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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子刚想隐隐的退去、给宗泽大人报信,完颜宗隽的一个手下就吹了个口哨。外围几个人,立即把探子团团围了起来。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是宗泽大人手下提辖!”
探子只得大叫,向人群里的官兵求救。
只是话音刚落,人群东头、那些刚才还翻飞的月白底黑虎旗,就好像失了打旗子的人。三五支、三五支的崴倒一边。不大的功夫,人堆里就看不见旗子了。
被女真大汉夹着的太学生们,瞧着殿前指挥使的人都怂了,一般也耷拉了脑袋。
吃瓜群众自然也散了。不到两刻的功夫,人群就稀疏到,张洛都能看见两头大街路口。
她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现任巡营头领的岳虞候。
果然,岳虞候气得两只眼睛都圆了。他大手一推,挡道的一个大汉,就被他推了个趔趄。
“这里是我大宋汴梁皇都。正使既到了,需先去鸿胪寺递送文书,等待官家召见。请!”
说着,他几个营兵,也过去把宗泽的探子,带了过来。
完颜宗隽没占到真便宜,吃了一惊。他的一个仆从,一个高个白脸皮、穿着群青色斗篷,挎着金刀的,立即上前:
“我正使初来汴梁,人生地不熟。贵国不但连一个迎接我国使团的大人都没有,还安排了这些闲杂人在街上侮辱我国,可是待客之礼?来人!”
说着,金国使者的五十多个大汉随从和隐在人群里的帮手,都“豁”一声拔出了家伙。围住了张洛、胡子哥、岳虞候等一干人。
吓得岳虞候手下的二十几个营兵都倒退一步。其中有个胆小的,连手里的红缨枪,都掉在地上。
岳虞候眼睛眯了起来。
今天一早到现在,大宋(主要是吃瓜群众,包括拿黑虎旗的,和梁八他们),在女真人跟前丢净了脸。他觉得如果自己再退下去,就是让金国看大宋的笑话。
男人的血性罩住了岳虞候。
他先把小公子塞进张洛怀里,然后用前胸顶住群青色斗篷大汉,鼻子尖和对方的鼻子尖,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迫得对方一步不得向前。群青色斗篷大汉,自然闻到了杀意,立即按住了腰间的长刀。
两边动手厮杀,似乎就在一线间。
胡子哥赶紧把张洛和小公子,都赶到了茶铺的门里面。刚才赶人的小二,也藏到了柜台后面。能跑的闲人,瞬时间都跑了。梁八和他们的狐朋狗友,也朝东边逃走。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却满是力量的男人动静,从最近的街口,传了过来。
“贵使言重了。‘地不熟’,老夫虽不敢驳,不过,贵使‘人可不生’。不然,如何连我汴梁寻常人家才做的亲,都打听得这么清楚?”
张洛从胡子哥肘子底下的缝隙看出去:
这人穿着一身紫色官服,却配着一条金腰带,戴着一顶长翅乌沙官帽,骑着一头只有缰绳、没有鞍座的灰色长耳朵小毛驴。
完颜宗隽就拍拍群青色斗篷大汉的肩膀,两边人马暂时先分开了三、四分。
“得蒙鸿胪寺卿宗大人亲自迎接,不才欣喜万分。”
完颜宗隽果然对大宋上下打听得门儿清,连才得了“南京鸿胪寺卿”这个闲职、回家养老的宗泽,都认得出。
宗泽老头子呵呵一笑,下了借来的毛驴,上前用手挽住完颜宗隽,就走。
“正使不嫌弃,就由宗某为大人‘牵绳引缰’,护送到鸿胪寺。”
完颜宗隽瞧瞧、宗老头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愣,就乐了:老头是在暗地骂他呢,却骂得他心里美,于是哈哈大笑。
临走,他没理“胞弟”胡子哥,却看了岳虞候一眼:
“有骨气是好事,刚硬过了头则要害命!这位小虞候要多谢宗大人救命之恩才好。”
岳虞候喉咙动了两下,背挺得生硬。等金国使者都走远了,他才低下头。
完颜宗隽说得对,他的责任是保护城内安全。今日如果真的跟金国来的正使打了起来,就是坏了朝廷大事,又搅乱了城防。不但要丢了差事,丢了自己的性命,还会害了手下人和他们的家眷。
岳虞候眼角余光一闪,发现梁八郎和太学生们向东逃去、远的只得半寸大小了;而张洛、胡子哥和小公子向南、宫城的方向,逃了不过七八步。
他又好笑又好气,也懒得去追他们,干脆领着人先去向府尹大人复明、梁八打伤人的事情,才回了自己下辖的营防。
谁想到刚进门,就看见城防都虞侯陈百城气呼呼的迎面过来。话都不说一句,抬手就打了他身边一个营兵一巴掌,还啐了一口:
“便是宫中放出来的,又如何?!梁家是什么人户,也是你去攀蔑的?”
“都虞侯这话,末将不敢受。确实是……”
岳虞候不自觉的红了脸,他知道营兵不过是代他受过。
“呀!老子说话,都有人敢驳了?这里不敢用你,我这现就送你回童公爷门下,让公爷另外安置你!”
陈百城眼里热光一闪:
“若是公爷知道,今日你又与宗泽,还有专门害公爷的那个女会计、搅和在一起,要怎么想。”
岳虞候紧紧握住自己手边的衣服,不叫自己动手打翻了这个妄为都虞侯的癞皮。他不知道童贯会怎么想,他也不知道皇帝听说了这个故事,怎么想。
徽宗因为昨天中午没睡好,今天中午特别补了一个长觉。他眼前总不断的闪动着最近画院才进奉的几轴画:
先是鲜艳的花鸟,然后是满园春色中互相拍打、娇笑的三五个少女,最后是一大群野马,在原野上奔腾。
这轴从辽国南京(现在的北京)得来的骏马图,是徽宗最喜欢的。他在梦里都想仔细观摩其中一匹白马,想着以后拿它入自己的画。
梦里正看得高兴,就听见张太监在轻轻呼唤自己:
“官家,官家……”
“官家,高太尉说有急事,要求见官家。”
皇帝睡不醒,自然大怒:“来人,叉出去,不见!”
张太监就退到殿门口,大声唱:“陛下不见,让高太尉回头、再来回陛下:金国正使为归还燕云七州、入京的事情吧。”
皇帝在床上翻了个身体,并不搭话。
张太监瞧了一眼,继续说:“至于那张会计偷跑出宫的事情,则等……”
话还没说完,背后就吃了皇帝一枕头:
“她又去闯什么祸了?难道与金国使者又有相关?”
张太监就笑吟吟的,趴在皇帝耳边,把今天上午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撇了岳虞候的名字和胡子哥,添油加醋的都讲了一遍。惹得皇帝又好笑又好气,直拍打床膀:
“她还披头散发,满地乱跑?!你去说给鸿胪寺听,偏不给她吃食俸禄。”
皇帝却对宗泽顺利解决了危局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提。
张太监捂着脸,笑着一个劲的点头。他最明白皇帝:宗泽做的事情虽然于社稷有利,皇帝却嫌弃他是“恃才傲物”,“难道我朝除了他就无人可用?”。于官场,老头做的,是大大的不聪明。
等高俅进来的时候,皇帝也笑得彻底醒了觉,正倚在榻上,和张太监说:
“既然是金国使者见过了,又叫她跟着去相谈恩赏的事情,今天傍晚接待的时候,也叫她去陪吃席面,补补早上缺的这顿嘴!”
“是!奴才替张会计多谢陛下。”
“记得再赏赐两件衣服钗环,别蓬头垢面了。”
“是!奴才这就替陛下传旨。”
张太监走过高俅身边,挤了下眉眼。
身材欣长、有点像个大虾的高俅,于官场是最巧的了。他立刻明白,现在正是谈招降辽国大将张觉的好时机。
这张觉是河北滦县人,在辽国中了进士,官至辽兴军节度副使。宋和金兵约定灭辽时,张觉投降了来攻辽的完颜宗翰,拜为临海军节度使、知平州。而这平州,作为唐末失散给辽国的燕云十九州的一地,不在金国要卖给宋的七个州当中。皇帝自然觉得他的文治武功,缺了平州,就是缺了一半。
高俅就想借着招降张觉来夺平州,跟童贯争宠。
于是,高俅就特别叫人选了那几轴画进献,因为其中大有深意。
略说了两句,皇帝果然问:
“殿帅,朕记得你也会解梦。朕刚才做了个从春天花鸟姑娘、到原野万马的梦。你觉得这梦、可是与当下的时局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