免还是带着些刺。

　　刘萍听到后也是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尴尬了。她有些窘迫地抬头去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解释道：“琬儿，你别多想，我刚就是那么一说，不是心里话，而且也不是说给你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叶琬看着一脸倦意却还是忙不迭地跟自己解释的刘萍，一种无力感涌了上来。

　　本来就没有被生活善待的他妈妈好不容易摆脱了家暴的丈夫，组建了新的家庭，现在却还要在前夫的儿子面前低头哈腰的，这让叶琬有一种自己是坏人的愧疚感。

　　算了吧，谁又比谁好过呢？

　　叶琬放缓了表情，微笑着对他妈妈说：“妈，我知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之后几天我在这看着，你就别操心了。”

　　“诶！”

　　见他这么说了，刘萍悬着的心总算是往下放了放。她重新扬起一个微笑，对叶琬说：“叶琬啊，那边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叶琬身侧的手又攥了起来。

　　“当年你跟妈妈说的时候，妈妈其实并没有想别的什么。因为只要是你喜欢的，能照顾你的，男的女的其实都不重要。但是妈妈就是有点担心你。毕竟你将来如果和男孩子一起生活，你们是没办法结婚的，这样你们的感情也就失去了一层保障——虽然这些保障有的时候并没什么用处……但我想到自己没什么立场说这些话，所以当时就不好表什么态。”

　　刘萍说到这里，有些凄凉地勾了一下嘴角，然后接着道：“但你的这个朋友我看着挺好的，你俩现在应该发展得不错吧？妈妈到了现在肯定也还是没法说什么，只能多那么一句，就是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听到他妈突然一长串的自白，叶琬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回应。

　　一些愤慨依旧存在，一些疑惑已被解决，心头也产生了一些愧疚和自责，但他和他妈之间的距离却也是真实存在难以消解的。

　　所以叶琬顿了一下后，最后也只是说了一个“好”。

　　*

　　刘萍走出小道，笑着和左天枭点头示意了一下后便转了个身离开了。

　　左天枭看了一会儿男朋友妈妈的背影就收回了目光，对着向自己走来的叶琬扬起了一个微笑。

　　他也没说话，只是在叶琬走过来后，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叶琬冲他勾了勾嘴角，道：“过去吧。”

　　“嗯。”

　　叶琬的心情本来是有所缓解了的，因为他妈走了，接下来他只要专心对付他爸这边的人也就是这会儿呆在这儿唠嗑打麻将的这些人就可以了。这种舒缓并不是说压力和烦躁的情绪减少了让他觉得舒畅，而是烦躁的源头由两个变成了一个。这就好像你欠了两个人钱，你问其中一个又借了钱把欠另一个人的钱给还了，虽然你欠的钱还是那么多，但债主只剩下一个了，然后你就会觉得轻松不少。

　　不过，这种舒畅感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在叶琬走到太平间门边上看到众人或明显或隐晦地向他投来的探寻的目光的时候。

　　叶琬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

　　这些眼神本身并没有多可怕，就叶琬现在的心理承受水平，要换一群陌生人这么看着他，他肯定能当没看见，但偏偏这些人不一样……不管叶琬和他们熟不熟，他们头上都带着“亲属”的标志，这个身份让他们的眼神对叶琬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叶琬在一瞬间有些不懂，为什么在网上，那些看他直播的陌生人都能宽容对他，甚至鼓励他，怎么这些原本应该是他最亲的亲人却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小城镇信息闭塞，在场的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又都思想封闭，有此举也不奇怪，但……叶琬就是接受不了。更何况左天枭就站在他边上，他们这样看他可以，但一想到左天枭正跟他一块儿看着这些目光，接受着别人的讨论、讽刺，他就一万个不愿意。

　　他压了压翻涌的情绪，甚至忍着没有回过头去看左天枭，神情淡然地穿过人群，走进了小小的低矮的板房。一进门，叶琬便看到了门口摆着的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以及遗照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的几道菜，以及被划开了顶部的装满了土和插满了香的易拉罐。

　　兴许是黑白照的原因，又或者是人已经不在了的原因，叶建国在照片上的这张脸看起来比真人要柔和许多，乍一看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个家暴男，并且还嗜酒嗜赌。

　　不过，不管照片再怎么修饰，看到那副眉眼的时候，叶琬脑海中的那些多年前的回忆依旧十分迅速地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其中，有他拿着一根烟吞云吐雾搞得整个房间全都二手烟的样子。

　　有他喝醉了酒后醉醺醺地回来，对年纪尚小的叶琬许诺着将来要给他买飞机的样子。

　　有他赌博输了以后回来撒火结果因为心情还是不好找他妈吵架的样子。

　　更有他把他妈按在床上抽巴掌、用拳头砸他妈大腿的样子……

　　叶琬和照片上的他爸对视了一下后，默默从放在一旁的一捆香里抽了两根出来插好，然后就退了一步，在照片前面的蒲团上跪下了。

　　他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小时候他在拜老太公啊什么的时候妈妈在旁边是怎么为他说祈愿的，但却发现一句合适的都说不出来，因为面前的不是看似什么都能实现的人，而是他父亲。

　　所以叶琬举着两支香，心里什么也没想，默默地对着照片拜了三拜后便起身将香插进了易拉罐里。

　　他起身后对着就站在边上的他爸爸的几个兄弟说道：“大爸爸，小叔叔，你们帮我稍微招待一下，我今天就先走了。该我出的钱告诉我，我转给你们。然后，送葬是什么时候？”

　　许是没想到叶琬刚到就准备走，站在附近的关系比较近的亲属们都稍稍愣了一下。

　　因为一般这种事情，作为直系亲属，都是连着好几天呆在这儿，没什么大事不离开的。

　　不过他爸兄弟也没说啥，他爸大哥直接就说了：“行，你就先走吧，我们都知道咋弄，大后天入葬，这几天我们都会在这里。你看看先找个地方住吧，或者回家？钥匙有的吧？”

　　大爸爸是个比较忠厚宽容的人，这会儿一连串的询问比他爸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来得要亲切。

　　叶琬抿了抿嘴，然后点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叶琬转身，发现左天枭就站在门框边上，于是冲他笑了笑，领着他离开了这个略带杂乱却又莫名荒凉的地方。

　　*

　　“走吧。”叶琬坐上车把安全带系上。

　　“去哪？”左天枭将车发动。

　　“去找个好点的宾馆吧？”叶琬转过头来，“要不先去买点换洗衣服？你有带吗？三天后入葬。”

　　“明天再去买就好了，我先穿你的。”

　　“……行吧。”

　　开了一会儿，左天枭没忍住开口道：“你……不继续呆在那里没事？”

　　叶琬摆弄手机的手停了下来，“我明天早上再过去。”

　　“其实我可以先出来找个宾馆，然后你结束了告诉我，我可以再过来接你的。”

　　“……我不想看到那些人自以为很隐蔽地偷偷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不正常的人一样。”叶琬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中带着落寞。

　　左天枭噤声了。

　　他自然也是看到那些了，别说是叶琬了，就是他，被这么偷偷摸摸打量着，也会有一些不好受。

　　“而且那儿的气氛……我说不来，反正就是觉得很难受。那个房子这么矮这么破，地上干脆就是水泥地，到处都是男人抽完烟随手扔的烟蒂，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在里面聊着天，时不时被男人使唤着收拾东西擦地……我觉得呆在那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左天枭伸手在他后脖子上捏了捏，“别想太多了，等这事儿结束了我们就回去，一切照常。”

　　“左天枭，其实我挺喜欢这儿的，虽然小，但是环境很好，随便去哪儿都很方便。更何况高中有整整一年是跟你在这儿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遇上事情是跟我父母沾上边的，我就会觉得喘不过气，会觉得小城的天是不是跟别的城市比起来也矮上许多，不然为什么让人觉得压抑和逼仄……”

　　他手绕过脖子，抓住左天枭放在他后颈的手轻轻捏着，“我有的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很不孝顺，因为我爸在世的时候就老这么说我，说我不懂得感恩，是白眼狼……”

　　“你……”左天枭有些愕然地向叶琬看去，刚想开口安慰，却又因为叶琬的表情停住了。

　　他觉得把这些话说出来，叶琬没准会舒服一些。

　　“但我面对着他，就是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甚至连自在都做不到。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失职的儿子，但我觉得做得让儿子除了害怕和排斥别的什么都没有得父亲，应该……也不算特别称职吧？我不想违心去说话做事，他给我什么，我也只能回馈什么，别的真的都没有了……”

　　叶琬的声音带着颤抖，左天枭看到他一个没忍住，大滴大滴的泪珠顷刻便滑下了脸颊。

　　左天枭一个激灵，赶紧伸手想要去擦，却见叶琬一个偏头，自己立马擦掉了。

　　他叹了口气，“你没有做错什么，也许世上有很多‘应该’，但那些‘应该’有很多都是某些片面立场的一面之词而已。最重要的，其实不过是无愧于心，外界的说辞和评价你根本就不需要去理会。而且真正了解你的人，会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会知道你的柔软、善良，知道你的努力，知道你的优秀……琬琬，我不知道以后，但目前，在这儿，你只需要在乎我一个人的评价就行了。”

　　“……”叶琬无声地看向他，眼眶里是重新涌上来的热泪。

　　左天枭看到他一脸感动的表情，忍不住勾唇叹了口气，俯身抽了一张纸巾出来递给叶琬。

　　叶琬接过来后把纸抵在眼睛上，带着哭腔道：“你看路！”

　　“……”左天枭不由地气笑了。

　　煞风景的狗东西！亏他还情真意切地安慰他！

　　他转过头去认真看路，嘴上却说道：“鼻涕擦一下，都流进嘴里了。”

　　叶琬闻言，羞赧地又抽了张纸出来。

　　不过在右边擦鼻涕的声音消失后，左天枭接着便听到了一声轻轻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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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写得乱糟糟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