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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等候良久的暗二推开冷霜园的门，一句也不问，只是熟练的翻看着地上的尸体：“生机尽绝。”
他将尸体上的配饰全部除下，一一验过毒性才整齐摆在银质托盘之中。
这位经验丰富的暗卫又用银针和药剂细细验看那已经僵死不动的小虫，不由得有些心惊后怕，“这是南疆的王蛊，是万蛊之王。”
他抬首间骤然瞥见帝王衣袖间露出的灼眼桃花，不由得猛然一震，急声惊叫道：“是桃花胭脂！被种下这种蛊虫的人的确可以不受任何蛊虫的控制，但会因王蛊而兴奋，一旦发作，就必须……”他已经无法说下去，但皇帝已经明白了。
“陛下，我让精通蛊毒的四弟来为您诊治。”暗二尽量让情况显得乐观一些。
但据他所知，“桃花胭脂”是南疆王后才能用的蛊虫。这种蛊虫万分珍贵，种上后能够排斥其他一切毒蛊——与其说是害人之物，不如说是万蛊克星。
也因此，“桃花胭脂”没有解法，彻底祛除的希望极为渺茫。
皇帝看着正在逐渐消退的桃花花瓣，似乎酥麻和热度还烙在腕间，许久他才低低道：“不妨事。”
不过是情蛊罢了，他还耐受的住。何况他已经有了妻子，他有阿鸾。
“陛下，这个谋逆之人的尸身……”
“烧了。”他看着那黛青色的裙裾伏在地上，依旧在风中飘扬，似乎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些苦苦等待熬煎的日子，他教小九在葡萄藤下念着书，女人们就在凉亭下一针一线地绣着花绷子，时而絮絮低语。
后来许多个夜晚，伴着息神香，他都能梦到这些在光与影中破碎凌乱的场景。
登基后他谨遵父皇遗命，将他与元后李氏合葬，争了一辈子的母后依旧是孤身一人。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瞬间，想起这个曾彼此拥抱着取暖的女子。
而这份与世间所不容的情爱，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
“火化后封入殓坛，葬在太后的墓旁。”
“是。”
皇帝俯身捡起华灵唯一留下的鲛绡荷囊，缓步迈出了冷霜园的门阶。身后的火已经烧了起来，最终她们还是一起回归了火中。
若他有一日也死了，无需碑与墓，用流水送着他的骨灰归海，似乎也不错。
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皇帝已经好了许多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握紧了腰间的紫玉香丸，那种清淡悠远的香味似乎也不再生效。
荷囊上也绣着样式陈旧的并蒂莲花，里面只有一片幽黑冰冷的鳞片，触手生寒。
皇帝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来。
只是细看之下，倒有些像是洛霖尾上的鳞甲。
皇帝将这片黑鳞收起来，倒置荷囊也再也无所查获。
若小九当真还活着，为何不来京中见他？而答应了华灵的人，又是谁？
皇帝只来得及思考了一瞬，随着思绪起伏，头部阵阵袭来的剧烈疼痛便令他扶住阶前残损的兽首，粗糙的石料划破了他的掌心，伤口又缓缓愈合。
他看着自己最终合拢的伤痕，以袖拭净了石料上的血迹，离开了冷霜园。
*****
*
素州荒僻无人，沈渊一行足足行了四天，终于到了白玉城，这座终于有了些烟火人气的城池正是镇南王府所在。
沈渊将手中的灰鸽放开，望着远处的州会，眉宇紧锁。
自他离京的时日，陛下已经遇刺两次。虽然每每化险为夷，陛下也能保全自身，但总让他心头直跳。
虽然并不能这般说，但似乎自遇上卿鸾，陛下的运道也不如以往。
沈渊冷哼一声，心中对卿鸾的不满更重。而让他最为意外的是另一个足以惊天动地的消息——安乐亲王或许还活着。
他自来是相信陛下的感觉的，但既然活着，亲王为何又不回京中，只怕是世事变迁，人心已变。
沈渊想起许多前尘往事，心中微凉。
在陛下心中安乐亲王是世间最好的弟弟，但唯有他这个白占了陛下一分挂念的小伴读，才熟知那孩子的恶劣。
甚至有时候见到不过桌子般高的小小孩童，那双冷冷的、被泪痣拥着的阴沉翠瞳，青天白日中也令他毛骨悚然，脊背生寒。
若是安乐亲王当真未死，依着他那等霸道阴鸷的秉性，说不得当真能做一个大将军，收回柏皇氏久托于顾家的兵权。
“家主。”鸿鸣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由生出十分担心，出声唤得沈渊回魂。
柳静思还在那处说着两封信件，一封是他师父留给他的“托孤信”，一封便是潦草慌促的求救信。
“说起来，当年小师妹要闯荡江湖，立志要做江湖上事无不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人，便想了几个名号，除了现在用着的‘百晓生’，还有一个‘谷哥儿’的，只是好好一个女儿家，哪里能叫‘哥儿’，所以便选了‘百晓生’了。”
鸿鸣随便应和了他几句，摸着鼻子问道：“我们既然要去搭救郡主，要以什么法子？”
他虽然早就知道镇南王府遴选郡马之事，但心中下意识的抵触这混进去的好方法：他可不想和那个令家主受过伤的疯女娘有什么牵扯。
“自然是参加‘绣球大会’。那时人多手杂，混进去比较容易。”柳静思闻言默然一瞬，反倒是一路冷冷沉默地女子替他答道。
“师妹说见到我们，便会放我们夺得绣球，之后自然可以密谈，寻机逃脱。”柳静思苦笑了一下，“这招婿的宴会，柳某却是力不从心。”镇南王府即便是拉拢势力红了眼珠子，也绝不会接受一个身有残疾、不良于行的郡马。
柳静思沉吟了一下，解释道：“本来是娉婷愿意装扮为男子，娉婷通晓易容与幻声之术。”方娉婷握着马缰，狠狠瞪了一眼鸿鸣。
“？？？”鸿鸣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连声应和道，“论武艺，方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又有这等技艺傍身，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柳方两人都这般默默地看向沈渊，柳静思轻咳了一声，略带几分赧然道，“此法到底行险，听师弟说沈前辈的武功盖世，是否能够……”
“不能够！”鸿鸣怒然地一扯唇角，口气激烈道，“说到底是你们的私事，我们插手太多，怕是有些不妥吧？！”这下连沈渊也有些惊讶于他的怒气。
平日里两人默契联手之时，鸿鸣向来是扮作和软利诱的那方，没想到今日竟然这般直直地炸了起来，完全不似平日里一团和气的作态。
“不错。”沈渊哼笑一声，难得在心中有了几分熨帖舒畅。
虽说这狗儿又妄自专断，但至少还懂得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