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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别墅修得很是气派,哪怕是立在城市的郊区也叫人眼红,更别说在乡下了,在一应低矮的青瓦白石房里,分外打眼。
整个房子呈现出欧式风格,像一座小小的城堡。红色的屋顶,楼顶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修有一个红亭子,墙体是米黄色的,开凿着落地窗,能透过窗户看到那厚重的窗帘。房子四周用白色的栅栏围起来,里面种着几株花,却因为照顾不善而枯死了。
沈绪平手背在身后,在白色的栅栏边来回踱步,不时朝着公路张望。
“大娃子,你不要晃了,晃得我心惶惶的。”沈老妈坐在沙发上,一面朝着屋外张望,一面喊道。
一个军绿色的人影突然跃入他的眼帘,他急忙朝她小跑过去。
像一个的猎人跑向陷阱中的小麋鹿,像夸父朝着他的太阳孜孜不倦地追逐,像虔诚的信徒在朝圣路的最后一截欢欣鼓舞地奔向他心中的神……
她头上带着野菊的花藤变成的花环,发间有点点白色的绒花,还是那万年不变的弗朗明戈舞娘般的发型,脖子上系着条红色的围脖,那奔放的红色与唇上的红相互映衬,军绿色的面包服蓬松地裹在身上,更显出身材的矮小。
“格老子的,怎么这么久才来,等死老子了。”
净书凝视着他的眼睛,愉快地笑出声:“也太虚假了,这不是还活着吗?”
他情不自禁,一手揽住她的腰,把自己贴上去,一手捧住她的脸,眼里的情意迅疾地流转。净书一阵面红心热,撇过脸,格开沈绪平的手,后退两步,却仍旧不服输似的与他对视。
沈绪平看着她害羞却又装作大胆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扶着她朝屋里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替她摘去头上的白绒。目光在她的脸上游走,一不小心再度落到她脖子上的那片红色上,不禁眉头一蹙。
“你以后还是不要带这条围脖了。”
“为什么?”
他脑袋一转,用打趣的口吻说道:“红配绿(山城音lu),丑得哭。”
“还有一种说法,红配绿,真美丽。”她仰着脸儿和他争辩。
“你就不怕是哪朵红玫瑰、白玫瑰送的?”沈绪平故意掉刁难道
“要是红玫瑰,我就让她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要是白玫瑰,我就让她变成你嘴边的饭米粒儿。”
沈绪平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心却早就掉进了幸福的漩涡:“咦,最毒妇人心。”
净书也嘻嘻呵呵笑起来:“开玩笑的,就算是红玫瑰、白玫瑰,人家和我无冤无仇的,我干什么要那么恶毒?!”
沈老妈带着沈老汉儿和玉兰早已经迎出来。
“书书妹儿,终于来了,走走走,进去坐着聊。”
“阿姨,你叫我净书就行。”
“还是书书妹儿听着亲热,你也别阿姨阿姨的叫,就叫孃孃,听着心里烫热。”
净书只得乖巧地点点头。
她央着沈绪平把他的家人一一正式介绍一遍,她一一道个好,寒暄一番,然后从自己的包里取出用礼品盒精致包装的礼物,送给他们。
建成坐在沙发上,自己一个人闷头闷脑地抽着烟,愣是不过去打逗凑。
“建成,个狗啃的,快点和嫂子打声招呼!”
他如梦初醒一般,把夹着烟的手伸到脑后搔一搔,朝着刘净书嘿嘿憨笑两声。
净书把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递给他,建成接过去,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放在茶几上。
“走,打麻将去!”沈绪平一声吆喝,沈老妈笑呵呵地,一手拉着净书,一手拉着玉兰朝麻将桌走去。
“孃孃,抱歉啊,你们先玩儿着,我先去接我朋友。”净书礼貌地说道。
“等等,老子和你一路。”沈绪平搓着手,往他面前一站。
“你别去了,走这么一趟也挺累的,我马上就回来。”
“哎呀,和你一起走,哪有累的道理?一起,一起。”他怪异地扭动着身体,撒娇的失态样子让沈老妈禁不住一巴掌轻轻拍在他的肩上。
净书也没好气地在他的后背上拍上一把:“我是怕她不自在,你以为是真的为你着想?”
沈绪平也不缠,笑看着净书走向门外。
“来来来,坐起,坐起。”
沈老汉儿正往麻将桌上坐,沈老妈一把捉住他的衣领:“他们年轻人一起耍,你龟儿打什么逗凑?”拎着他就往厨房去了。
“建成,滚过来打牌。”
建成把烟放到烟灰缸里杵灭,起身走过来。
三人坐下,沈绪平背对着门一侧,建成和玉兰相对而坐,互不相视,把扑克牌打开,客厅里响起嘻嘻唰唰的牌声。
“格老子的,你敢炸老子?!一对鬼!”
“要不起,你大,你走!”
“顺子,六七八九十勾。”
“嘿嘿,老子恰好要的上,八九十勾框凯!”
牌被摔在桌上,发出“啪啪”的巨响。
一场牌局,只沈绪平和建成两人玩儿得欢,互相斗得你死我活,玉兰就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的人,连拖油瓶都算不上。
净书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她,脸上微微有些汗,头上又戴着和她一样的花环。
“你真是带了个小孩儿,自己也像小孩儿一样了,这么个花环,重新做一个就行了,干嘛还非得转回去捡?”
她耸耸肩,拿手轻轻托一托头顶的花环。
也许是之前的话说得太多,两人反而无话可说,陷入沉默。可是和有的人在一起,即使沉默也不会叫人觉得不适。
建成看着两个女子一人戴着一只野菊儿花环,挽着手臂从门外的阳光里走进来。绿衣女子恬静中透着坚韧,紫衣女子活泼里带着忧伤。
“格老子的,建成你龟儿输定了!”沈绪平把四张牌猛地往桌子上一摔。
建成起身,“腾”地站起来,眼神如同放着火、下着刀,建成手里仍旧抓着一把烂牌。
玉兰斜眼瞥见建成的反常,不禁顺着他的目光打量而去。
同样说不出话来的,还有那个着紫衣的少妇。
沈绪平惶惑地望着他们:“你两口子不兴这么耍赖的。”
“我回来了。”净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书书妹儿!”他明白那两口子的默契从何而来了,也无心玩儿牌了,把手里的一把好牌“咔”地合成一叠,放在桌子上。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一起长大的伙伴。”
净书曾经说过,人生何处不巧合!
“她叫钱盈盈。”
沈绪平恰好在“钱盈盈”三字脱口的时候,回过身瞥见了她。于无声处,惊雷响起。她头上戴着和净书一模一样的野菊花环,齐刘海上带着汗,使得那丛短发粘腻成股,头发垂下来,似乎变得更长了。
她们俩怎么能够如此亲密地站在一起?一个人是被沈绪平远远抛在后面的敝履,一个是他费力追逐的高悬的号召,然而她们就是站在一起,似乎她们之间的距离比他和其中任何一个人都还要近。
玉兰尴尬地站在那里,羞愧得不行,心里怨怪着自己曾经的多事。
建成的手用着力,手心儿浸出汗,花花绿绿的硬质纸牌被他捏得发皱。
净书挽着钱盈盈往三人的方向走,钱盈盈的脚却像粘了胶,她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沈绪平,眼珠子里好像要渗出血来。
净书左瞟瞟,右望望,几人神色怪异,倒显得她格格不入。
惶惑着,她含着打趣意思问道:“怎么,看我们盈盈长得太好看了?”说罢也端详起钱盈盈的脸来,左边瞧瞧,右边瞧瞧,再观察那三人的反应,嘲解道:“也不至于这么经验吧。”
建成最先回过神,他走过去,扶了钱盈盈另一边儿,暗暗使劲儿,强力拖着她往这边走。钱盈盈的目光终于从沈绪平脸上挪移开来,略略低头看向净书脖子上的一围妖冶的红色。
“我就说,书书姐,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个花。”
净书听不明白她的语义,只当她表达错了。
“我骗你的,你的那双巧手,我真是只有羡慕的份儿。”语毕,款款望向沈绪平,“是绪平从路边儿摊上买的。”
路边儿摊?她耗费心血、尽心尽力织出的围脖,怎么就成路边摊上,买的了?
钱盈盈只觉得整个人都软了,整个身子都在向下塌陷。建成把着她的手,她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靠在建成身上,以使自己还能勉强行进。
“书书姐,没想到,你竟然是星期五。”她嘴边带着苦辣的笑。
净书哪里听得明白她的意思,不知所云,只当她是讲了一个自己听不懂的冷笑话。
“这又是什么梗?你开玩笑也给我排个鲁宾孙的角色啊,星期五可是个奴隶。”
说完嘻嘻呵呵笑起来,松开钱盈盈的手,坐在沈绪平的那个凳子上。
除了玉兰,其他三人都没有听懂她的梗,建成把钱盈盈扶到单独的一方,恰好正对着沈绪平和刘净书,自己则在原位上坐下来。
安静得出奇,只听得到麻将块儿稀稀霍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