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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游泳馆门口见面，我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泳衣，高小聪则背着黑色书包。
我们一起迈上台阶，推开游泳馆的玻璃门和透明塑料门帘。
……
游泳馆的白炽灯照得周围亮堂堂的，清澈的蓝水中，有三三两两穿着深色泳衣的人一浮一沉着。
我坐在泳池边，小腿泡在水中，动着脚丫，看水面上晃动的倒影。
昨晚睡觉，浑身像泡在水里。
惊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水里睡着了，四肢和皮肤都告诉我周围有水，摸了摸被子，动了动头，听见枕头传来的声音，发现自己在床上才舒了口气。
今天不想下水，坐在池边发呆，看那些大人和小孩游泳。
一边看，脑海里一边蹦出五个字——林龙讨厌我。
这五个字，在脑海中循环播报，滚动播报，横着播报，竖着播报。
讨厌我。
讨厌我，讨厌我……
我闭上眼睛，平稳着怒意。
不要气，吴娜娜！不要气！只是讨厌，只是一个人的讨厌而已！
你也讨厌他！不用生气！
越想越气，气他讨厌我，也生气自己，为什么那么绝，他那么晚下来找我玩，我一眼都不见他。
要是我去见他，他现在是不是不会这么生气？这么讨厌我？
可是他已经讨厌我了。
讨厌到不想见到我，讨厌到，一旦见到我，就不让我回家！
不！不！不不不！
我拧紧眉，睁开眼，苦涩地咬着下唇。
一个蓝紫色的充气皮球突然砸中我的脑袋，落在白瓷砖上，又pia地一声滚到水面上，浮在我小腿附近一两米的位置。
我支在白瓷砖上的手逐渐握拳，缓缓地朝那叫喊声看去。
“嘿！把球传过来！”
高小聪大喊，戴着黑色泳帽站在浅水区的中间，我坐在浅水区的池边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球一眼。
被球砸中头的屈辱让我不为所动，我理了理头发，小腿踢着水。
要不是不想下水，我早追着他把他推水里。
权当没看见球，没听见他说话，盯着天花板上灰白色的钢架发呆。
水面很蓝很清澈，我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越来越近，余光看到他迈着腿朝我大步走来。
我慌忙从坐在池边的状态站了起来，站在离游泳池边半米的距离。
怕高小聪一怒，拽着我的脚腕把我拖入水中。
毕竟，昨天下午胆小鬼林龙都敢这么干，更何况高小聪偶尔会欺负我的。
“为什么？你不跟林龙玩了？”高小聪叉着腰问。
“不玩……我不喜欢他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下午打电话，问林龙去不去游泳，他说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哼！
“你问他？你有病啊！为什么问他？你不讨厌他的吗！我当然知道他不想见我，我早就知道了！你不要再告诉我，你烦不烦啊！”
“烦死了！我更不想见到他！”
“高小聪，你事儿怎么那么多？你邀请他干嘛！”我低头语气不善的喊着，也叉起腰来，他站在泳池中发愣。
一脸不解，高小聪大叫道：“你朝我喊啥？你可是我小弟！做师傅的就得管得宽，我还以为林龙来你会高兴呢！谁知道你俩掰了……”
“小弟？”
我突然想起当初学习沙坑陷阱，好像叫过高小聪一句师傅，但是很快，我就忘了那事了，只当是个玩笑。
见他也还是叫高小聪或聪聪。
突然想起，他教我挖陷阱，突然，好像没那么讨厌他了。
好吧，就原谅他刚才拿球砸我头。
“还真是，我真当过你小弟，那我以后不当了好了，你别管我。你刚才砸我头真的很痛……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故意？我当然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哈哈哈哈！”
“你！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了！球你自己捡吧！我还想帮你捡呢，你一个人怎么玩这个球啊？我看他们都传来传去，还有人挥手挡球。”
我走近池边，找着球的方位，球顺着池边移动了些许距离。
“在那边！快去捡！”
高小聪一边迈腿去捡球，一边大声说：“玩法多着呢，你要玩吗？”
“我教你。可以抱着玩，压着玩，抛着玩……都是我哥教我的，我哥可厉害呢，什么都会！但我哥不一定愿意教你，不过我可以教你……”
“高小聪！”
一声严厉浑厚的男声从拐角的入口传来。
我吓了一跳，站直身子，循声转头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棕黑色皮鞋，黑西裤和蓝条纹衬衫的男人，大腹便便，走路豪壮，气势汹汹，肥厚的双手握拳，一甩一甩，大步走来。
圆润的脸上泛着汗珠的光亮，眼镜后的目光燃烧着是愤怒的火光。
那是一团烧得噼里啪啦的火焰，正朝我们走来。
一些大人小孩也朝入口望去，很快又恢复了吵闹。
脚步声渐近，我转头看向高小聪，高小聪已经捡了球，正从水中爬出，站在池子边，古铜色的脸上还滴着水，粗黑的眉紧皱。
一脸不解地嘟囔着：“我爸怎么知道我来这玩的？我没告诉他啊！你告诉你妈我来玩了？”
我摇摇头，大拇指的指甲掐着食指，像是在回忆：“我说我自己能来，不过，你告诉了呀，你不是给林龙打过电话吗？”
高小聪睁大眼，恍然大悟，脚丫踩地，咬牙切齿：“Mad！林龙！是他！老子邀请他，给老子告状！铐！”
高小聪嘟囔着，低头站在岸边，手中抱着球，像是被罚站。
我站在一旁，听见他爸腰间的钥匙声停止了晃动，又响起来，只见西裤抬起，狠揣在高小聪黑泳裤下侧腿上。
高小聪喉咙发出“呜”一声，身子一歪，抱着球落入水中。
扑通一下，水花四溅，他很快站好，去捡了球，抱着蓝紫色的球，站在水里哭了起来，抬起脸。
“我错了！爸，我错了！我错了！”
我吓得睁大眼睛，长着嘴。从未见过趾高气扬的高小聪如此狼狈，哭得咧着嘴，眼睛都没了。
像一盘苦涩的菜，比苦瓜还要苦涩。
不忍看他如此凄惨，我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凝视着白皙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