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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阳的心里还是装了太多。
他担心吉祥村那些妇人应付不了后面的事，担心她们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也在假设他俩要是不出头的话、结果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小梅说的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状态，美好到不敢想象、又无法企及。
白天，他有意把双手抱在头上，好方便小梅充电。
小梅却没有理他。
洛落以为他是在想事情，也没有打扰。在她眼里，这位神使大人似乎太累了。心忧天下，却身无半亩。好多时候，她都感觉朔阳是个小孩子一般。就在几天前，她已不再将朔阳看作是高不可攀的灵神使者；相反，他更像是一个身兼使命的普通人。心路坎坷，却挣扎不起绽放。
确实，无论是左淑婷，还是洛落，都比他要成熟多了。幼时的经历，包括他跟啟老在闲迟居的日子，都不曾有过一个同龄人、来教他些什么。朔阳似乎很有远见，似乎又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但洛落还是不自觉地以为，能改变天下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有时卑微如尘土，有时却闪耀如星辰。他善良得有些过头，即使已经知道那群妇人的想法，还是要设身处地地帮她们排解忧患。但说到底来，朔阳确实还只是个与她同龄的孩子。当然，假如不是他神使的身份，洛落可能早就嗤之以鼻了。
责任扛上肩，才知在举动之间，满是忧患；哪怕有小梅在腕，依然免不了心里的辗转。
朔阳渐渐想明白了。小梅说得对，在天下大势面前，所谓的正义裁决其实只是匹夫之勇、除了出一口闷气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洛落，似乎又看到了她眉目间的快意恩仇，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是满满的无力感。朔阳又开始怀念那能及时出现在耳中的小梅的声音；越是静候，心绪越是不知从何处起。
洛落在一旁看着他，渐渐有些不解。毕竟朔阳是神使，去也好、留也罢，但最怕他不知所措。自己昨天刚杀个人都好像都没有他这么纠结。
朔阳其实也清楚，有所行动远远比正确与否重要。不过，他既身为神使，总该选一条正确的路子呀。若行到不远处就朝令夕改，那是不是还不如沉下心来，看准时局再说。他不停担忧，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也更加明白，那所谓走一步看十步的传闻，大概都是假的吧。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多，诸多细微的事件都影响着大局，而混沌中，谁都不能猜出对方会想些什么；相反，只能用某些手段去限制那个人的选择。
朔阳轻轻地攥起拳头，道：“我们走吧。与其守在这里等他们来，不如到军营那边去，看他们究竟会有什么举动。”
洛落短暂楞了一会儿，“哦。”刚刚她完全没有想到，除了逃走和留在这里保护这群人之外，还能这么选。
“照理来说，之前逃走的那五个人早就该带着大队来了。这种情况，肯定是军营那边有事，咱们先过去打听一下。”走在路上，朔阳被压抑的思绪又活跃了起来，说道。
洛落颇为佩服地点点头。
常年马踏车轧，去往军营的路并不难找。
……
“应该快到了吧，怎么路上一个人都见不着？”洛落问。
朔阳：“对呀，也没个什么人打听一下。不过，跟咱们的事儿放一块儿看，可能是军营里有什么大事情吧，杂七杂八的事儿都被押后了。”
“可路上一个人也碰不到，我们也没人去问呀。”
“走，去河边。军营的附近一定会有取水、饮马的河。”
洛落：“喔。”
……
“你听说了吗，三王子殿下要来……”
“可不吗。我还听我们班头说说呀。跟徵军的那次交锋，也就那么回事儿，咱们也没有占到什么可大的便宜。虽说咱景将军兵法通神，可挡不住手底下人笨呐。”
朔阳和洛落躲在草丛里，听到又有人搭腔了。“诶，诶诶，可不敢这么说，那也是咱顶头上司。别后面弄个吃不了兜着走。”
“你看你，较什么真儿啊！咱们在这儿刷马，这不聊上几句吗。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个临乡，识字儿。他说了，按理说商城里的那些王子是不能向咱们军营直接示恩的；可三王子不一样，专程跑到商城去向我王请命。那说的，是满朝动容啊……说以呀，才有了今天这事儿。”
“切，认识几个字又咋了？还不是跟咱一样，有啥好神气的……”
“你这瘪犊子，大家可都听着呢，你这是拿我找不愉快呢吧？”
草丛里，两人摇摇头。
洛落心想：“难怪朔阳说躲在这里就能听到想要的消息，还不是这群刷马的人太苦闷，才管不住自己的嘴，动不动就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远处，走来了一席蓝衣，她低着头，牵着两匹马。
无意间，朔阳回头。
那可不就是他辗转寻盼的蓝晴吗。他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那就是蓝晴无误。
随着蓝晴的走近，朔阳在心里准备了好多话想要对她说。他并没有马上站起来迎向她，毕竟他们昨天刚杀了军营里的人，而且他们现在距离这群刷马的军士太近了……朔阳看了一眼身边的洛落，轻轻地笑了笑。
蓝晴似乎是因为这边人多，转而想着上游走去。
“嘿，小妮儿，过来！”朔阳正焦急、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他们冲蓝晴喊道。
蓝晴没有理会，自顾走去。
“哟，你看这。是咱的话不中听……”
“行了，你少惹事。你看她牵的马，不知道比咱们这些名贵多少……她，能是一般人吗？说不定，是王子殿下的随侍。”
“一个小妮子，我又没动手、没扒衣服的，有啥好怕的。”
“你他娘的，下面要是真忍不住，去吉祥村快活去。你自己闯祸，可别捎带着大伙跟你一起受罪。”
一群人杂七杂八地吵闹着，蓝晴头都没有扭过来过，完全无视他们。那些兵士见这个情形，大概也都明白来人不好惹，虽然嘴上说得难听，终究没敢上去纠缠。
朔阳躲在草丛里，心怦怦地跳，注视着蓝晴走到河边。“你在这儿等一下！”他轻轻对洛落说完，便直起身，学着蓝晴那无所在意的样子向她走去。
开始时，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朔阳，直到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小子，你那里冒出来的！给我站那儿！”
朔阳也不予理睬。
刚开始叫嚷的那人顿时怒不可遏，“叫你呢，小憋羔子。他娘的，老子的话咋这么不中听？！谁都能给咱弄这？！”
朔阳哪里能不慌。耳朵死死地听着身后，一旦发觉他们追来就拼命往前跑。可越是这种时候，好像耳朵越是不灵……他明知道，一旦自己撒腿开跑，那就是摆明了自己的心虚。“蓝晴！蓝晴……”朔阳叫出声来。
她的名字，朔阳现在叫出口来，总觉得分外别扭。他本来想着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她的，可走到一般的时候、看着她回过头来，却莫名地放慢了脚步。那些想说的话，是再也不可能说出口了。
等几个军士追过来的时候，朔阳也到了蓝晴身边。他并没有理会那些骂骂咧咧的人，只是附到蓝晴耳边，轻声道：“带我去见三王子。”
蓝晴看着他，轻轻摇摇头。“铭辉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现在所有的罪责都在你身上。你……”
不等蓝晴说下去，身后的那些军士不乐意了。“小子，你最好给老子老老实实交待，从哪里混到这边的？这里可是营区，弟兄们得带你回去问个话；顺便，哈哈哈，还得蜕层皮，也还，不一定能出来。小姑娘，哎呀，看着真水灵；可别害怕，咱们也是担心这小崽子是敌国的细作，要是在我们营区水里投个毒，这谁也担待不起呀。”
蓝晴没有说话，等着他把话一股脑说完。“你有几个胆子，几个脑袋？”蓝晴眼珠一转溜，瞟了他们一眼，“敢查到三殿下头上！不要命了？”
“这……”一群人不敢再开口了。
“滚！”蓝晴尖叫着骂道。
等他们灰溜溜走远，朔阳把洛落从草丛里拉了出来。“我不是跟你说过河洛古城吗。”朔阳不顾洛落劝阻的神色，接着道：“我找到了！”
“啊？”蓝晴吃惊。
“嗯。她就是那儿的人。”朔阳指着洛落，道。
洛落轻轻撇了撇嘴，看着一席蓝衣的蓝晴，不由得低下了头。但她心里却并不服气，“神使大人，我的身份，还是请您……”
“无妨！”朔阳丝毫没有考虑到洛落的样子，头都没回。“呃……我想，嗯……我刚跟你说，想见商紬王子，是因为，他要的那批军械，就是我们送来的。不过，我们，却不打算再卖这批武器给他了……”朔阳一边说着在吉祥村的经历，一边去接蓝晴手里的缰绳。
洛落在他身后皱着眉头，心想这神使大人怎么什么都说。不过她也没有插话，看着朔阳把饮马的活儿都揽了下来，她也只好再从他手里接过来。
好在洛落见的骆驼也比较多，便不觉得眼前这马有多新鲜，她很快上手，径自知趣地拉到远处去了。
朔阳几欲开口，可每次看到蓝晴那清澈的眼睛，又不知道满腹的话该从哪里说起。“看这边的河水，确实比我们那边好太多了哈。”
“嗯。”
朔阳看了看远处饮马的洛落，“她是从河洛古城出来的，嗯，跟我一起。本来是送军械到这里，可经过吉祥村的事情……我觉得，还有待商榷一下。”
“好啊，刚才你说过了。确实，好的武器，最好还是不要助纣为虐了。放心吧，你们的事，我不会往外说的。”
在朔阳看来，蓝晴说得好像漫不经心一般。“那你，还想见商紬王子吗？”
他愣住了，“我……”
蓝晴：“最主要的是，铭辉之死的罪责都在你身上，祭师更是四处搜寻你的下落……”
“也就是说，我去见他的话，有可能会直接被他拿了绑回商城……除非，我能给他这批军械。”朔阳沉思一会儿，道：“也罢，吉祥村的事情，我向他说去。看他怎么解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