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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薛子汀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的空白，全然没有关于昨天的记忆，她像是个刚醒的植物人，意识还停留在车祸前，也就是三年前的高考。
茫然，惶惑，不安，又好奇。
这是每天的早晨都会经历的，但对每天早晨刚醒的她，又都是新鲜的。
好的一点是，一件事变成了习惯后，薛子汀就是不记得也会下意识去做，比如每天都会带录音笔，大小事录音后做成电子备忘录，比如每天晚上写日记，不求文笔优美，但求事无巨细。
不过她发现最新一页的日记是七月七号，对照日历，也就是前天。
是太累了没写吗？所以她昨天到底干嘛了？
脑海像被人全选删除，记忆一片空白。
不过她还有备用方案，如果太累，她一般会在白板上简单记录一下，或者直接在录音笔里留言。
白板挂在门口，只会标记一些可简单概述的重要事项，出入都能看见，比较方便。
她打开已经上传到手机的录音，一边听一边走到门口。
白板左边用黑色白板笔罗列了一串事项，字迹小巧端正，按时间排列。
1.七月十五考试，马上开始复习，不要偷懒。
2.七月十八交房租，钱已备好。
3.七月二十截稿，不要偷懒。
......
右边则用磁铁贴了几张纸，包括课表，考试安排，一些便利贴等等，但今天却多了两样奇怪的东西。
这时，手机里响起自己的声音，听着不仅疲惫，甚至在颤抖！
“昨晚......昨晚你因为坐过车到了南云西路，发现一个男人被杀并报案！虽......虽然笔录已经做了，但是警察可能还会找你！这是你看见的车，是知道的唯一的线索。”
就在课表下贴着一副画，是一张用马克笔画的白色小车，正从一幢阴森森的大楼拐出来，乍一看就像照片似的逼真。
而纸张另一半是车尾的样子。
画下用红色白板笔重重标注，“唯一的线索”！
字的线条甚至有些弯曲，当时她写这些字时手可能在颤抖，心中隐隐后怕恐惧着。
所以我是目击到了谋杀案？真的假的？
薛子汀皱眉，完全无法体会昨夜自己写这些字或画画时的心情，虽然是亲身经历，但她却像整个事件的旁观者，有的只是半信半疑。
而她第一时间在意的也不是案子的细节，而是警察找她问话这件事。
要是真的，那她只能说记不清了，因为确实如此。
她心里叫苦，为什么她会碰上这样的事？很难应付啊。
“还有，可能会找你的警察也已经画下来了，一定要记住脸！”
她看向另一副画，是一张彩铅，画下同样写着字：“可能会出现的警察叔叔”。
那是一个身穿蓝色警察制服的男人，背景是泼墨似的夜幕，以及远处闪着红蓝爆灯的警车，来来往往的人尽数模糊，唯有这个男人，低着头看着手机，拧眉思索着什么，线条分明的下颌与修长的脖颈曲线精致优美。
侧脸的轮廓就更不用说了，从额头、鼻梁到下巴，几乎好看到无可挑剔！
她忍不住走近，盯着画里的男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心口像是有小鹿乱撞砰砰直跳，但那又不全是心动的感觉，似乎有一只手揪着她，疼得不能呼吸。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悸动？按理说，应该不熟才是啊！
可能会找上门的警察，叫什么名字？
她张张嘴，脑海里似乎冒出了一个名字，马上要脱口而出，但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最后销声匿迹。
画旁还粘着一张写有号码的纸条，她于是存了联系人，想了想，干脆跟着备注：
可能会出现的警察叔叔。
录音还在继续：“......总之，你应该会忘的吧？那......那就不用怕了......我也想快点忘记，呜呜......”
结尾处，传出低低的呜咽声。
薛子汀攥着录音笔，有些窒息。
她回身望着偌大而空荡荡的房子，即便客厅里撒满了金色的阳光，即便灼烈太阳让大地的温度持续上升，但她却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
她跑回房间，随便拾掇一下，几乎是逃也似地出了门！
......
“刚得到杨老师去世的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就为了抢钱居然捅人，这年头的罪犯真是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负责接待他们的教务主任已经五十多岁，头发稀疏挺着啤酒肚，膀大腰圆，没说几句话就面红耳赤，不知是讲话激动，还是天气太热，“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蛋！”
“我们正在努力调查。”时年言简意赅道。
他和周放跟着主任进了办公室。现在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老师不多，见他们进来，先是感到微讶，又是理所当然地垂下了头。
看来杨博成死的事已经传差不多了，虽然案件力求隐秘，但那些媒体就是无孔不入的苍蝇，在这个过分安逸的城市里，像出轨诈骗这种边角料根本无法令他们满足，昨晚刑警们还在熬夜搜捕疑犯时，“某中学老师回家路上遭人抢劫后谋杀”的新闻稿已经新鲜出炉，准备登上各大新闻的版面头条。
“说起来，杨老师平时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有听说他跟人结仇吗？”
“没听说。”主任晃着脑袋，“十来年的同事了，我们都知道老杨这人，工作兢兢业业特别踏实，就是班里学生惹是生非或者考砸了不写作业等等，都没见他发过脾气。他能有什么仇人？”
时年若有所思，又问：“您能想到他为什么会去南云西路吗？比如去家访之类的？”
“不知道。那个地方很偏啊，听说都快出咱们洪远区了，要不是老杨这件事，我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什么路呢。”
“那么最近几天，尤其是昨天他有什么异常表现吗？就算只是一些小事也行。”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主任回忆说，“上周五我们开周例会的时候，我见他还好好的，还跟我讨论期末考试来着。昨天嘛......”
“昨天杨老师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坐在后座的一个女老师正跟一个学生吩咐什么，闻言说，“我看他脸色很差，他说没睡好，可能是因为期末学生没考好太操心了，毕竟下学期就高三了。”
杨博成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桌上东西很多，包括教科书教辅资料，茶叶、保温杯这些日常用品，以及一张贴在书架上的照片，上面是他的女儿杨若雨，比着剪刀手，笑得很开心。
他们带上手套，上下翻找了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杨老师的东西，联系家人来领了吗？”时年随意抽出一本书，是精装版的《诗经》。
杨博成不愧为语文教师，写得一手好字，字迹端正大气，苍劲有力，常在书上做些批注，或是赞誉或是感悟，是个爱书且安静的人。
诚如主任所说，杨博成安分守己，怎么会有仇人？还是这样被残忍地杀害？难道真的只是抢劫杀人这么简单？
主任说：“已经给他老婆打过电话了，她说八点就来。”
“这么早？”
“唉，杨老师发生这样的事，老婆肯定一宿没睡，想想他那个女儿，真是可怜。”主任唏嘘。
时年余光突然瞥见书架角落里几本翻倒的书，他问：“杨老师抽烟吗？”
“他不抽。他老婆管得严，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说得是。”时年他们又和主任及其他老师聊了一阵，方才离去。
“老大，有什么问题吗？”周放知道自己笨，所以问得也多。
“死者书架上有打火机，但又不抽烟，他拿来干什么？打火机是不是他的？”时年似是自言自语。
“会不会是别人的？比如同事或者偷偷抽烟的学生的？要不我们带回去查个指纹？”
时年没答，正下楼梯，却见一个人徘徊在楼梯口，时年一眼认出是刚才在办公室的女生，明显在等他们。
见他们出现，女生怯生生的脸上透出一丝犹豫。
他蓦地想到那个同样胆小柔弱的女孩，心头不由一软，笑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时年的俊是偏于硬朗的俊，阴沉着脸时冷酷又严肃，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会害怕，但他笑起来又给人颇为温柔阳光的感觉，叫人忍不住产生依赖和信任。
现在就是这样，他只是一笑，那女生脸就随之一红，方才的踌躇便减了六七分，壮着胆子说：“警察叔叔，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其实我前天晚上在学校看见杨老师了......但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前天晚上是星期天，学校因为期末考试放假，也没有晚自习，杨博成为什么会来学校？
时年马上说：“有什么尽管说，可能你觉得不一定有用，但或许就是案情的关键。”
周放也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女生抿嘴，指着远处操场后一片葱郁的树木：“就在那里。上个星期五我们考完试放了两天假，因为我是住校生，所以星期天晚上就来了。那天六点多的时候，我跟同学去操场散步，看见树林里有火光。”
“火光？”时年立刻想到杨博成书架上那个打火机。
女生狠狠点头：“我们走近一看发现是杨老师，他在烧什么纸之类的东西，好像还在哭，挺伤心的样子。我们没敢过去，散步一圈回来后老师已经走了。”
“可以带我们去一趟吗？”
虽然是上课时间，但女生几乎想也没想就带他们纵穿学校，来到最北边的小树林。
焚烧一般会寻找避风口，同时为了不点着整个树林，裸露的土地是第一选择，加上夏天天气炎热无雨，如果树林没什么人进出的话......
时年很快在树下一块黄土地上找到一块乌黑的明显是灼烧过的痕迹，同时在周边草丛里也发现一些散落的灰烬。
但这些破碎的灰已经无法复原了。
时年也不泄气，将周边一圈仔细看过，目光如炬，不放过杂草丛的任何一角。
忽然，在灼痕两步外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蹲下将其小心翼翼取出，发现是一片一元硬币大小的纸张。
纸张摸着像某种卡片，或许是材质没有很容易燃烧，加上烧到这部分时火刚好熄灭，由此留了下来。
但问题是纸片面积太小，边缘已被熏得发黑，只有一点点粉色的图案能看清，像是某种字体的一部分。
是什么呢？
“先带回去叫技侦试着处理一下，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时年递给周放装进证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