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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蔡京派来的壮汉,冲着胡子哥他们过去了。
“兄弟,你们混哪里的?”
跟在胡子哥身边的谢谷丽,一脸不想惹是非的苦相,和他那张瘀肿的面目,很是相称。他抱抱拳:
“各位英雄,我等是马贩子!”
“马贩子?前面是审刑院的死囚牢。如今乱洋洋的,各位既然是发马财的商人,就别在这里添乱了。若是不走,难道是想劫法场的不成?!”
接着,蔡京吩咐来的壮汉就又过来好几个人,把胡子哥和谢谷丽跟其他女真人分开、拦了起来。
胡子哥认得其中一个,是蔡京府邸一个家生奴才,昨晚才见过的。他忍不住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于是他一把推开谢谷丽,和那个人几乎脸对着脸:
“我们是劫法场的?你们是做什么的?也不像是官府人。莫不是蔡大相公又有了什么新伎俩,不怕杀人全家的丑事见光了?”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把头、一下捣向胡子哥的面门。
胡子哥一闪,男人就撞在了胡子哥背后立着的摊棚子柱上,把人家卖麻花馒头的摊子、都撞塌了。
蔡京家奴连忙爬出来,大喊自己的人:
“啊!你们……你们是死人吗?!看着鞑子动手打我?”
壮汉跟着的人,就一拥而上,对跟着胡子哥的女真人拳打脚踢。
那些平时由阿鲁联系的女真商人,自然也不手软,和蔡京的人掐到了一处。不等张邦昌调来巡营的人,两边就已经开出了头彩,好几个蔡京的人和对面的女真人,都满脸是血。
“别打了,别打了!”胡子哥刚要拉开自己的人,突然背后就有人对他挥了一刀。
刀依旧没有砍中胡子哥,却砍中了、刚才要拿头撞胡子哥的蔡家家奴。
血从他的前胸,汩汩涛涛的流了出来。
蔡家家奴用手把刀拔出来,就看见那伤口是深的都要见骨头了。他看看众人,然后拿手指着他:
“女真……女真质子杀人啦!来人……来人!”
就在这时,一个女真人、一下从胡子哥后面奔过来,抓着一把弯刀,狠狠砍向了蔡家家奴。其他跟着蔡家家奴来的壮汉就拔出刀剑,一拥而上,顿时两边就血肉横飞,好像俩群正在夺一头咬死的鹿、互相撕咬咆哮着的野狼……
谢谷丽赶紧拉起胡子哥就撤。
“等等,贾谊还在大牢里呢!”
胡子哥还要挣扎,却被谢谷丽和其他几个女真人给拖上了一辆马车。
“九太子!现在来不及了。再不走,今天死的,就不只是那贾家的女儿了!”
“可是……我答应道长照顾她的!”
“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啊?!如果再拉扯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谢谷丽眼睛都快迸出眼眶了。然后,他不由分说,对着拉马车的马屁股上狠狠一拳。
受惊的马就嘶鸣着,在一个女真御者的手里,从两批打得都红红黑黑的人中间,飞奔过去。
然后,剩下的女真人就在街口众人眼前,且战且走。有人丢了一只手,有人丢了一只耳朵,还有人丢了脑袋、或者肚腹里的心肝脾肺肾……
他们身后,是巡营的人在大喊:“来人啊!女真鞑子劫狱啦!女真鞑子杀人啦!”
自然,半个京城都被这呼喊声松动了。
不一会,穿着红色甲胄,骑着配着红鞍子和马流苏的禁卫军精锐,就一队一队得从各宫门和要塞冲了出来,布满了整座汴梁城。
本来开摊的小贩,和准备去菜市口看行刑的市民,都不得不尖叫着,躲到街口的铺面下面,或者酒肆楼阁的二楼或者三楼。
大家还没安下魂儿,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极其庄严、缓慢但是又优美的丝竹鼓乐声。
从宣德门到御街的路上,出来一条长长的行列:
最前面是红色铠甲的御林军,然后是一个九行五列的“武阵”,举着一片金色小南瓜和斧钺等早就不能当武器的礼器。
之后是81个太监,举着白色鹅毛长柄大扇子。
他们身后是36个穿着红罗裙,配着灰鼠皮袄子的宫娥,抱着捧着香炉、手巾、洗手盆等东西。
再然后是一群群的乐师,或在车上坐着,或在行列中吹拉弹唱。
这条队伍还在不断通过宣德门、继续从宫里往外出,一点也看不出、他们也是去法场看热闹的人来。
“难道是官家要亲临菜市口?”
“怪不得说,今天在骡子口,已经有几拨人去劫法场了呢!这……张会计……看来真的是大有来历啊?!”
“嘘,说是仁宗皇帝的血脉呢。”
“这就奇了,要是那样,皇帝怎么还对她有意思?”
“这官家的家事,咱们老百姓理他什么?!”
……
刚才还四处避难的人,现在又把头伸出来,或者下得楼来,继续看热闹吃瓜。
高俅也骑着高头大青马,配着锦绣辔头鞍子,穿着伸展展的紫色官服,背后乘着他的百人、黑底白虎旗子阵,皱皱眉:
“叫……叫禁军这就攻进审刑院的死牢,把人犯提出来,官家都要到了,总不能让官家也等着吧?”
“殿帅,是!”
“若是里面的人负隅顽抗,那么便调用器械厂的火器!再有本事的,遇到火器,都要化灰。本帅看谁还能抵抗!”
于是,张邦昌的弓箭手,就被禁军火器营给代替了。
死囚牢街口的吃瓜群众、摆摊子的和准备劫法场的人,还有张觉和他的平州人马,都被四千禁军拿绳子给轰到了三、四条街之后。
六十多架、十几岁孩子高,四五尺粗、刻着大龙头的火器(样子很像现代放大版的灭火筒),也用马车推了过来,架在了死囚牢门口,对准了刚才张都都知跪过的门口。
宗泽和岳虞候不得不到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去观察。
徐师傅还是两眼发直的窝在角落里。
这三人中间,是梁八郎和张洛。
太学生领袖紧张的躬着背,直冒冷汗。
他不想死。
张洛看看他,小声问:“梁八公子,想和我贸易贸易吗?”
“你……你这害人精!”
“若是和我贸易,你就可以安然回家了。”
“……你又想干什么?”
“一会儿,我们投降出去,我去法场,你带着徐师傅走。”
“……你再说一遍?”
“我和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会死在这里,没有必要拉着你们或者徐师傅当垫背的。”
“‘垫背’是什么?总之……等等,你怎么不和岳鲲那小子贸易?”
“岳虞候怎么能和你比?!你是太学生领袖,最明白时事大局!”
“看不出你还有几分眼色!”
梁八郎偷偷回头瞄了一眼不动不看、好像石化了的中年太监:“徐师傅不走怎么办?”
“梁公子有的是智计!”张洛开始大忽悠上梁八郎了。
在所有这些人中,她也是最不希望徐师傅“杀身成仁”的那一个。
“可是,我们如何出的去?”梁八觉得,现在他都自身难保了。
“这话说得可笑。你们是张邦昌大人亲自带进来的。便是有人造反要劫法场,那也轮不到你们几个,不是?最多只能是给我送行来的。”
这个说法非常服众。
果然,高俅也不想麻烦,所以他手下的小厮听说张洛乐意去法场,喜欢得什么似的,早把张邦昌撅到一边。岳鲲还不想走,就被宗泽按住了。
“岳哥儿不要着急。老夫此来就是专门来救张娘子的。”
徐师傅也被宗泽忽悠住了,不是太困难的、跟着梁八郎上了“去法场”的第二辆车。
最后,张洛被门口的狱卒装上一板、沉得让她连上身都直不起来的大木头枷锁,塞进了一个只能让她露出头的木头囚车。她忍不住想起了李逵拿着两板斧头、劫法场救宋江的情形。
这车子别看是骡子拉的,但是因为轮子没有弹簧,颠得很。
张洛被架在一堆木头中间,晃悠的只想吐。
地上没有清干净的血迹,和几具女真人被拖走的尸体,还是让张洛恐惧起来。毕竟,这次,她赌了一个百分比:
既然她随时有可能被平行空间吞掉,那么乐观的想,她有50%的可能、不必到达法场。当然,还有50%或者更多的比率,她会尝到被人活活肢解,是什么滋味。
没等张洛缓过神来,她就被路上看热闹的群众,吓了一大跳。
不认识的人,满街都是。但是他们都在对着她哈哈哈大笑,朝她扔各种垃圾。她甚至看见一只死了的老鼠,越过囚车的上方,划了一条极其难画的抛物线,掉到了另外一边的吃瓜人群里。
所以,她努力的在人群中,寻找她熟悉的人。
结果,张洛看见了李妈妈、师师姐姐,胖出纳、肖老大,甚至还有皇帝的另外一个相好崔玉奴。大家都红着眼睛看着自己。
但是,她没有看见胡子哥。
这个时候,蔡京也由三儿子陪着,从家里坐车出来,和众大臣一样,来到了菜市口。只是他并没有下马车。
一个心腹婆子,快步过来,附在马车窗口处,把他派出壮汉挑衅胡子哥、逼退了女真人的消息,低声禀告给了这位权相。
“三郎啊,”蔡京没有直接答复老婆子,却问陪着自己的三儿子:“你刚才可听见了什么?”
“父亲,那女真质子已经逃走了。”
“还有呢?”
“他上回……朝廷捕禁灵虚宫时,便丢下贾道士逃命去了。如今又是如此,可见倒是个识时务的……”
“还有!”
“父亲,还有……还有便是他……”
蔡大相公不乐意的、把手从三儿子的手臂上抽了下来。
如果他问大儿子这个问题,大儿子会说,那女真人阿鲁是个最恶的,一早安排了这么局棋,逼得女真质子不得不返回女真。
如果他问老二这个问题,自己那个单纯正直的丢了性命的老二会说,女真质子烂泥扶不上墙,空有一身本事,胆识却不足!他说不定还会夸赞那些为促使女真质子归国、明知是死路都要奔的女真商人……
只是对为完成自己的命令而死的家奴,蔡大相公连想也没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就是这么理解投靠过他,正在依靠他和将来想投靠自己的人的。
终于就要结束了,非常非常感谢诸位读者的支持。题外话,人的习惯反应他的真实内心。在关键时刻逃跑求生的人,是因为他渴望活着,并认为自己活着最要紧。这是自然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只是到下一次再出现这样选择的时候,直觉还是会战胜理智,无论自己怎么预先设想和准备,都没有用处。对胡子哥就这样退场,我个人虽然遗憾,却不能改变它。想看撒狗粮的读者怕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