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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那句话真是他说的,我们调查坐实后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祁镜放下病历夹,起身给陆子姗重新找了把椅子,让她换坐到了另一边,同时说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们,大可以去法院告我们,虽然我们不太赞成你们这么做,但这是你们的基本权利。”
“是怕输了官司吧?”
“怕浪费你们的时间而已。”
祁镜帮忙擦掉了文件纸上溅开的水渍,说道:“普通民事案件,满打满算最短也要三个月,同时还要付一笔律师费。赢了,你们浪费了三个月时间和精力,得到的也只是同样一笔钱。输了,你们不仅浪费时间精力,连律师费都得自己出。”
“我们要道歉!”
“如果我们调查坐实肯定会道歉。”祁镜站起身,指关节轻轻敲着病历夹,“你们毫无证据,随口说了一个罪名,就把事儿全倒在我们头上,要我们道歉,恕我办不到。”
话从之前就已经说清楚了,凡事讲证据,没证据话就不能乱说。
“刚才那杯水就算了,我们不和你计较,但保留追责的权利。”祁镜看着身边的陆子姗,用手指点了点墙边角落,“打架可不是说话,你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摄像头之下,每一帧都是证据。”
刚才扬起的火气在祁镜一通说教下,渐渐降了下去。当然,他老婆也帮着出了不少力,又是劝又是拉的,生怕再给家里惹出什么事儿来。
“我儿子刚高一,两次过敏已经让他有些跟不上学习了。”父亲明显很吃老婆那套,对着陆子姗道歉道,“我刚才是急了,不好意思。”
“没事。”
陆子姗擦了擦湿漉漉的袖子,挤出了几丝微笑,为这场“误会”画上了一个不算完美的逗号。
医院才开业不到一个月就遇到了医疗纠纷,矛头直至主任,还差点波及到了陆子姗。祁镜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面对病人和家属,他强行忍着没办法发作,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病人身上。
祁镜知道,错误的医嘱根本不是这个高一孩子身上的关键点。
他之前之所以锁定郑怀亮也不是因为病历的书写有什么问题,或者对病人的处置有什么不当,而是郑怀亮漏掉了一张可疑的血常规报告。
这张报告是前几天纪清抽查病历时发现的。
其实就算放在那些大三甲医院里,这样的报告也很容易被人疏漏掉,毕竟被他们认定可疑的检查报告数值依然落在了正常范围内。
祁镜挑出这几个病历也不是想拿他怎么样,无非警告一下手里的医生,看报告的时候不要被最终结果迷惑了,一定要参照入院时的标准。否则,他们以后成了各治疗小组的组长以后,说不定也会和现在的郑怀亮一样漏掉一个关键病人。
本来病历讨论结束后,祁镜会让手里的人给病人家属打电话,可家属竟然亲自找上了门。
他们自然不知道死神藏在病历里的伏笔,为的只是皮肤表面的过敏罢了。而当祁镜看到拿出来的那件衣服后,这才发现原来互无关系的两个症状竟然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件衣服能给我看看吗?”
“看吧。”
“这......”祁镜展开衣服,看到了胸口的圆形徽记,上面写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校名,“阳潭二中?你们儿子是二中的学生?”
“是啊。”
母亲知道这所中学今天出了大事,实在心有余悸:“今天小浩过敏太严重住在了三院急诊,没去学校,躲掉了这次食物中毒。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件衣服,算是因祸得福吧。”
福?
这可算不上是什么福啊......
祁镜把衣服凑到了鼻子前好好闻了闻,一股常人不太注意的气味钻了进去。它很淡,还夹杂了不少洗衣液的味道,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刺鼻性质。只是嗅了两鼻子,祁镜就把它放回到了桌面上。
“是不是衣服造成了过敏,这点我不知道。”祁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我能肯定,这件衣服肯定有问题。”
“果然有问题!!!”
母亲就像早就知道似的拉着自己男人的袖子,说道:“你还说正规学校不会拿乱七八糟的校服忽悠我们,你还说好货不便宜!这衣服拿回家的时候就有股奇怪的味道,我一闻就知道他们用的料子不对劲。”
孩子父亲没了声音,只能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一套单衣长短袖得花整整200多块钱。”母亲接着说道,“倒不是我们不可能花钱,只是外面随便买一件汗衫也只要几十块而已,现在面料还出了问题......”
“这衣服你们洗过几次?”
“三四次了吧。”母亲问道,“对了,医生,这是什么气味?”
“甲醛。”祁镜又看向了特意额外缝上的校徽,和衣服内里的内料,说道,“这件事你们可以去举报,毕竟国家对未成年衣物的甲醛含量有严格标准。如果出现了超标,商家肯定要负责任。”
“我们还得找其他学生的家长一起去才行。”
“现在正好遇上了食物中毒,正巧一起报上去。”
“谢谢医生。”
老婆画的逗号不算完美,祁镜最后的句号看上去倒还好。王子浩父母离开的时候也带着怒气,但对医院的那部分全被转向了学校。
“你没事儿吧?”祁镜看了看陆子姗。
“你挡得那么快,我当然没事了。”陆子姗整理了下自己手边的文件,笑着说道,“你这手转移矛盾倒是用得不错,恐怕乔老师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祁镜本来是有这种想法,但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也不全是为了转移矛盾。”
“嗯?那为了什么?”陆子姗知道祁镜不会无缘无故把郑怀亮“软禁”了起来,里面肯定有原因,“难道病历真的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是大是小了。”祁镜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睛看着刚才阳潭二中校服摆放着的位置,摇摇头说道,“等明天我找纪清一起去三院急诊问问情况再说。”
陆子姗没学过医,可这两年一直都在和病历打交道,虽然做不到诊断部主力的能力,但含甲醛的衣服会带来什么问题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该不会是......”她回身又翻开了手里的病历本,找到了祁镜认为有问题的几张实验室检查单,“你找郑怀亮就为了这个?”
祁镜点点头:“虽然数字正常,但比起入院,已经少了很大一块。”
陆子姗不知道这算不算诊断依据,只是希望不要发生这种事儿:“这,他可才高一啊。”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其实以祁镜的临床经验,血象出现这种变化基本定性了,他去三院也只是查证一下,给自己拿点证据罢了,“你别想那么多了,回家安心休息。”
“才刚怀上而已,稍微走动走动没什么问题吧。”陆子姗叹了口气,“憋家里难受死了。”
“这可得找咱妈了,不是我说了算的。”祁镜轻轻笑了声。
“对了,爸妈说亲家是时候见面了。”陆子姗也是没办法,自从怀了孕后她母亲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天天管着她,“他们说再不见,婚宴上都要不认识了。”
“嗯,行吧,到时候带他们一起去看新房。”
“装修完了?”陆子姗一听新房总算来了点精神,“你总不肯说地址,害的我惦记到现在。”
“你怀孕了,可不能去。”祁镜可不管那么多,咣当一盆冷水当面浇了下去,“那儿已经吹了两个多月了,可还是有点刺鼻气味,还得再放一放才行。”
“还不能去?”
“放心,会拍视频给你看的。”祁镜说道,“你还怕它跑了不成?”
陆子姗摸了摸小腹,想着孩子只能答应:“我现在走的话,其他病历怎么办?”
“投诉的有三个,两个已经达成和解了,最后的就是王子浩。”祁镜说道,“至于剩下的几本都没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拿来挑挑刺而已。”
“好吧。”
“袁天驰就在医院停车场,你直接找他就行。”祁镜低头发了条短信,“他会把你送回去的。”
“又麻烦他?”
“没事,都是自己人。”
“那我走了。”
“嗯,拜拜~”
......
这场食物中毒的源头不是细菌,发病时间因人而异。
有些人穿短袖受了阳光就会发病早些,而有些人因为是长袖,发病就会相对延后。当然,摄入这种类似黑木耳的有毒菌菇的量也是一个重要标准。爱吃的自然要遭殃,症状也更重。不爱吃的发病晚,症状会轻些,甚至有些人索性就不发病了。
这类中毒反应的潜伏期从饭后2-3小时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有可能。
除了最早从三院转来的那批病人,医疗中心的门诊就没停过,时不时就会送来位阳潭二中的学生。刘飞燕、曹绮雯和老年科几个医生早就被抽调去了门诊,因为面对这种场面堆人手是最简单易行的办法。
想到阳潭二中的学生人数,恐怕今晚又是个不眠夜。
祁镜现在没心思去管食物中毒,王子浩的病情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跑回诊断部,一脚踹开房门,就把手里那本病历夹摔在了办公桌上:“郑主任,我已经让你在这儿想了一个小时了,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郑怀亮是皮肤科医生,多年专科工作下来,对其他检查报告的灵敏度不太够。这一小时里,他想确实想了,想破脑袋的那种想,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王子浩过敏都治好了,病历上没问题啊。”
“没问题?”祁镜问道,“家属问你是不是衣服造成的过敏,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郑怀亮没犹豫,解释道,“不肯做过敏原检查,我只能说不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内容可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这不是胡编乱造嘛。”郑怀亮像个被冤枉的孩子,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番,“这种事儿也不是没见过,以前医院就有靠这种做法坑钱的。”
“那就是说,孩子再次过敏就是他们活该了?”
“话也不能说这么难听......”郑怀亮想了想似乎找不到其他确切的词汇了,只能点点头,“差不多吧。”
“皮肤过敏的原因。”祁镜忽然把自己兴师问罪的语气转换成了提问模式,“想想,有什么东西能让皮肤过敏成这样。”
“不是吧,祁副院长,这让我怎么回答?”郑怀亮被逗笑了,“过敏原那么多,我难道一个个说出来?”
“没想到丹阳的二级专科养出来的是这么个玩意儿,你可真够丢你学校的脸。”祁镜算是摸透了他的水平,说话尽挑难听的说,“你难道没看见过孩子的过敏区域?”
“不就是躯干吗?”
“胸口、侧腹和脖颈是最严重的,这说明什么?”祁镜都快把答案呼他脸上了,“你说没说这句话根本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作为皮肤科主任,竟然没看出衣物是过敏原......”
忽然祁镜自己断掉了这句话,眼睛微眯出了两条缝,看郑怀亮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丢丢变化。
他在脑海里疯狂捡拾散落在各处的线索碎片,最后竟然拼出了一个看似离谱实则大有可能的剧情片段出来:“你该不会是......”
“祁副院长还想骂我什么?”
“呵呵,你可真是条老狐狸,比刘复厉害多了。”祁镜忽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反而夸起他来,“我还在想,你好歹也是一步步门诊走过来的。20年的临床经验,怎么可能看不出一件衣服的问题。”
郑怀亮这时的脸色才真的出现了变化:“副院长......”
“你别说了,这里面的水多深我比你清楚。”
祁镜原本只是觉得他蠢,不过再蠢的人也有一用的价值,他还不至于把人踢走。可现在看来,这人根本不蠢,甚至还有点小聪明,聪明得让他觉得恶心:“你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