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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顿饭说是家宴，到最后却是宛如商业上的谈判一般的局面。

　　宫子铭一边同赵王似乎达成了什么不言而喻的共识，两人在之后的话题谈论上几乎每每都是站在一个线路上的。到最后在宫远告辞的时候，已然微醺的宫子铭还在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说着：“大晟的未来全看皇叔了！”

　　“陛下言重。”

　　“不不不，朕说的是实话！”

　　“……”

　　“……”

　　在一旁的宫宁也是酒劲儿略上头，不过因为后面几乎都是宫子铭为了忽悠宫远而和他灌了需多酒，宫宁虽也是有几分醉意却是更加清醒的。

　　来接送宫远的宫人向着宫子铭行礼之后，就抬着已然烂醉的赵王就此离去。

　　站在乾源殿前，宫子铭一直目送着那些人在视线之中消失，才一脸迟钝地转过头来，对着宫宁道：“哦，却是忘记皇叔还无人送的事情。”

　　虽然神智还很清醒，但是宫宁现在还是有几分醉意上头。

　　在各方面的情绪控制上，总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失控。

　　回应宫子铭这句话的时候，往日里寡言的宫宁却是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来，连带着发音都不是平日里那般简短，“不要将老夫同赵王相提并论，宴会之上却喝成那般烂醉的模样，有失体统。”

　　听着他这番话，宫子铭上前了几步，凑近到宫宁面前问到：“皇叔竟然没有醉？”

　　说话之间语调带着微醺醉意的微微上挑。

　　那张过分妖冶惑人的白皙面容，此时有着醉酒之后染上的一抹胭脂色。

　　四下也只有他二人在此。

　　夜中刮过的风越发静谧，只有卷动的枯枝落叶发出轻微不可计的声响。

　　宫宁试图后退一步，却在下一秒被骤然笑起来的宫子铭一把抱住。“真是可惜了，原本有些话想要说给皇叔听来着。”

　　“……”

　　宫宁是什么身手，而宫子铭又是什么身手？在宫子铭打定主意要将宫宁这一次抱个满怀的时候，到最后宫宁大约也只能站在原地来不及闪躲。

　　小皇帝将他紧紧抓住，甚至还在他怀里胡乱的蹭了蹭，最终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住。

　　“这些话，朕也只有喝醉了时候才敢说给皇叔听来着。”因为将脸闷在宫宁胸口，宫子铭说出来的话显得瓮声瓮气，更有几分仿佛直接顺着身体传到宫宁脑中的错觉。“那首青玉案啊。”

　　“……”

　　——众里寻他千百度。

　　“不过不是宫雨深让朕念的那一首。”宫子铭说道这里，话语间似乎都染上了一点点笑。宛如今夜喝下的陈酿一般，香醇醉人。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

　　同那一首完全不一样的词，听得宫宁心里一突，却是在随即将这个念头转手抹去。

　　怀里的宫子铭不安分地又扭了几下，挣扎的扬起脸来，他一手攀在宫宁脖颈上，眼神迷离，脸颊上晕着胭脂色，分明是醉了。

　　也大概只有醉了，才能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来。

　　“整日里只知道胡言乱语，却没有半分——”

　　宫宁习惯性训斥的话说到一半被宫子铭抚上他脸颊的动作打断，有几分僵硬的顿在原处，头部宛如被重物狠狠撞击过一般，只剩下一片懵然。

　　眼前的时间与景色宫宁甚至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

　　是现实里，还是他的记忆？

　　画面飞快地倒退又停滞，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记忆里的少年也是这么伸手抚上那人的脸……那张脸让他魂系梦绕。

　　总是表情温和淡然，却是眉眼如画。

　　总是让他想要一遍遍地看，悄悄地，一遍遍地望。

　　“忘了，这首词念给皇叔却是不合适的呢。”宫子铭闷在他胸口瓮声瓮气的语调将宫宁送记忆中拉回来，他试图将宫子铭推开，后者却更加先他一步越发抱紧，“可是没有办法啊，谁让皇叔却也决然不会在灯火阑珊之处，等朕走过去呢？”

　　“皇上这些话，说错人了吧？”沉默地听着宫子铭说了许多之后，宫宁最终控制住略有几分醉酒之下自己的情绪，“老夫不是你的那些嫔妃。”

　　也许大概就要相信了。

　　宫宁是这样觉得的，几乎就在那个瞬间里，他险些就分不出面前的人到底是那个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小皇帝，还是他永远都无法在见到的人。

　　是了，那个人……那个同他说“朕心中，自然是阿宁最重要”的人，同他说：“不如朕将这个皇位留给阿宁如何？”的人，那个从他记忆有时就在他身边的人，那个喜欢合着奇怪味道的煮酒的人……

　　那个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而他因为害怕自己将其忘记，而硬生生将自己活成记忆他的模样的那个人……

　　骗了他若干年，到最后他还是不忍心怨恨的人。

　　已经死了。

　　乾源殿前只有摇晃着的灯影，太阳早就已经下山，除了门前挂着的一对灯笼之外，就是别处一点点绵延开的灯火维持着眼前的光线。

　　因为宫子铭平日里吩咐的缘故，到现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人在，徐德胜一如往常的在别的地方待命——宫子铭吩咐下来的时间线之前，并不需要他出现。

　　周围只有两人，让所有的话语都只落在黑夜之中。

　　宫宁的话语之间有着一点点说不出的意味，被宫子铭敏感的抓住。

　　他晃悠悠地松开了宫宁，勾着笑容道：“后宫？只不过都是些小姑娘而已，皇叔知道的吧。小姑娘嘛，多说些风花雪月的话，总是会陷在情话里的。朕若不如此，如何让她自行选择让陆家帮朕？从前她同朕的关系，皇叔也看在眼里了吧——”说道这里，宫子铭顿了顿，“怎么，摄政王是看不过眼了吗？”

　　“……老夫不过是——”宫宁听着这些话，却是不知道怎么的乱了心跳，就像上一次在宫子铭寝宫之中时一样。

　　“朕心悦于你，似乎一直不曾说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