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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他也是有娘的……沈渊将手虚拢在双眼之上,似乎想要透过漫长的时光,见到那个不知名的女子。
是不是她给了他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还会温柔至极地叫他“渊儿”?
若她当真在乎他,又为何将他遗弃在抱生堂中,就此再也无迹可寻?
沈渊在被铺中蜷了一会儿,才拆了竹筒取出情报。
积香寺。曲檀寺。菩提寺。伽蓝寺……无声无息,竟然涌出了这般多的大寺,且各州都未详实地递出消息……到底是自认为仍有把握管制还是故意欺瞒不报?无怪乎陛下这般心急。
沈渊将用暗语写下的信封入筒内,又提了一次那古怪少女的机巧羽翼,他总有些预感,那羽翼同菩提地地库中的铁人必然有所关联。
只是从瑶光和开阳那里得到的资讯太少,而茫茫人海中也难以找寻这样一个女娘。
此处没有他惯用的鹅毛笔,沈渊写了一会儿,墨乌贼汁便有些冷硬干涩,连着笔至他手肘一侧都僵冷起来,几乎失去感知。
以一枚火漆印封好密信,沈渊才小心地打开那个包裹。
里面是一枚枚精致小巧的香木球,正是十分耐燃的炽黎木,大小恰好可以嵌在通行规制的暖丸之中。
炽黎在这个时令很是难得,想来是陛下安排暗九给他的。
沈渊抚摸了一下经过特殊处理的木球,触手光滑,手指上只留了一点香气。还未燃起,便让他不再觉得冷了。
令沈渊惊异的是,除了这包炭,包裹里还另有一封信。信纸入手极为厚重,沈渊花了大力气才将里面真正的内容显出来。
其实这封密信上只有一句话罢了。
他反复读过这句话,掌灯烧毁了纸张,在月色与灯火下思量了许久才十分谨慎的提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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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圣上二十又七,即位七年未有子嗣。国不可无延,故欲择宗室中适龄孩童为嗣子,抱于膝下亲自教养,当是为皇孙。
竹横江接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一个烟花在脑海内炸响,炸得他头脑昏昏,张口结舌,可偏生身体还保持着练拳法的动作僵立着,似是风中一只冲冠怒目的斗鸡。
“啥啥啥……哈?!”什么?皇皇……孙?
“陛下的意思,应广而告之。”暂代沈渊职责的巡城都督路今白,冷着面撂下这句话和一枚令牌,旋身便走。
竹横江拿起那令牌满面纠结。这立皇孙的事儿,怎么能像娘娘们喜欢哪种丝绸织料,什么花型的花钿,什么样的妆样之类的红粉消息一般轻巧处理啊!
且不说这次知会他的是路今白而不是以往的黄门侍郎,他家陛下当真会向他委以重任——他按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随手接过茶杯牛饮了一大口茶水,才发现清茶中腌了他最爱的酸甜梅子果,而前来送茶的人正是他的姨娘。
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称呼她一声娘了。
“娘,此处风寒,您怎的来了?怎么出门也不多披件衣裳。”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斤两几何,但在自己的娘面前一直是个顶天立地有作为的儿郎,一惊一乍之下不免落了一头的汗。
墨氏笑吟吟的,拿了绢子为他擦汗,仍能看得出年轻时风姿的脸上显出些庄重来,“鹤儿,听说从霞州哪儿来了一部自动偶人?”
“娘——您提这个做什么,您当初就是因为……”何况这稀奇东西又来自于霞州。
墨氏叹道,“你这孩子,以往的事休要再提。如今你连姓氏都改了,都已经过去了。”她这般说着,仍有些悲苦堆上了眼角,“我已听说了,几个仵作都验过,工部相干的大人也还未探明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抿了抿唇,眼眸似是穿越了光阴抓到了什么一般,竟染上了一层骄傲的笑意“许是他们也未曾见过这般精巧的偶人吧。”
竹横江蓦然想起他与他娘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被引到一宅结满绿荫的小院中,穿着细麻衣打磨木料的女子还十分年轻貌美,急急地过来抱他。
小院里没有太多的侍女,却有两个精巧绝伦的木头小人坐着轮子,一路捧着点心盘过来,招待他享用并不十分可口的糕点。
想到那两个小人纤细的肢体和大大的碗碟相映成趣的情景,竹横江也不禁笑了:“是,说起来,当年娘房里的那个偶人才是最为细致的。”
据说是他未曾蒙面的外公赠给娘的嫁妆。
墨氏笑道:“以后你成了家,娘也送你和你的娘子一对小人,你倒是不知道这小人儿成婚时的妙用……”
“娘!”竹横江一点也不想知道。
“我儿这般好,便是尚公主也是足够的。”
竹横江慌忙掩住了她的嘴,这可当真是太过大胆的话,若被有心人听去还得了?他娘总以为他是探花郎,便要尚个娇蛮公主回来(且不说沧澜的公主是多么稀有又尊贵)——这不是杂志话本子看多了是什么?
真真是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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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的耐心很好,尤其是在发现事实并未有那文章中说的那般骇人之后。
三人继续待在郡守府,白日便带着朱长哉配给的护卫三两只去周遭酒楼听书喝茶,或是围观一下偶有的案审,甚至还去菩提寺礼了一次佛:日子瞧上去快活的很。
“啊。好无聊……”瑶光扫荡了一圈霞州夜市的小吃,手里拿着袖子里揣着,嘴里还咯吱咯吱的嚼着油豆腐,一边长吁短叹,“前辈,我还以为我们会和那位斗智斗勇——结果日日都能睡到寅时,真是好懈怠啊。”
就连他在山上对着老头儿时,都还有个松鼠山猫师弟师妹之类的摔打摔打,如今连骨头都放养的懒散了许多。
听得他抱怨连连,沈渊面无表情,鸿鸣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只有这个小鬼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时辰,他与家主那一日不是极早便出了门?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将这小懒货强拉起来,这小鬼还好生不乐意。
当真矫情到酸牙。
“菩提寺一切如常,两名记名弟子失踪,连丝涟漪也未泛起来。”鸿鸣替沈渊倒了一盏酒酿暖胃,听着他说着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这次他们直接以香客的身份进了菩提寺,寺里依旧是晨钟暮鼓,焚香袅袅,信徒香客络绎不绝。
依含章的情报所言,老住持自建起这座大寺后便不再露面,只在自己的禅房中清修。
掌管菩提寺的实则是戒字一辈中最得意的戒嗔。
陛下轻轻拿起、略作警告后,菩提寺将寺下的几条矿脉都申明上交朝廷,换得轻轻放下。
寺院底下的矿藏已经载录入案,香火供奉取五成入国库,三成襄助贫民,剩下的用于维持平日运作——可以说菩提寺被狠狠剐了一层油脂。
而那无尘方丈接受了去紫州论法的邀请。只是无尘还有一场重要的祈雨要做,此事只能暂缓一二。
而陛下,自然也是十分大度的接受了他的拖延。
陛下是要招安?那极年轻的方丈是要寻求朝廷的庇护?可说不准。
沈渊喝了一口甜酒酿,胃里有热气涌上来。
这件事菩提寺做的极漂亮,即便是因施压而割舍了部分利益,在信徒心中也是一种主动为善的形象。
倘若不是陛下执政以来体恤民情,轻徭薄役,修生养息,又向来注意掌控舆论,怕是暗暗埋下了百姓的积怨之心。
何况还有香灰。只要有神乎其神的香灰,菩提寺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沈渊不禁隔着荷囊捏了捏那块骨段,竟还觉得有些发烫。
令他最为警惕的是,那些散落的骨渣都自发吸附在了断骨之上,若非他事先牢记了断茬处的形状,恐怕难以发现这种异变。
这种怪异现象令他不得不将“麒麟骨”放在身边监视,但上面始终笼罩着温和璀璨的淡金色光芒,看起来十分无害。
不过,这至少证明香灰中混杂的骨渣的确与断骨是同一物。
至于香灰,暗十七也带回去一包。想来不久后就可以验明能“起死回生”的,是否是掺在其中的骨渣。
骨殖。铁翼。偶人。还有惊魂症和死而不僵的朱家……霞州这片土地上当真热闹。
霞州豪族之中,菩提寺的流言只行了半天,便被一个令他们措手不及的巨大消息击溃:皇孙!真正有继承权,将被圣上抚育在膝下的皇孙!他们已无暇顾及为何选的是“皇孙”,反应也不尽相同。
朱长哉瘫软在椅子上,心口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而千里之外的紫州,文仁帝摆驾天坛行昭天礼的同日,疏远母族多年的贞妃顾氏,省亲将军府。
【小剧场】
墨氏:“儿砸你不知道,这偶人成亲时可是有大用处的,呵呵……”
竹横江(七岁,眼神闪亮):昂?
墨氏(掩口偷笑):自然是你长大了才知道……若是你成亲了,娘送你一整套,什么样子的都有。
竹横江(二十二岁,羞愤不已):娘!求您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