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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神笑了笑，她听我提她与褚胤的事，整个人瞬间柔和许多。

　　好似方才与玄参打斗的另有其人，叫我还以为自己是记错了。

　　我听着屋外有屋檐滴水声落下的声音，敲击在那一块块青石砖上，雨神与褚胤的故事便伴着这悦耳的敲击声，在雨神大人温柔的述说下，开始了……

　　世人常知，天上地下，于是便深信那天上定然住了一堆快活神仙。

　　凡间的戏文也是这般说的，不过，还真被那群凡人猜中了，九重天上，倒确实是住了一群管天管地，各司其职的神仙。

　　只是旁的快不快活，我便不知道了。

　　我嘛，自然是不快活的。

　　我是雨神，原先也是那凡间升上来的，只是时间隔得太远了，远到我总以为自己生来就是个神仙。

　　甚至远到，我连自己的名讳都忘了。

　　其实天上的生活没有那些凡人想的那般好，我是雨神，风雨雷电四神其中之一，职务格外重要，自然生活也是格外枯燥。

　　凡尘之大，我必须配合其他四神严格把控好每个地方的布雨情况。

　　若是稍有差错，害了人命，酿了天灾，大帝陛下必不轻饶我。

　　所以我对待布雨一事，十分认真，但这种认真是被迫的，我只是不想自己不好过罢了。

　　可好奇怪，我明明认真布雨，但人间还是对我偶有怨言。

　　稍稍一点旱灾，便将责任都推我一人身上，只天天哭诉我的绝情，雨神庙有时人满为患，也大多是来苛责我为何迟迟不降雨？

　　殊不知，这降雨一事，我虽贵为雨神，岂能一人说了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郁闷中，我以为自己习惯这种冤枉话了。

　　然而，有一次布雨，我不慎被那太君座下的坐骑撞倒了雨灵珠，致使那年真的降雨颇多，真的是太多了。

　　多到没了旱灾，却闹了很大一场水患。

　　那些凡人脆弱的性命顷刻间死伤无数，我知道，我完了。

　　那畜生不懂事，本就罚不了什么。

　　那一次，我被大帝陛下罚得很重，我是位分颇高的神仙，却被罚了几乎去掉我半条仙体的鞭刑。

　　虽然那些神仙明着不敢讥讽我，我却憋屈得紧。

　　好不容易休养好了，虽然到底没革了我布雨的职务，可当我再去查探时，那遍布凡间的雨神庙被砸得好惨。

　　我是神仙，收不到供奉的香火，我怎么疗伤？

　　布雨的法力越来越弱，雨灵珠几乎黯淡无光，这些话我又怎敢去和大帝告知？

　　我怕被下一个雨神取代。

　　我知道，我若布雨再出差错，便真的……

　　然而，这时候，褚胤却出现了。

　　他不过一介凡人，那一年，他才七岁吧，却比其他凡人待我更好些。

　　他们家，家底殷实，搬家路过一处我的庙宇，见破败了些，褚胤便偷偷拿了许多东西来供奉我。

　　他知我是雨神，还特意采了沾露水的花，携了河岸清澈的池水给我。

　　我在九重天上，透过雨灵珠，永远忘不了七岁的他，稚嫩脸庞扬起的笑意。

　　他拜我后，跪着笑说：“你这神仙的雕像刻得真好，美极了，我愿日日都来供奉你，可不能叫雨神大人难过才是。”

　　于我而言，他的话对那时的我是莫大的慰问，像久旱逢甘霖，叫我几乎要死去的心渐渐复苏。

　　可我还未傻到如此，只当七岁小儿的童言稚语是过眼烟云，我笑了笑，觉得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善意谎言罢了。

　　不过没关系，这孩子如此善良，若我哪日法力恢复得好了，必叫他人生路上好过些。

　　可我错了，我未曾想到，一个七岁的凡人，竟有如此毅力。

　　此后，褚胤真就日日都来拜一拜我。

　　日出来一回，日落来一回，父母后来起疑了，他便干脆带一堆书来我庙里看，绝了责骂。

　　除了依旧是鲜花和池水，随着他年岁增长，大多带来的，是一册又一册的书籍。

　　我便知道，褚胤喜爱读书。

　　他日日都来与我说说话，还替我擦拭干净神像，有时也倚靠在我的神像上，一字一句为我读书。

　　他好傻，明知眼前不过是一尊无生命的雕像，却还老笑着和我说话。

　　因他日久天长的供奉，那一点微弱的香火竟真就越聚越多，我的法力因他的尽心尽力，倒真的是恢复得很快。

　　雨灵珠因他，再次重燃光泽。

　　我终于在这百无聊赖的九重天上，找到了一丝乐趣。

　　原来我在这世上，除了是布雨的雨神之外，还是褚胤的心中人。

　　原来，还是有人在意我的……

　　我对这得之不易的乐趣呵护得小心翼翼，我以为，我与褚胤，能一直如此。

　　忽而有段时间，褚胤不来了。

　　我的雨神庙，又回归安宁和寂静，我却也回到了从前那孤独的岁月中。

　　我很害怕，褚胤是也像那些不再信仰我的人们一样，不要我了吗？

　　我很想去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我是雨神，我日日都得布雨，无大帝之令，不得擅离职守。

　　不知为何，我还是愿意相信褚胤，我永远记得他七岁时对我神像的清朗一笑，我不信，他也会弃了我。

　　所以，我便等。

　　我等到褚胤再来见我那一天。

　　于是，我仍是日日尽心布雨，却也时不时要在雨神庙看看，看看有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终于，我还是将他再等来了。

　　可是怎么回事？

　　那个羸弱的身影，那缓缓行来、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明明就是我日思夜想的褚胤，却怎么，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仍是一样的面容，却怎么走了两步便咳成那样？

　　他脸色好苍白，却还是手拿鲜花和清澈的池水，一步步走了过来，跪倒在我面前。

　　我静静看着他，直到他终于开口，却哭得那样难过。

　　人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认识的褚胤也是个开朗又爱笑的男子。

　　他今日，却在我的神像前，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他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断颤抖，时不时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叫我的心都碎了。

　　良久，我终于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说：“雨神大人，您是不存在的吗？”

　　我愣住了，一瞬间竟意外他会问出这些话。

　　“若您是存在的，那我日日都来拜你，为何，在我遇到悲惨之事的时候，您却不给我哪怕一点点怜悯？”

　　“我是家中独子，却要被那宰相府的儿子肆意报复，不过是我在诗会上作诗讥讽了他几句，便要出街去游玩时，被他差人骑发狂的马撞倒吗？”

　　“雨神大人，您可知道，那马蹄踏在身上有多痛？大夫说，我的身子败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弱，我再也不能跑不能跳，因为那随时会要了我的命。”

　　“我躺在病榻上时，曾无数次乞求天上的神能救救我，帮我摆脱困境，可是一次都没有，包括您，雨神大人，谁都没有来救我，任凭我自己煎熬。”

　　“雨神大人，您为何也不帮我？其他神灵舍弃我也就算了，只有您，为何不帮我？我很痛苦，看着父亲母亲日日为我流泪，看着那宰相府的儿子如此得意，我却无能为力，我真是寻不得一点活在世上的理由了……”

　　褚胤的话，让我浑身发抖。

　　我在意的人，这唯一能带给我乐趣的人，如今也因为凡尘的恶人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我突然回想起我犯错时，那些落井下石的凡人，那些肆意毁坏我神像、再不信仰我的凡人。

　　我望着褚胤形影单只的样子，他哭得是如此伤心，绝境中仍渴求我能救他帮他。

　　可那时候，我纵然知道他不来看我，我却还是不敢违背大帝，哪怕我再勇敢一点，褚胤便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那一刻，我望着大千世界，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竟为了这些与我根本毫无相关的人，而舍弃我心爱的人，舍弃我想要过的生活，更舍弃了我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我是神就要为他们负责？

　　他们不懂得感恩，贪婪成性，是死是活究竟又与我何干？

　　于是我再也不想管了，我只想到褚胤身边去。

　　我知道，他现在，需要我！

　　我手握雨灵珠，毅然决然跳下九重天。

　　当我透过神像来到褚胤面前，看着他停止哭泣，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时，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我抱住褚胤，于他耳边轻声说着誓言。

　　我告诉他，我将永不再离开他。

　　往后，我用雨灵珠不断为他续命，化身楚莹，与他相爱。

　　我也头一次动了杀戮，我将那伤害褚胤的宰相府血洗得一干二净。

　　我当然也知道，那些凡人没了我的存在，他们的庄稼会颗粒无收，他们会因为没有雨水的滋润而死伤无数。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死便死了吧，反正，只要我的褚胤安然无恙，这于我而言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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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神大人抱着褚胤，停止了故事的述说。

　　我听罢后，仍久久无法回神。

　　我不知道，原来不是雨神大人先爱上褚胤的，而是褚胤先为雨神大人做出了贡献、牺牲。

　　望着雨神大人看待褚胤的眼神，我终于明白，那是对待爱人才会有的表现。

　　雨神大人为了褚胤可以弃天下苍生不顾，而褚胤为了雨神大人也甘愿舍弃性命。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心中有无数阴霾挥之不去。

　　那是一种沉重的，前所未有的感觉。

　　爱情……？

　　我捂住心口，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脑海中闪过玄参的模样，我下意识瞪大双眼，痛苦地跪到在地上。

　　雨神大人吓了一跳，“你这仙娥，怎么了？”

　　“我……没事……”

　　我终于平静下来，却觉得这平静下，我又好像失去了什么，我的心不再波澜了，苦笑一声：“我只是，突然很羡慕雨神大人与褚胤公子的故事。”

　　记忆深处，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好像也曾有人对我说过，要永远守护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