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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走出校门的时候老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木着一张脸,用习惯性的封闭姿态,拒绝着来自成人的怪异眼神。
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初被解救出来的时刻,那些警察,那些举报的围观群众,就是用这种好奇,探究,隐晦,戏谑,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她内心藏匿的,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就被他们的眼神公之于众。
茵茵颤抖了一下,她把头低得更低了。
管家爷爷怎么还没有来接她?
是的哦,她忘了。她上一个星期才跟管家爷爷和大伯说过,她不喜欢有保镖来看护她,弄得她在学校里面像个异类,受到其他小朋友和家长的异样眼光。
于是,她和管家爷爷约定,接送的车会在幼儿园转角的路口等她。
茵茵缩着肩膀,紧了紧身上的小书包,从一群接送孩童的家长中路过。
“这小女孩跟中午微博推送的被虐待的好像啊。”
“真的唉。脸盘子一模一样。”
“嘿,就是她吧。那个小女孩?”
有人默默点了点头。
“我听我儿子说,她是姓周,刚来上学还没两个星期。看样子,真的是被禽兽那啥了。啧啧啧,真可怜。”
“这么小的孩子,畜生怎么下的去手。”
“怎么下不去手?这些畜生就喜欢乖巧可爱的,你看周小姐,被他们家人打扮得就像个洋娃娃,皮肤比豆腐还嫩。变态就喜欢这样的。所以啊,别把自家闺女打扮漂亮,穿的再好,也是送去给别人那啥的。”
“咦,真恶心啊。”
咦,真恶心。
茵茵不知道这群人说的是她,还是那群伤害她的人。
茵茵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她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从这群成人的世界里走过。
她此时此刻很害怕,这些自说自话的家长在她眼里像是无面的怪物,只有一张喋喋不休的嘴,他们没有身份,所以不必为发出的言论负责,所以可以激烈地用言语讨论。
她胆子其实很小的,只是迫于无奈,才要让自己坚强起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街口方向,那里没有看到熟悉的车。
管家爷爷怎么还不来?
她胃又不舒服了,又想吐了。她捂住嘴巴,抬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拥挤的人群。医生叔叔告诉她,忘掉,学会去接受自己的身体,可此刻那些记忆不由自主地往她脑海里面钻。
她握紧拳头,垂头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不能在街上昏倒,抽搐,不能逃避,不然会引起学校的恐慌。可是她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的身体像是泡在一汪冰冷的潭水中,那些异样的目光如冰锥般扎在她的心上。
茵茵无神地走着,猛然,她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紧接着,她落入一个宽厚的臂膀中,臂膀是单薄结实的,肉体透过衣服向她传递温暖,来人将她抱了起来。
茵茵惊讶地啊了一声,转过头,看到周琛的脸庞,不知道怎么的,茵茵的内心涌出一股酸胀感。
她环住周琛的脖颈,用小腿在周琛的怀里踢了踢,表达着她的高兴。
“你怎么来了?琛琛叔叔,怎么会是你?管家爷爷呢?”
周琛察觉到周围的人关注着茵茵,他脱下外套,将茵茵罩在自己怀里。“爷爷在来的路上,今天琛琛接你,你不开心吗?”
茵茵在黑暗中想哭,她敏感地感觉到,周琛是在保护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周琛搂得更紧了。
茵茵软软糯糯地要求:“我想吃琛琛做的奶油泡芙,可以吗?”
“可以啊。”周琛摸摸茵茵的头,在看到身旁一个带着墨镜,提着LV香包的女人,探究他怀里孩子的目光。
周琛没好气地瞪了回去,他低声吼:“看什么看,没看过家长接小孩啊。”
女人没好气哼了一声,将奢侈包护在身前。
“想吃两个。”茵茵举着两根手指说。
要换牙了,平时只能吃一个,但今天她很难受,所以想吃两个,这应该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可以。还可以加上抹茶味的千层蛋糕。不过前提是作业完成。”
“好的哦!”小孩子欢呼的声音特别软糯,像一滴糖水坠在心上。
周琛抱着茵茵离开了,正好遇上了来接茵茵的老管家,老管家看到周琛很惊诧,“你怎么在这里?”
周琛送茵茵进入车内,侧身遮挡住所有想要窥探一二的目光。
“上车再说吧。”
回家的车开到了周家。这一趟路司机开得很快,好像身后有一头猛虎在追赶他们。
到了家后,茵茵黏在周琛身边,一丝也不想离开。直到周琰回来,通知茵茵下午不用再去学校了。
他告诉茵茵:“只有不乖的小孩才会去接受学校老师的教育,乖巧的孩子都会由他们的叔叔伯伯来教她。茵茵,很乖,所以留在家里吧。”
茵茵勉强相信他说的话,最后吃了周琛的蛋糕,被管家送去卧室睡觉。
看着茵茵走入房间的背影,娇娇小小,像只温顺可爱的小羊,这般柔软却承受了世界上最难想象的酷刑。
一瞬间,周琛忽然明白茵茵为什么封闭自己?那么和欢乐无忧的孩子格格不入了。
周琛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烦闷,将手机摔在茶几上,迅速从兜里掏出了烟啪嗒啪嗒地点燃,吸了一口。
他问:“茵茵是怎么回事?”
周琰斜睨着这样的周琛,陌生的感觉又来了。
周琛以前也抽烟,但那时候,他叼着根烟要不就是出于挑衅,要不也是出于无聊,不像这个男人,他吸烟的时候,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化不开的浓愁与烦躁。
像极了周琰看到一些为生计发愁的小经理模样。
“你他妈倒是回答我啊?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霍地一瞬间,周琛不知道放佛一股焦油点燃,揪住了周琰的领角。
攥紧。
周琰凝视周琛,淡淡问:“这是你该对我的态度?”
周琛咬了牙,骂了句妈的,松开了。他烦躁地揪住头发,等这支烟烧干净后,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哥,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主要是难以想象茵茵的事情。你跟我讲讲好吗?茵茵也是我的甥女。”周琛腆着脸笑,变得好言好语。
周琰淡淡扫了周琛一眼,“你还算有点良心。”周琛起了身,捞起沙发上搭着的外套,“走吧,去看看你二姐。看完了,我才跟你说茵茵的情况。”
周琰说带着周琛去看周玉,实则是将他到了市中心医院的ICU加护病房,这里委派了几名看护照顾周玉,其中有一位是外国女人。
周琰直说,这位看护是来自在委瑞内拉的军医,目前在一家佣兵团工作,接受他们的雇佣才来照顾周玉。
说是看望周玉,周琰也只是让周琛远远瞧了一眼,周琛扫了眼时间,说:“现在还不探病时间,咱们等等。”
“茵茵?”
“茵茵是你二姐的女儿。她父亲是谁,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另外,我也不了解茵茵为什么会被人收养,这个事情要等你二姐醒来告诉我们。我接到茵茵的时候,她已经被爆出你看到的那些新闻,发生在茵茵身上的事……是真的。”
周琛的拳头捏得死紧。
周琰一派淡然,但他发紧的声线泄露他的情绪。
正好王助理走了过来,大概是了解到邹喻最近的身体情况,向周琰进行报备。接下来便是由王助理,向周琛讲述茵茵的过去。
茵茵的养父母是在医院门口捡到茵茵的,那家人很穷,男人是个不争气的汉子,酗酒成性,女主人是个出租车司机。那天,女人在医院外面送完客人,凌晨十二点的样子就捡到了茵茵。
女人生不出来孩子,老是被遭酒鬼丈夫骂,索性她就把茵茵捡回家,相当做养儿防老的工具。茵茵是被这个女人带大的,可这个养母,对她却不怎么好。女人没做过母亲,加上平时受男人欺负,火全部发在什么都不懂的茵茵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茵茵替他们带来了好运,还是替自己遭来厄运,她四岁时,女人坏了孕,生下个男孩。这本来是要茵茵送走的,结果,男人想一想,反正茵茵是黑户,不如以后长大留着给自己儿子当作童养媳。
或者缺钱的时候,卖到农村里去,就把茵茵暂时留下了。
茵茵比前过得更差劲,直到某一天,那女人开夜出租车,酒驾撞死了人,警察查到家里,才知道茵茵是黑户,并且是无证收养的。
警察将茵茵送到福利院,在那个黑心福利院,茵茵遭受到最不幸的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