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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新的部门之后，曾言言明显感觉到了紧张和压力。毛卜凡在培训班上的风格就是不断给学员挑战，以激发他们的潜能，没想到在实际工作中，会要求更高。短短一周的时间，曾言言已经改了三版业务推动方案了。似乎，毛卜凡仍不满意。

　　“你现在是站在总部的高度，要规划各个机构怎么去推动这个项目，曾言言，你确定这几点都想清楚了吗？邮件如果这么发出去，你觉得分公司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以什么来作为考核？”

　　每一个问题，都仿佛是一张密不透风的薄纱，渐渐地向自己盖过来。她感觉坐在面前的毛卜凡似乎有些看不清，慢慢地觉得胸口一窒，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她低着头，不敢看毛卜凡，一言不发。如果说前两次毛卜凡只是让她把方案进行修改，而没有这么透彻地告诉她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曾言言心里还带点委屈和不服气，现在，她看着手里这份推动方案，深刻感觉到，自己根本就不像个工作了多年，已经成为分公司部门级主管的职场人，而简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毛卜凡知道自己批评人的时候，那股子严厉的劲头，是挺吓人的。见曾言言简直一动都不敢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可能柔和一些，说话的语气也平缓下来，语速放慢，说道：“我生气的不是你做的方案不满足我的要求，这是第三次了，你每次修改，都没有解决思考的方向问题，而且在第二次我退回去给你的时候，你也没有问我，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所以，这一周里面，你完全都是在拍脑袋自己瞎想，和我沟通的，也不过是执行上的细节而已。”

　　曾言言回忆着前几次和毛卜凡“沟通工作”的时候，她的确是向他征询了方案的意见，但是问题几乎都是这么几类——

　　“毛总，我们把大单的定义，是算50万以上还是100万以上，或者我们就算个总保费？”

　　“毛总，挑选精英业务员参加培训班，我们是不是可以不按照保费排名，不然可能总是这一批人获得荣誉和资源。能不能给那些进步很大的人一些机会，比如大单件数满3件就有机会入围？”

　　“毛总，业务员想的除了挣钱，应该还是希望能有荣誉的，有时候一个奖项比多拿1000块钱其实还要有动力，以前是个险、银保做自己的高峰会，荣誉体系，那现在能不能把它们结合起来呢？”

　　用毛卜凡的话说，这么多问题，的确都是停留在执行的层面，都是细节。

　　曾言言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声音，虚虚飘飘的，试探道：“毛总，我很努力地去想了很多方面，可是好像……就是不对。”

　　“不是不对，是你所做的事情，目前都是在碎片化地罗列堆砌，而没有一个通盘的规划。我想了想，这可能因为你一直在分公司工作，的确都是执行层面的内容。我来给你举个例子，总部的规划方案，像是要造一座房子。房子造几层楼，层高多少，面积多大，几间房子……这是我们要去想好的。而分公司的那些工作，就是每一间房子怎么装修，甚至是买哪些家具怎么摆设……”毛卜凡心想，曾言言是有能力和经验的，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个直接从分公司到总部就能自己领悟的天才，他还是要教一些东西给她，“你之前想的，怎么筛精英，怎么算大单，这些连装修都算不上，相当于书桌上摆一个什么样的台灯。”

　　经过毛卜凡这个类比，曾言言马上领悟了自己之前的问题出在哪里。她鼓起勇气问道：“所以毛总，我的那个方案，几乎全白做了，但是……荣誉体系的思路，还是对的吧？”

　　毛卜凡皱着眉头盯着曾言言看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曾言言紧张得要命，不知下一秒这位怼人特别厉害的毛老师，不，现在是毛总，会说出什么话来。虽然她现在意识到其实每一句都是在教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多少还是忐忑。

　　“你……早点开窍，不久不用浪费这些时间了吗？”毛卜凡笑着骂道。

　　总算是隐隐约约有些概念了，曾言言拿着笔记本和打印出来的方案，从毛卜凡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长吁了一口气。

　　“毛总……挺凶的啊。”孙颖琦看到曾言言的表情，举着手里一叠资料，对她笑着做了个同命相连的表情。

　　曾言言没有接话茬。刚刚来到新的部门，大家都不是特别熟，而且孙颖琦评价的还是自己的领导，她并不傻。

　　见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孙颖琦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埋头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着字。

　　坐在位子上把刚才记录下来的几个关键词赶紧梳理成连贯的思路，曾言言总算是知道方案到底往哪个方向去改了。估计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版，但是……应该不至于连毛卜凡的要求的边边都沾不上吧。

　　做完这些过了差不多有十多分钟，曾言言突然想起来刚才孙颖琦和自己说话，她居然没有回应。这也太不礼貌了。现在大家都是同部门的同事，而且对方之前就是总部的，说起来可能职级还比自己高，又比自己年长几岁，怎么样都是个该更尊重些的人物，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表现过分了些。

　　“孙老师，在忙吗？”曾言言走到孙颖琦的旁边，轻声地问。

　　孙颖琦抬起头笑着对她说：“找我有事吗？”那个神情，像是丝毫不记得自己刚才和曾言言说过话。

　　“不好意思啊，刚才毛总让我改报告，我怕自己记不住，所以抓紧时间先搞定。”曾言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现在记性不太好了。刚才您是不是和我说什么事了，我没注意，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早就知道曾言言之前是毛卜凡培训班上带出来的学生，也是跟了杨筱歆很多年的，孙颖琦一直觉得，她应该算是“毛卜凡的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曾言言无论对部门一把手来说还是对现在这个“现管”来讲，都算是个“嫡系”。所以孙颖琦也没太在意自己的搭讪没有被接茬。只是没想到，曾言言是个心思这么细腻的人，这就算有意识地交好了。

　　“最近都在忙规划，是个烧脑的活儿啊。走，去喝一杯咖啡吧？”孙颖琦不愧是个善于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主，所以才能把市场活动做得顺风顺水。要知道，有些供应商以及合作方，不是普通人好相与的。

　　曾言言点点头。如果再拒人千里之外，那就是直接不给面子了。

　　两人一起往休息室走去，正巧看到毛卜凡从办公室出来。

　　“毛总。”

　　“毛总好。”

　　毛卜凡见曾言言和孙颖琦都是一脸倦容，大手一挥，笑着说：“怎么，被我一怼就觉得活儿不好干了？”

　　孙颖琦摇头说：“活本来也不好干，有挑战才有意思。我们也都是冲这个来的。就是下午了有些没精神，去喝杯咖啡。”

　　“曾老师！”毛卜凡突然这么叫她，“你还记得培训班上大家叫我什么绰号吗？”

　　原来……他知道啊。曾言言顿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终于还是不好意思说。

　　“当时他们都在背地里叫我毛怼怼，这名字是不是很有创意啊？”毛卜凡对孙颖琦说，后者长大了嘴巴，终于还是忍住没大笑出声。

　　“你们俩，一个做推动的，一个做市场的，是目前为止相当重要的岗位。被我怼习惯了，接下来的活才能好好干。我呀，还期待着你们把思路捋清楚了，开会的时候，如果能理直气壮地怼回来，那我可就放心了。”

　　说话间，只见孙颖琦买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曾言言，一杯自己拿在手里。

　　“毛总，只有两杯优惠，您就自己付自己那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