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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自己……在两个时代……都混得这么招人恨?!
张洛一怒之下,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唯一的身体,还在宋代、被人大卸八块中。于是,她的意识又回到了北宋:
“刀下留人!我错了!唉吆!”
虽然十八年后还能是一条好汉,但是张洛觉得,还是需要丢车保“足”。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行刑台对面高座的赵佶,也发话了:
“等等!听听她这次还能胡说些什么!”
负责行刑的刽子手赶紧停住了手。
其实,刚才上刑台之前,他已经被宫里打了招呼,知道:赵官家十有八九会赦免张洛,今日行刑主要以吓唬为主。所以,刚才那下,是奔着张洛的皮去的:
斧头非常有技术的、掀开一条口子出来,只见血,却不见肉。
挤在人堆里的岳鲲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背后和裤子都溻透了。他和众人一起看向行刑台对面,由朝中紫衣重臣、得宠太监宫女持护住的皇帝。
赵佶穿着一身白色圆领黄袍,露出两只贴金团龙、朱红色窄袖来,跟他背后那张铺了墨绿底子、绣着彩凤逐凰图样的椅垫,和落樱飞雪山水屏风,碰在一起,一看就不像是来法场观刑的。
听见张洛求饶,皇帝喜得差点站了起来。
实话说,赵佶从没打算杀死张洛,只是听了奸佞之言,想来个太子换狸猫,假装把人人都传说是宗室女的贾谊“杀死”,然后把惹他烦恼惹他愁的张洛,弄进后宫。
“这……”
张洛疼得呲牙咧嘴的,哪里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只能急的在案板上直出汗,直流血。
赵佶急的也有些出汗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就这么饶了张洛,就只能拿眼角四下偷瞄,希望有人精大臣出来替自己解围,放张洛下来,至少给她包扎一下。
但是,围着就近看热闹的,主要是蔡党和高党。
张洛害得蔡大相公没了儿子,害得童大相公没了银子,自然没有蔡党出来为皇帝解围。而高俅是差点因为张洛,被郭仙人和张觉给拉下水的,自然也希望张洛能被千刀万剐。
赵佶等了几秒钟,看见张洛的手脚都冻紫了,气得喊了起来:
“你自己说!说不出来,朕今天定然不能饶……”
张邦昌瞧着、才过来的高殿帅朝自己眨眨眼睛,便想起自己今天,还担着行刑官一职,立即在一边、接了皇帝一句:
“来人继续行刑!”
高俅的亲随小厮由禁卫护着,挤到台前、对刽子手头目招呼了一声。
头目就给行刑的刽子手,比了个眼色。
登时,这负责行刑的胡子脸,只能看见一团黑色了。他犹豫的看看皇帝,又看看四周的大臣,把斧子高高举了起来,两个膀子上的老鼠肌都鼓了出来。
岳鲲是习武的人,他知道这一斧下去,张洛至少要丢一条腿。
他本能的推开一边的宗老爷子,奋力朝行刑台一跃,还大喊:
“官家,官家!冤枉啊!”
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的蔡攸、童贯、梁师成和高俅等人就一叠声断喝:
“呀!护驾”
“来人,立即将岳鲲拿下!”
“官家,我大宋开朝以来,未有如此不顾礼法之人……”
宗老爷子正要去拉回岳鲲,扭头又看见,人群的另一边最外面,有个梳着两个发髻团长的姑娘,背后插着两只比她脑袋都大的大铁锤,把其他人挤得人仰马翻。
他只得先叫来会合的从人、去挡住岳云娇。
趁着这个空儿,皇帝也看明白发生了什么。赵佶顿时觉得,张洛这X妇就是被剁成几百块,都不可惜了。
“来人,给朕一起捆了……张……洛!你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罪吗?!”
宗泽忙在一边大喊:
“臣……南京鸿胪寺卿宗泽!请奏一人,为官家怒斥贼妇张洛之大罪!”
“臣……南京鸿胪寺卿……宗泽!请奏……由太学生梁骥(梁八郎),为官家怒斥贼妇张洛之大罪!”
宗老爷子声如洪钟,气发丹田,全场忍不住安静了几分。
赵佶正急红了眼,听见连他不待见的宗泽都这么说,就哆嗦着手:
“准了,准了!”
张邦昌赶紧看着高俅,高俅也吃了一惊,但是他也不怕:
“呵呵,宗大人真是外举……外举……不……”(高俅不爱读书,关键时候忘了后面的俩字“避仇”。)
蔡攸瞄了他父亲蔡大相公一眼,便和梁师成使了个眼色。
被老百姓喊成“六贼”之一的梁师成,身材伟岸,白肤长髯,颇有美丈夫之相貌。不知道他是谁的,都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
梁师成虽然读书不多,却极其善于模仿赵佶的笔迹,曾被皇帝召为拟旨重臣。
再加上他又自称是苏轼的“私生子”,多多拿金银、资助落魄了的苏过(苏轼小儿子)并苏门才子们,所以也是门庭若市,被人称为“隐相”。
梁师成便在一边笑着问:
“殿帅,宗大人必是想起……梁八郎师从太学李宜之李大人,深谙我朝法典律例。”
高俅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对朝堂内派系间的私仇、却门儿清:
这太学李宜之早死了,梁八最多也就是去听过他的徒子徒孙的课而已。关键是,这李宜之是苏轼差点没了命的乌台诗案主使之一,是梁师成自认的大仇人。
所以,梁师成这么说,是在提醒高俅,不可让梁八郎对张洛心慈手软,不然两派的旧恨上就会再多一条新仇。
于是,高俅就对张邦昌点点头。
张邦昌登时喜上眉梢的连忙使唤人,从人堆里把梁八郎引出来。
“这是官家问你话,你只管条陈清楚的说了贼妇罪行,便是!”
梁八郎这时也早脱了早上的甲胄,只剩下了一身士子的雪青棉服、和早间的银狐裘皮大衣了。
他看着张洛被人好像一块肉一样,按着斩,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但是,上台看见她脚下又是血又是尿,手脚也都冻青紫了,一时又觉得这个贼妇也有些可怜。只是,梁八不是妇人之仁的人。他知道,借今天这个机会,说不定便能一飞冲天,大展抱负:
“官家,小臣是汴梁东京府籍太学生梁骥,家父是……”
“行了,官家叫你论罪,不是查你家谱!”高俅急了。
梁八只得忍住气,走到张洛跟前,围着她转了半圈:
“这张氏甚是狡诈无礼!其一,她不受妇道、出入大街,抛头露面!”
“冤枉……小人是奉宫里内官的命令、拿腰牌,去鸿胪寺领早饭的!”
“呔!犯妇还敢顶嘴!其二,她以卑论尊,竟然与士大夫同座,与金国使团议论国事!”
“冤枉,是官家命小人去的。”
“你好大胆子,身为女子,不知道女子应该谨守本分的吗?!便是朝中有旨意,你也该想想自己该不该……”梁八被张洛引得跑了题目。
张邦昌赶紧咳嗽两声,提醒他。
梁八又从张邦昌的随从手里,拿过一本才印了的书,扔在地上:
“此贼妇还私开书局,印些诲淫诲盗之书……”
“冤枉,那是……梁公子你父亲出资开的书铺子。那日我说你父亲欠了书局东家常东望的钱,是担心梁公子的脸面。其实是他入的暗股……我只是打杂的而已!铺子里所有的文书,都没我的份儿!”
梁八郎没想到张洛还能这么说,他把书拿到张洛脸跟前、劈头盖脸的扇:
“叫你胡说!没有妇容没有妇德的贼妇!叫狗吃了心的,看你是个宝,还能想着救你?!”
台下台上的人,听见这话,撑不住都笑了。
高俅见赵佶连拳头都快攥出血来了,赶紧大喝:“这不守妇德不尊礼法的,可不是该千刀万剐吗?!”
台上的士大夫们,无论是不是高党或者蔡党的,都在偷笑。
这个时候,北宋理学还没有发展到、“存天理灭人欲”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极端。社会上也把裹足、视为青楼妓女都不该做的淫邪之术。
所以,北宋法典《宋建隆重詳定刑統》502条中,没有一条是女人“因为上大街、打杂工,就要被处死”的条款。
不知道是谁在人堆里,发出第一声谄笑声:“天下哪有因为人逛街打杂,就凌迟的呀!”
“她……她私通九皇子!”
“这谎话扯得!九皇子才十三岁,弱冠孩子!”
这下,隐身在众官员身后的李纲急了,当众污蔑皇子,还编的是这么假的理由。
众人又一通哄笑。
岳虞候以为,皇帝这就能放了张洛,却看见、张邦昌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蔡攸的身后,用袖子挡着嘴,不知道在嚼什么舌头。
而,蔡攸的眼睛瞄着自己和张洛,好像两把伸出来的利刃。
岳鲲虽是个直性子,却并傻。他看得出,蔡攸对他们,这一回,真的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