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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离开天忆市
天台。
白衣和黑衣的少年相对而立，双手皆在胸前结出复杂的手印。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和碎发，一蓝一黑两对眼眸平静地望着对方。
两块不规则的玻璃碎片自两人身前浮起，晶莹剔透，皆笼着一层虚无缥缈的白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仿佛在流动，残缺的棱角折射着日光。
那一瞬无形的丝线将两人联结起来，充斥着他们周身每一寸，仿佛看不见的蜘蛛网。血液开始沸腾，力量咆哮着苏醒，心像是产生了共鸣不可控制地颤动。
两块碎片陡然爆发出炫目的光芒。莫霜依眼前一暗，无数杂乱残缺的景象走马灯似的飞速闪过，有高楼大厦林立，有呼啸而过的车辆，有偏僻静谧的森林……
“我知道这个地方！”他没控制住，脱口而出。
一语未毕，所有画面瞬间消失了，连带着还有那两块碎片。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一阵脱力感袭来，莫霜依踉跄着后退几步，抵着墙壁急促地呼吸着。
“你去过？”玄夜急切地看着他，同样脸色苍白，“是哪里？”
莫霜依却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冰蓝的瞳底空洞涣散，像是在凝视很远很远的地方。
怎么可能不认识那里啊……
那是他的家啊。是他从小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啊。
如何会忘。
如何能忘。
“嗯。”他低下头，平复了气息，轻轻回答，“金银枝市。”
玄夜打开通讯手环，投射出一份帝国地图。“我们在这儿，金银枝市……”他手指滑动着屏幕，“就在天忆市旁边诶。”
他关掉地图，看向莫霜依：“所以，你以前就住那儿？”
莫霜依“嗯”了一声。十年前，黑色战役爆发之前，他的家就在金银枝市，和他父母一起……
但是从那天以后，他的家没了，只有六岁的他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后来他被送到了小姨家，从此告别过去，在天忆市安居。
但是他知道，不论过去多久，不论发生什么，金银枝市永远都会是他的家。唯一的家。
“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如此顺利啊。”玄夜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语气轻快地道，“也许马上就能找到第四个守护者了呢。”
莫霜依默然。那天玄夜无意间提出，既然生命之源可以互相感应，而且生命碎片出现时其余守护者也会产生共鸣，那如果同时具象出碎片，能否增强彼此的感应，从而确定剩下守护者的位置呢？
遗憾的是路易拒绝参与，他们只有两个人，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两人在莫霜依家的天台上进行了第一次具象――即让碎片显形――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刚才闪过的那些画面，大概就是第四块生命碎片所在的地方吧。
只是没料到居然会是那里。
“你能不能请假？”玄夜看着莫霜依，“我们必须在上学期间赶到那边，否则放了假就不好找人了。”
第四名守护者多半和他们一样也是学生，这是两人达成共识的。
“……我没有理由。”莫霜依摇头，“而且我没钱。”他很直接地说出了顾虑。
玄夜嗤笑了一声。“钱？这种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他皱眉，“至于理由……我倒是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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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霜依拉开家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他进了厨房，看见一位中年妇女正系着围裙在水槽前忙忙碌碌。
“小姨。”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走过去顺手帮她把烧好的汤从灶台上端下。
妇女回头，笑了起来：“小莫回来啦？”她把一盆刚洗好的青菜尽数倒进平底锅里，火焰噼啪作响，她随手释放了一股风把烟送出窗外――连抽油烟机都省了。
“我有件事想跟您说。”莫霜依语音轻冷，同时帮着在厨房里干活，“不久后就是我父母的忌日……我想回那边看看。”
小姨炒菜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好，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帮你向学校请几天假。”
她如此爽快的回答反倒让莫霜依愣了一下。心底某个地方颤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他低下头，轻轻道：“我这两天就走……您帮我请一周假就好了。”
小姨手一扬，两盘菜乘着一股气流浮空而起，稳稳地飘上餐桌。莫霜依转身离开厨房。
没想到这么顺利……只是不知道，一周时间够不够。
他和玄夜商量过后决定先不管这边，自己去寻找第四名守护者。至于路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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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殿堂。玄夜的房间。
“你要多少？”楚歌坐在床沿边，腿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语音生涩，“别太多。”
“一万应该够了。”玄夜双手抱怀靠在一旁的墙上。
楚歌木然低头，十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只留下了一串虚影。他轻而易举便攻破了防火墙，破译了该银行的密码。进度条出现在屏幕上。
“好了。”楚歌销毁数据，合上电脑，“一万灵石，已转移，你的卡里。”他有些费力地吐出这句话，起身准备离开。
玄夜手里把玩着钱卡，笑了笑：“顺便帮我买张票呗。”
对方皱眉：“不。”
“你手速那么快，方便啊。”玄夜不依不饶，“去金银枝市，买明天最早一班的……梭车。”最后两个字他不知为何恶狠狠地加重了语气。
“号码。”楚歌冷着脸打开梭车站官网。暗夜一族里大部分人都有至少一个假的身份。
玄夜走过去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顺便也帮莫霜依买了一张。一个号码最多可以购买三张票。
“大厅，取票。”楚歌惜字如金。他关上电脑径直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了顿，回过头道：“那边，你一个人？”
“不啊。”玄夜懒懒地笑了起来，“那么大的金银枝市，当然有人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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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忆市南山梭车站候车厅。
“所有旅客请注意，本班梭车首发站为天忆市，终点站为培州市，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十分钟。”
莫霜依提着一个银色行李箱，肩上背着黑包，沉默地立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手中攥着一张白色的车票。
“走吧。”玄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背后，像是幽灵一样神出鬼没，没有一丝动静。
黑衣少年只背了一个很小的包。他看着莫霜依的行李，撇撇嘴：“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作业。”莫霜依平静地回答，然后率先往外走去，“先上车吧。”
候车厅外是月台，一辆纯白色的梭车正静静地悬浮在轨道上方。是的，是悬浮，没有铁轨也没有轮子，就是凭空静止。所有梭车底部都安有数个核心是风属性灵力结构的装置，可以轻而易举借助气流托起这庞然大物。
旅行梭车分为长途和短途，市内的都属于后者。
两人上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玄夜坐在窗边，一上去就直接开始闭目养神，浑然不顾过道里人来人往。
莫霜依觉得这有些反常。以玄夜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安顿下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玄夜慢慢睁开眼，苦笑了一声：“别看了，我晕车。”
莫霜依眸子里出现了一抹诧异。像他这么强大的人，居然也会晕车？
堂堂暗夜一族杀手，居然会晕车？
“拜托，我也是个人啊。”玄夜咳嗽了几声。他深呼吸了几下，不再理会周遭事物，重新闭上了眼。
莫霜依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很离谱。最后他移开了目光，从包里取出一个边角有些破损、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本子。
他指腹摩挲着软皮封面，打开了本子，翻到了之前夹了书签的那一页。
泛黄的羊皮纸上写着一行簪花小楷：青宁街18号。
车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梭车开始加速。尽管是浮空行驶，车内却极其平稳，如果不是窗外疾速掠过的逐渐模糊的景物的话，根本感觉不到车已经发动。
说起来上一次去金银枝市，已经是一年前的寒假了啊。莫霜依的目光长久地停在那行字上。十年内那栋房子换了好几个住户，现在住在那里的，应该是一对年轻夫妻吧。
其实整条街道都已经被重新翻修了好几轮了，如今和幼年记忆里的模样有天壤之别。熟悉的气氛早在十年前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下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青宁街了，然而不知为何，这次翘课前往金银枝市，他心底却忽然涌起一股冲动，莫名想要去老房子那里看一看。
去看一眼他的家。
莫霜依合上本子，无意识地往旁边瞟了一眼，然后愣住了。那个神情永远带着一丝孤独尖锐乃至于嘲讽的少年正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浅而急，一只手死死抓住两人中间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毕露，指尖用力得发白。
“……你还好么？”犹豫了一下，莫霜依还是开口问道。他不是没见过晕车的人，但他确实没见过这么晕车的人。玄夜给他的感觉就是他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一段时间后梭车终于匀速行驶起来，车厢前端的液晶屏上显示着当前车速。
玄夜这才睁开眼，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脸色愈发苍白，额上甚至还渗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
“不要在加速的时候跟我说话。”他无力地后靠，黑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无奈。
“你真的会晕车？”莫霜依不敢相信地又追问了一句。这件事真的太离谱了，离谱到连他这种一向冷淡的人都觉得有意思起来。
“我的意思是，梭车纯靠气流运行，比汽车平稳多了。”莫霜依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晕也不该晕梭车啊。”
“我哪里知道。”玄夜确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大口呼吸着，调整了一下姿势，但看上去仍然有些紧张，颈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要不是因为梭车快，我一定不会在这里。”他咬牙切齿地挤出最后一句话。
莫霜依失笑。看到一个行走于黑夜的杀手如此别扭的模样，坐个车像是要去赴死……也是难得。
只有这个时候，莫霜依才意识到玄夜不过也是个孩子，甚至比他还小一岁。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个黑衣少年才给他一种真实的感觉。
“别笑。”那个杀手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反正金银枝市是第一站……只要一个小时。”
“我觉得你撑不了那么久。”莫霜依很直接地指出。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不会挂在半路。”玄夜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你要是活蹦乱跳的，就赶紧想想计划。”
“嗯。”莫霜依已经由震惊恢复了冷淡，“到站叫你。”他自顾自地拿出纸笔开始列方案。
玄夜默默地叹了口气。恰在此时梭车拐了一个很大的弯，他表情一僵，咬紧牙关，后背死死抵在靠背上，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莫霜依是这世上第二个知道他晕车的人。另一个就是祁战。某次外出执行任务他们为了追踪目标，从停车场盗了一辆汽车。祁战那厮开车和他自己一样跳脱，车子在大马路上纵横驰骋，起步像是坐火箭刹车能把人甩出去。玄夜坐在副驾上差点昏过去。
――所以最后那次任务是祁战一个人完成的。
从那以后玄夜看到车就有阴影，连平稳至极的梭车都会让他有种从鬼门关晃了一遭的错觉。
最可恨的是，祁战时不时就拿这个开玩笑，玄夜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起那家伙像只小狐狸一样笑嘻嘻地露出两颗虎牙不怀好意地在自己身后道：“下次带你去坐过山车哦。”
说到祁战……那家伙也应该上车了吧？玄夜短促地扫了一眼偌大的车厢。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祁战应该和他们乘坐了同一班梭车。
金银枝市确实不只他一人，只是楚歌大概怎么也没料到，接应的人同样从天忆市出发。
20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