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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熟桐油又如何可以购得?”
曾宽说罢,伸手正了正衣襟。
“熟桐油虽粘稠易干,但却易被引燃,而且着火之后也极难扑救,遂被城管司归入管制之列,明令禁止没有资格的油场私自炼制。况且,城管司要求油场对购买者进行按需供给,似我这般大小的木工作坊,每旬可采买一次,每次也仅能购得十斤。”
老木匠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师傅可否告知我等这凤翔城有几家油场,又分别在何处?”
曾宽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擒获北戎贼人的关键线索,心里也稍稍有些激动。
“唉……实不相瞒,这凤翔城之前共有三家油场,许是那城管司觉得不便管理,便取缔了其中两家,如今只剩下一家,就在城东郊。”
老木匠说着说着便有些唉声叹气。
“瞧老师傅这表情,是不是只剩一家油场之后,这桐油的价格也比之前要略贵上几分?”
曾宽察言观色道。
“岂止几分?整整贵上了五成,仅此一项,我这小作坊每月便要多支出二两银子。别看这木匠铺不大,平时也多亏街坊邻居们照顾,往来的都是些几十年的老主顾,所以工钱和料钱从来都不敢涨多少,因为丢了生意倒还好说,只是怕失了这些情分。”
老木匠说到此处,不禁顿足捶胸。
缺乏充分的市场竞争,这就是垄断的必然后果……曾宽也无奈道:“恐怕这贵出的五成,也不一定全都能流进油场的钱袋,这城管司倒也脱不了干系。”
“客官可不敢乱讲,小心官府以诽谤罪将你羁押。”
老木匠急忙探身向院外看了看,然后小声地说道。
小官巨贪,越是基层这硕鼠越大……曾宽感叹着转念一想,又忽觉哪里不对,于是急忙问道:“这城管司是从何时取缔的其它两家油场?那两家油场的规模是不是也偏小?”
“三个月之前。而且实情也与客官所猜测的截然相反,被取缔的那两家油场都是几十年的老资格了,规模也不相上下,反倒是如今剩下的这家才建成时间不久。”
老木匠似乎也有些不明所以。
嘶~
看来这凤翔城的实际情况要远比之前想象的复杂许多……曾宽听罢回身看了看龚世镜和韩世忠,这二人也多少有些进入了角色,纷纷凝眉侧目。
“多谢老师傅知无不言,在下感激不尽。耽搁你做工了,在下这里有几两碎银子奉上,不成敬意、权当补偿。”
曾宽说着便伸手从怀中取出四五两碎银子向早已目瞪口呆的老木匠递了过去。
老木匠几番推脱,最后拗不过曾宽坚持,便也诚惶诚恐地收下了,自然少不了一番千恩万谢。
曾宽又待仔细问清楚了那城东郊油场的具体位置之后才和龚世镜、韩世忠二人转身走出了木匠铺。
三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差不多应该过了酉时,这离张浚会见他们的时辰已经不远,于是三人便各怀心事地按着原路返回。
“曾天师,如若之前所有推断无误的话,那看来北戎早已渗透进了这凤翔城中。”
龚世镜似乎已有判断,率先说道。
“何以见得?”
曾宽问道。
“额……老朽也只是猜测,不如先听听天师有何高见?”
龚世镜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转而反问曾宽道。
这大侄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学聪明了……曾宽瞥了他一眼,正色道:
“这油场之事定有蹊跷。”
“我以为然!那我等是不是要来个趁热打铁,连夜给他一锅端了?”
龚世镜看曾宽也出言肯定,便有些跃跃欲试。
“龚秉笔有些操之过急了,岂不知这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曾宽收回目光,没好气地说道。
嗯???又特么说错话了……龚世镜气势顿时萎了一半,“此话曾讲?”
“照老木匠方才所述,之前那批外地行脚商运进凤翔城的定是生桐油无误。但这生桐油含水量大,不宜做为引火助燃的油料,所以他们必然会在油场将之炼制成熟桐油,然而这熟桐油却易干且不易储存,那么这便要求熬制熟桐油的时间节点必须要拿捏的非常精准。”
曾宽眯着眼睛说道。
“对啊!”龚世镜一拍大腿接着说道,“炼早了,北戎大军未到,他们纵然放火也翻不起风浪,若是炼得晚了,我等已有防备,便会贻误战机。所以,我等先不用打草惊蛇,只是派人监视油场即可,在他们炼出熟桐油准备纵火之时出手擒拿,接着再反攻北戎一个措手不及。”
“恭喜都会抢答了。呵呵,不过龚秉笔这守株待兔、顺手牵羊之计,在我看来却并不是上策。”
曾宽故作神秘地说道。
“那曾天师又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龚世镜把两手一摊,看起来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知韩大哥胸中可有良策?”
曾宽没有回答老龚,反而转身看向韩世忠。
“自然是将计就计。”
韩世忠说罢和曾宽相视一笑,徒留龚大侄子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
三人回到驿馆之时,凤翔城中已然华灯初上。
宣抚使行署的门房通传小吏也正好和他们前后脚进门。
这小吏在核验了三人的身份之后便领着他们出驿馆,沿着宽敞的秦凤大街向位于尽头的行署走去。
“咚咚咚!”
宵禁的暮鼓由近及远,如涟漪般从城中心的鼓楼向各坊次第荡漾而去。
三通鼓声响过,刚才明明还热闹欢腾街道仿佛一瞬间便如失去了生机一般变得死气沉沉,只是隐约有几声孤寂的犬吠从某条深巷中传来,显得整座城池更加空旷、静谧。
“请问,张宣抚每日这么晚还要处理公务么?”
曾宽跟在那通传小吏身后亦步亦趋,忽然好奇的开口问道。
“也不全会这么晚,只是近两日才如此。”
那小吏说话时也不回头,只顾快速前行。
“为何?”
曾宽皱眉道。
“这……既然宣抚大人这么晚了还要见你们,便告知也无妨。听说自长安郡那边来的飞鸽传书从早到晚,一直络绎不绝。”
那小吏稍稍迟疑了一下,似是又想明白了什么,这才回答道。
“哦?可知是何书信?”
曾宽三人闻言互望了一眼。
“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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