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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听着外面零零落落的雨声，想起这大半辈子的遭遇，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明显了。
他吃了一口萨其玛，露出惊喜的表情：“四儿，你是在哪家买的？这也太香了吧！”
小四淡淡一笑：“大叔，公司发的，我随手拿了两块，顺便给你尝尝。”
两个人对面坐着，慢慢喝着清茶，谈起往事。
“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全家人的骄傲，也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张义回忆着，语气缓缓的。
年轻人默不作声地听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张义毕业后，本想留在大城市工作，但是出乎意料的，那个高大上的一线城市对于他这个外地人包容度并不高；愿意接纳他的公司他又看不上。
一气之下，他就卷起铺盖回家了。
村里有所学校，是几个村子合办的中学。他作为大学生毕业一回来，自然被聘请为各科的老师。
这天，张义夹了好几科的书本正要去村东头的中学教书，他老娘却拦住了他：“娃儿，下午还有课吗？”
上个世纪80年代，人们的穿着还是相当朴素的，只是张义特别讲究，他留着跟村民们格格不入的分头，甚至还穿着一条城里的年轻人喜欢的喇叭裤。
张义是中等身材，穿着喇叭裤，裤脚有些扫地，偏生农村的地面那时还没有多少水泥做的，因此总是会带上些泥水。
他放下胳肢窝夹着的课本，从口袋里掏出小圆镜，还有一个塑料梳子，百忙之中将二分头梳得更加服帖，一面回答道：“娘，下午有空，啥事呀？”
张义的爹妈就生了这么一个男孩子，还有个大女儿嫁给邻庄上的一个庄稼汉了，打张义小的时候起，就百般疼爱，含在口里怕化了。
孩子在大学里风风光光地念了四年书，老张家也被艳羡的村民念叨了四年，张义父母虽然欠了不少债务，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欢喜。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大城市的门槛高，娃儿居然没有留下来，灰溜溜地回家了。
怎么办呢？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渐渐的，张义大学毕业的优越感慢慢消磨了下去，隔壁家的二小子都添上娃儿了，可是自家这个天之骄子还没娶上媳妇。
“哎，你姐那个庄子，李家闺女也老大不小了。前两天娘找了个媒人，人家说今天下午要是有时间，就去说合说合。不过人家要求男方也到场，得见见再说。”张义妈多年操劳，看上去年纪比实际要大许多。
张义不耐烦地瞪了老娘一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找个媒婆来谈婚论嫁的，不去不去！”
“好娃儿，别不听话。这次娘送了媒婆一只老母鸡呢！那可是咱家下蛋最多的那只芦花老母鸡，她才答应把李庄上最俊的姑娘介绍给你！”做母亲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张义的脚都迈出了屋门，听到“最俊的”三个字，颇感兴趣地问道：“这姑娘叫啥？要不下午去见个面？”
这天上午的课，高一的孩子们就发现时髦的张老师有些神不守舍的，经常一愣神一愣神的，不知再想些什么，他们乐得自己偷偷地在抽屉里看小人书。
好容易熬到了中午，张义匆匆跑回家，三口两口把饭扒拉完毕，就兴冲冲地冲着爹娘说：“走啊？去迟了人家会说咱没礼貌。”
老夫妻俩会心地对视了一下，心里松了一口气。怕就怕心爱的儿子连媳妇儿都不想找，那就歇菜了。
张义的父亲为人木讷，特别不愿意抛头露面，他瓮声瓮气地说：“你们跟女方家见面，拎个啥东西好呢？”
“不能再送母鸡了，不然鸡蛋都摸不到几个，卖不出钱来可不行。”张义的娘深思熟虑地说着。
张义指指屋角的一个麻袋：“昨天不是刨出来一口袋花生吗？”
“娃儿，那你背上吧，咱们娘儿俩快点儿走，你爹不去也罢，别说错了话，误了大事。”张义妈吩咐道。
不料儿子理都不理她，甩着手就走到了前面。
张义的老娘无奈，只得弯下腰将一口袋花生背了起来。
两家人是在媒婆家见面的。媒婆住在李庄，跟老李家走得很近。老李家是个独生女儿，长得算是村里一枝花。
姑娘心气一高，挑挑拣拣地也耽误下了，芳名唤作“李翠花”。
28岁的李翠花听说今天来的小伙子是隔壁庄上唯一大学毕业生，芳心窃喜，一大早便将长辫子梳得溜光水滑，还在鬓角插了一朵月季花。
张义在媒婆家的八仙桌旁坐定，才看到对面的村姑。凭心而论，李翠花在李庄上的姿色确实是数一数二的，但张义在一线城市整整呆了四年，校园里美女如云，李翠花这样的，他最多给人家打80分。
翠花的娘是个尖嘴猴腮的农村老大妈，她一看到这对母子进门，就暗暗叹了口气：娘儿俩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居然只拎了一个麻袋……
李翠花看看似乎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张义，心里挺满意，这男的长得平头正脸的，衣服穿得也挺清爽，不像那些庄稼汉，整天身上埋里埋汰的。
“两边的亲家，都坐下来，坐下来，孩子们也别拘束，多聊聊。”媒婆一心撮合这桩婚事，笑得老脸的核桃纹都开了。
张义一听女方比自己还大三岁，心下立马有几分不乐意。碍着娘的面子，没有转身就走。
客套话都说过了，双方的条件都已经摆到桌面上了。
两边的娘亲心里都有些不满意，但是又觉得也只能这样凑合了。
李翠花的娘终于祭出杀手锏：“咱养了这大一个闺女，足有28年，丑话可得说在前头，彩礼钱是少不了的。”
张义的妈妈陪上笑脸，问道：“亲家母，大概多少呢？咱娃才毕业一年，手里也没积攒下几个……”
“八百块。”李翠花的娘平静地说。
张义猛地跳了起来：“我一个月的工资才80块钱，你们家的闺女留着自己养老吧！我们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