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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尘埃散落

函锋 花茵HY 4981 2022-05-10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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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仁八年五月十六日,帝崩,留诏传位太子。

  又委任皇后垂帘监国,摄政王辅佐摄政,以求两全之策。

  至于新帝长成后如何从亲叔叔和亲娘那处夺权,还是许久之后的事,暂且无人关心。

  虽然新朝已立,先帝的丧礼却久久不发。就这般拖着拖着,便传出了文仁帝只是病重,并未身死的消息。

  既然先帝未死退位,那便应当是太上皇了。

  太上皇亦或是先帝,都不是百姓所关心的,日子一样要过下去。

  幼帝自襁褓登基,年号天启,日日都要被女官抱着放到宽大的龙椅上,睁着一双晶紫色的大眼睛咬手指头。时不时竖着小耳朵听着真正掌权的人宣读政令。

  摄政王与太上皇的执政风格完全不同。他天性里便暴戾嗜杀,轻视生死,摄政王的宝座刚坐好便先颁布了一道王令:斩杀趁着洪灾兴风作浪的数位贪官污吏,将他们的脑袋用木杆悬挂在城墙之上;又将十几个屯粮扬价的黑心商贾用细细的刀片千刀万剐,滚水烹煮后祭天。

  为了“止息民怨”,这位王爷还笑眯眯地邀请留滞京城的灾民们前来观刑。

  他这般连番的雷霆手段之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对“摄政王”这个称号都只敢侧目而视。

  唯一有些不同寻常的,是顾家。

  当时先帝微众之时顾家趁乱谋逆,顾家军更是一呼百应——这块毒瘤是万万留不得的。

  然而或许是因为顾家根深叶茂,或许是因为太后与摄政王的政见相左、僵持不下,或许是因为顾家自己早已从内部溃败成一团散沙……从来都喜欢砍瓜切菜的摄政王竟然对顾家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不仅只斩首了犯上作乱的顾鹰,还将先帝的义妹柔吉郡主下降于顾家二房之子顾庭。

  本以为顾家是高楼坍塌,没想到竟还有迎娶郡主的后福。

  一时间可谓是满城风雨,所有人都有些拿不准。

  “这顾庭又是哪号人物?我只知道顾家二房有一个独女,就是宫中薨了的那位娘娘。”

  “我也好奇,这个柔吉郡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才不信顾家二房真的有男丁,否则他们怎么会那般磋磨二房留下来的女儿?”

  “要我说顾家老太太是羞死的!顾家数代儿郎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偏偏这个顾鹰竟然谋逆犯上。听说老太太呀,是被活生生气死的——临死前又哭又骂说没脸面见列祖列宗,吐了一盆的血呢。”

  “可不能说是可惜,顾家人死有余辜!”

  “那郡主肯定是个不受宠的,虽然赐婚是先帝的旨意,但是顾家都这样了还要嫁过去,肯定是招惹到什么人了。”

  …………

  沈渊的病时好时坏,风寒本就难愈,他又有肝火郁结于心的症状,竟然病重到起不来床。

  他就这般在病榻上缠绵了多日,直到服用了宫中赐下的药才一日好过一日。

  时节已经到了初夏,暑日难耐。沈渊却依旧穿着一身黑袍,冷沉的颜色衬得他的面色如霜赛雪。

  他把玩着茶杯中的碧绿色茶水,听着四周人的窃窃私语,一条一条的细细剖析着眼下的情势。而在这暑热天气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有另外一人,正在五张桌子之外默默地看着他。

  *

  六月初,沈渊上表请辞。

  他跪在玉阶之下,叩首后才直视蟒座上面色阴沉的摄政王。

  羲和闲闲地靠在王座上,只穿着一件黛青色的亲王蟒服,手里却尤其慎重地捧着一只做工精细的鸟巢。

  鸟窝内里窝着一只灰色的小胖鸟。

  小鸟见了他似乎很是开怀,睁着一双晶紫色的眼睛啾啾的叫了几声,令羲和额角上的青筋乱跳。

  真是……吵死了。

  还有沈渊,若不是留着还有些用,他当真巴不得这人病死在府中。

  羲和坐直身体,冷冷地上下打量即便行跪礼依旧如拔节青竹一般的男子,目光愈发不善:“连你——”

  他的语气无比森寒。

  “竟连你也要背叛他!”

  沈渊被他磅礴的杀意压得膝骨都要碎裂,勉励支撑着自己不瘫倒。

  银灰色的小鸟又清脆的叫了数声,笼罩在沈渊身上的威压才骤然撤去。

  幼帝扇着翅膀让了让,沈渊这才看清在鸟巢的更深处还有一只虚弱的雏鸟,它似乎感受到了多方的视线,慢慢的动了动几乎透明的小爪子,很快又不再动弹。

  趁着羲和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苏醒的另一只鸟儿吸引,幼帝化作的小胖鸟一振翅膀,便向沈渊飞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竟有一个沈渊万分熟悉、也万分疲惫的声音自他的脑海深处传来:“明玄。”

  !!

  沈渊的双眸微睁,几乎下意识的去看小心的抚弄小鸟的羲和。他似乎没有注意此间,只是僵硬地用指尖轻轻的摩挲着那些柔软细弱的胎毛,紧张的连鼻尖都沁出几颗汗珠。

  “明玄,快些出海。”

  另一个轻快而清脆的童声紧随其后:“最近事情太多,沈叔到海上去玩吧。等到朕收揽完朝堂,就可以将你迎接回来。”

  “放心,会很快的,相信朕呀!”

  “……”

  “明玄,走之前……记得去一趟清澜山。”

  沈渊静静地听着,默默的点头,抬眼时看到的正是羲和那玩味的表情。

  “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孤都不会追究。”

  出海……哼,走的越远越好,永远都别回来最好。

  “不过你的职务——”羲和不忍心戳醒自家再次睡下的小鸟,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指,“交给你那个姓路的副手如何?“

  沈渊狐疑地看着他:路今白是死忠的皇党,又经由他一手提拔——羲和这般重用路今白,安的又是什么心思?

  路今白在剿灭围困皇城的顾家军时立下大功,看起来也足以自立了。若是由他拱卫皇城,他还算放心小陛下的安危。

  “全凭王爷断决。”沈渊心中思绪百转,口中端着臣子应有的恭谨。

  羲和捧着鸟巢在玉阶上走动,心里想的是路今白恰好对容姝有意,还可以随手将这个“好表妹”发嫁出去,省的让小明担心。

  还有……清澜山是么?让他猜猜是谁的事,让小明这样上心。

  他回神时才发现沈渊依旧直直的跪着,似乎仍有所求。

  “你怎么还不滚?!”

  “臣还有一事,需要告知殿下。”

  “说。”

  “臣要状告阮家在服役途中逼死长姐一事……”

  ……

  羲和以手支颐,听完几乎要笑出来:“你倒是有心,竟然告状告到孤这里。”他随手将听得眼神闪亮的灰色小鸟弹飞了出去,才抱着自家小鸟(的窝)施施然坐下,“阮家么,过几日再说。”

  虽然难得的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火气的口子,但这几日沾的血实在有些多了,难免会冲撞到小明。

  “阮家……孤记下了。”

  沈渊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雏鸟,才缓步跨出乾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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