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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墨山,膳堂。
烈长寻蹙眉道:“千琮,你当真是在为难师兄。”
寒千琮做哭腔:“可是千琮就想吃长寻哥哥做的鱼……”
烈长寻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虽说卷墨山饮食无禁忌,但烈长寻一向口味清淡,不食油荤。
除此之外,烈长寻从小伴淞彦真人左右,衣食住行从未操心,怕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分不清,更别说下厨了。
烈长寻放下寒千琮,往热火朝天的厨房走。
卷墨山不仅在揽收弟子这一面随性恣意,挑选伙夫也是靠天定的缘分!
卷墨山伙夫五十余人,其中四成皆是太吾真人对外宣称归隐之前,在外云游诓骗回来的。毕竟在乾朔九州,人人都以在卷墨山有亲朋好友为傲。
烈长寻在卷墨山深受四大真人看重和喜爱,且相貌上佳,是以伙夫们都认的。
厨房宽敞通透,灶具齐备整洁,此时约摸十来个伙夫在准备早膳,见烈长寻进来,皆是一脸茫然和惊奇。
烈长寻对着一慈眉善目的,约摸六十岁的男子颔首道:“杨叔,辛苦了。”
杨初和乐呵呵道:“不辛苦不辛苦,公子到这来做甚?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
杨初和,伙夫之首,因酿得一手好酒,深受太吾真人喜爱。
烈长寻道:“可有鲜鱼?”
杨初和:“有倒是有,不过只有两条小的,可以熬个鱼汤。”
烈长寻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询问寒千琮喝不喝鱼汤,寒千琮头点得像个啄木鸟,来者不拒,是鱼就行。
烈长寻在一列整整齐齐的灶具面前一筹莫展,脑海里在思索鱼汤如何熬,奈何从小只学了修为如何提高。
杨初和又乐呵呵道:“公子这是要自己来?”
烈长寻嗯了一身,杨初和更乐了,乐呵呵的跑到一边把水槽里的两条鱼捞起来,往砧板上一拍,抄起一把刀递到烈长寻跟前,烈长寻下意识往后一退,今天这身衣裳怕是废了。
烈长寻见砧板上的鱼还活蹦乱跳,眉头一皱,抬手一个灵诀,作势杀鱼。
杨初和连忙拦下,道:“杀鱼可不是这般杀法啊公子!这样熬出来的鱼汤是没有灵魂的!”
烈长寻道:“那该如何?”
杨初和挥了挥手里的刀,乐呵呵道:“当然得用刀啦!”
烈长寻不语,接过刀若有所思。
恍然大悟,手起刀落。
杨初和一众人皆呆了。
烈长寻一刀将其中一条鱼的头剁了下来,躺在这条尸首异处旁边的那条鱼,前一秒还在活蹦乱跳,现在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杨初和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烈长寻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寒千琮,道:“这有何不妥?”
杨初和干笑道:“这么小的鱼,熬鱼汤就不用剁头了,况且……况且杀鱼是拍鱼的脑门,不是砍头……”
烈长寻手足无措,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杨初和道:“刀持平,对准鱼头,轻下重拍,还要快!准!”
“对对对,就是这样!”
“啊!公子,鳞片还没除不能下锅啊!”
“公子等等!内脏也要去掉啊……”
“别急别急!鱼还没洗呢公子!”
……
寒千琮软绵绵地趴在桌上,饿得两眼冒金星,饿着饿着又睡着了。
直到一股鲜香味儿钻进寒千琮的鼻子里。
烈长寻将一碗鱼汤推到寒千琮面前,虽脸色平静,却又有一丝隐隐不安。
一碗鱼汤,色白如乳,色味俱佳,鲜美清香。
寒千琮抱着碗,舀了两勺喝,眯着眼睛道:“长寻哥哥喝吗?很好喝呢,虽然没有我阿娘做的好喝,但是比阿爹做得好喝很多!”
烈长寻眉头舒展,道:“那千琮多喝点。”
吃饱后的寒千琮拉着烈长寻整个卷墨山晃荡,途中又遇到了秦家两兄弟,秦问生又嚷着要送寒千琮两条鱼,寒千琮仍然是哼了一声不说话,烈长寻就让秦问生送到膳堂先养着。
兜兜转转,遇见了在一片竹林喝酒交谈的太吾真人和淞彦真人。
当然,淞彦真人是以茶代酒。
烈长寻上前颔首作揖:“师祖、师尊。”
太吾真人道:“千琮,你烈师兄待你如何啊?”
寒千琮躲在烈长寻的身后,探出脑袋道:“长寻哥哥待我极好。”
太吾真人道:“你躲着作甚?过来让你爷爷我瞧瞧!”
寒千琮道:“不要!你不是我爷爷,你是老爷爷。”
太吾真人嗔道:“好小子!你不过来是吧?那你以后不许跟着你烈师兄了,只跟着我!”
太吾真人最是忌讳他人说他老了,纵然他知道自己的确是非常老了!
寒千琮一把抓住烈长寻的衣角,道:“不要!我要和长寻哥哥一起!”
太吾真人道:“那你看看,你烈师兄怎么说。长寻,今后你莫要带这小子了,送到我这边来。”
烈长寻颔首道:“是,师祖。”
寒千琮眼睛睁得圆溜溜得盯着烈长寻道:“长寻哥哥?”
烈长寻转身蹲下,柔声道:“千琮,昨天不是说好了听师祖的吗?”
寒千琮泪花在眼里打转,朝着烈长寻哼了一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往太吾真人那边走去。
淞彦真人抿了一口茶,道:“莫要再逗千琮了。”
太吾真人笑道:“明日一大早我就要出发去北城了,就让千琮跟着。”
淞彦真人道:“为何?”
太吾真人捋了捋胡须,给了淞彦真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傍晚,拂月楼。
太吾真人除了嗜酒如命,对于各种机巧玩意儿也颇有兴趣。
整个拂月楼堆满了各种奇怪的物件,像是个杂物间。
寒千琮看着这么多新鲜物件,顿时忘了自己还在气被烈长寻抛弃的事。
太吾真人自顾自地躺上榻就睡了,睡之前对寒千琮说:“不玩儿了就自己上来睡觉,老夫先睡为敬。”
寒千琮研究了约摸一个时辰,一身灰尘难受得紧,肚子也咕咕叫,跑到榻边去拍太吾真人,太吾真人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再拍也没反应。
肚子里的叫声越来越响,寒千琮就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见太吾真人仍然没反应,哭得更大声了。
直到寒千琮哭得伤心欲绝,眼泪快干了的时候,太吾真人坐起来道:“叫爷爷。”
闻言,寒千琮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了。
太吾真人道:“得了得了,快去找你烈师兄,别烦着老夫睡觉!”
寒千琮一听到烈长寻,霎时收了哭声,手背一抹眼泪,往门外冲出去,却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一看,不禁道:“长寻哥哥……”
烈长寻用一方雪白的帕子给寒千琮擦了擦脸,再向太吾真人行了礼,抱起寒千琮往膳堂去。
烈长寻蒸了一小碗软糯的米饭,仿着晨时熬鱼汤的过程给寒千琮熬了一碗鱼汤。
寒千琮吃着吃着,突然又哭了:“长寻哥哥,我想阿爹阿娘……”
烈长寻一愣,道:“千琮多吃点饭,等长大一点了就去找阿爹阿娘好不好?”
烈长寻又何尝不想自己的阿爹阿娘,只是连他们的模样都未曾见过,如何去寻?
寒千琮努力地扒了大半碗米饭,喝了整整一碗鱼汤。饭后,烈长寻又抱着寒千琮回了引心居。
寒千琮虽然只有两岁,却是十分聪颖独立,不仅会自己穿衣吃饭,沐浴浣衣也是十分自觉,烈长寻倒也不用担心不会给小孩子洗澡了。
一个月后,矜一依回来了。
矜一依回到卷墨山,拜见了淞彦真人后立马去了引心居找烈长寻。
“烈师兄!烈师兄……”
矜一依边敲门边欣喜地叫着烈长寻。
门开后,矜一依看到的是不及自己一半高的寒千琮,思考片刻,蹲下笑道:“你就是千琮吧?我在山下收到问生师兄的信,一直提起你呢!当真很可爱呐……”说罢要去捏寒千琮的小脸。
寒千琮往后退一步,嘟哝道:“你是谁啊?”
“我叫矜月,字一依。我还给我们的千琮带了礼物呢,猜猜是什么?”
矜一依一身浅绿色轻纱,柳眉弯弯,梨涡浅浅,样貌十分乖巧可人。
矜一依在卷墨山风评甚好,温柔端庄,气质如兰,独独在烈长寻面前总是方寸大乱。小时候黏着烈长寻寸步不离,等长大了些方知男女有别,不可逾了规矩,方才好了许多,只是每每见到烈长寻,总是欣喜万分,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寒千琮见眼前这人并不讨人厌,但也不说话不动作。
矜一依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质九连环,微笑道:“比不得师祖拂月楼的物件稀罕,千琮不要嫌弃才好。”
寒千琮接过九连环左右翻看,道:“等长寻哥哥回来,千琮和长寻哥哥一起玩儿。”
矜一依正要问烈长寻去了哪儿,便闻到了一股鱼香味儿,面前的寒千琮从屋里冲出去,一把抱住烈长寻的大腿,道:“长寻哥哥,矜师姐……”
“烈师兄……”矜一依见了烈长寻立马颔首,脸颊泛起微微红晕,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烈长寻道:“矜师妹奔波数日,定是乏了,回幽兰居歇息吧。”
矜一依小声道:“嗯……那明日再来看烈师兄。”
从小便是这样,纵然烈长寻对矜一依不冷不热,矜一依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往引心居跑,落到别人眼里,倒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矜一依回幽兰居的路上遇见了秦问生,秦问生是见了谁都高兴得跳起来。
秦问生欣喜道:“矜师妹你可终于回来了,又给烈师兄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啊?”
矜一依柔笑道:“倒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是在杞州得到的一个九连环,我看特别精致就买下来了。”
秦问生道:“那烈师兄收下了吗?”
一提起烈长寻,矜一依又脸红了:“没……你知道的,烈师兄从来不收别人的赠礼。所以我送给了千琮了。”
秦问生道:“也是,以前送他鱼从来不收,上次我送的鱼说给寒师弟,烈师兄才收下的。”
矜一依道:“不过,千琮当真如问生师兄信中所写那般可爱呢。”
秦问生道:“对啊!我第一次看他还把他叫成小师妹了,因为这个啊,寒师弟现在都还没对我说一句话!连问离兄都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了!每次见到我就哼一声,然后就没然后了,唉……”
矜一依笑道:“那问生师兄以后可别再叫成寒师妹了,要不然啊,千琮定是今后都不理你了。”
秦问生道:“以后肯定不会叫错了!矜师妹可是要回幽兰居?”
矜一依道:“是啊,这几日是有点累呢。”
秦问生道:“那不耽搁矜师妹了,我先去找问离兄玩儿了,改日一起去钓鱼!”
往后的日子,引心居因为寒千琮的存在倒变得热闹起来,听说只要是给寒千琮带的礼一概收下,时不时就有人来看看这太吾真人带回来的稚子是有多么天资聪颖。
天资聪颖没发现,却发现这寒千琮相貌可爱,着实惹人喜欢,使得整个卷墨山上至淞彦真人,下至膳堂杨初和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玩意儿都往引心居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