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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平时我和小漠开车喝酒的，其实我们年纪也不大，就是不读书了，看上去就比学生要有社会感。人家一个大学生，叫声同学也没什么。

　　走出他们家，就这么朝着不远处的一个鱼塘边走去。明南市这几年都在做农村亮化工程，每个村子都会有漂亮的路灯，干净的水泥路，这样的鱼塘边，为了防止人乱倒垃圾，会做出缓鱼池的水泥小路和围栏来。

　　我们就沿着那鱼塘慢慢走着，一旁的几颗古老的香樟树，为我们挡去了中午的阳光。

　　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用手肘碰碰小漠，让他赶紧问话。我又不是什么算命的，还能看人脸色就知道是怎么怎么了。她要是能好好还原真实发生的事情，我倒是能推测出，是哪里出了问题，知道原因在哪就好处理了。

　　小漠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问道：“那个，同学，你，听你爸说，你，有点不舒服？”

　　草！还有点不舒服？！我有用手肘碰碰他，再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一下我的意思。

　　“我是说，”小漠想了想，继续说道，“是，你奶奶那事，你节哀顺变。”

　　终于找到个切入点了。小漠“嗯”了好一会才说道：“你真能听到你奶奶跟你说话吗？”

　　女生看了过来，小漠马上换了个兴奋的表情，说道：“我跟你说啊！我也见过鬼！就他！就他！”他一只手把我扯到他身旁来，“他还养着个小鬼，就在脖子上。”说着他还上手扯我的坠子了。

　　“哎哎哎！”我喊着，打开了他的手。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究呢？在一个女生面前扯我衣服，我还要不要脸了？

　　小漠开始叽里呱啦地讲，他是怎么怎么见鬼的，怎么可怕的。等他讲完，我们已经绕着那鱼塘走了一圈了。走到第二圈的时候，那女生面前已经放下了心防。别说，小漠这个法子还真的挺好的。

　　女生看着他的眼神都变成了渴求了。她感觉，她之前应该说过，但是家里人一开始没人信她，到后来信她了，却又害怕，或者的指责之类的，让她放弃了跟亲人说这些事的想法。

　　小漠这个聊天开头，让她很感兴趣。她开始皱着眉，跟我们将她奶奶的死。

　　女生说，奶奶从小到大都很爱她。住院的时候，奶奶扯着她的手，把她一直戴着的银镯子，戴到了她的手上。

　　奶奶被送回来后，她也跟过来了。只是那时候，老人家已经放在了地上。她哭着喊着，说奶奶不舒服，怎么能睡地上呢。但是家里人没人理会她，开始准备丧事的东西。那时候，奶奶还没死啊。

　　女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带着很浓的怨恨，怨恨家人没有在奶奶最后的时间里，好好照顾她。

　　她说：“那些人，说什么尊重老人，说什么爱奶奶的话。可是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们一个个都在准备丧事，根本就没人真正伤心的。你们知道吗？我爸，他在出山的时候，哭得特别特别厉害。可是之后呢？吃饭的时候，他就在那笑眯眯的跟人喝酒了。他们，他们一个个根本就不爱奶奶！”

　　我抬手，用一根手指头抓抓眼角。这种事啊，还真不能怪她爸妈亲属。我也看过，一些电视上，老人快死了，一个个都围在床边，就是床边，等着老人闭眼。很多没有真正经历过丧葬的人，都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要知道，那是电视，电视里人死了，不用办丧事的，导演一喊“卡”，他就能起来了。但是在现实中，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就我们当地的习俗，人快死了，就是放在地上席子上的，不能放床上。要是真是死在床上的话，那张床要烧掉，而且也有说法是，人死在床上，到了那边，他也是带着床的，还走不去，只能辛苦的推着床，一点点挪，那是给死者带来麻烦的事。

　　当然，这是习俗。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你们那，可能不是这样呢？

　　人快死了，放下地了，有陆续有亲人赶回来见最后一面。这期间，也不是非要哪个人，或者是所有人都守在身旁的。因为会有人陆陆续续来看望，会有即将到来的丧事，那就是有人要去联系道师，要去联系亲属，要去通知外家。特别是女性死者。

　　按古老习俗，是要家里派人亲自上女性死者娘家去通知的。现在有电话了，也赶时间，也不是非要上门通知，就是打个电话，然后去村口接人。要是娘家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那就要在村口跪着接人。

　　当然，老习俗，现在能改的，大家都方便的，就改改了。

　　道师上门，开始安排事情，总要有人交接安排什么的。还有有人准备宴席。白事酒，没个定数。有些人是得了消息，自己来的，那基本上就是全天开席。厨房压力很大。虽然那时候，人没走，但是这么事情要安排起来。这就需要人力了。

　　所以，真不是像电视上那样，一群人什么都不做，就围着老人等个一天两天的。要是真一个个不干活，就围着老人了，那老人一走，才去做准备的话，会出很多状况，让老人走得不够体面。留下看护老人最后的，一般都是她最在乎的人。估计这个女生就是最后守着奶奶的人，看着奶奶咽气闭眼了，身旁却没人能告诉她怎么做，她才会生出这么大的怨恨来。

　　这些，女生理解不了。她是年纪还小，没经历过这些事。

　　另外有一点，真不怪那胡老板，那就是他老板，起棺时哭得厉害，之后就笑眯眯的喝酒。我们这，老人家，老到八十岁，也没什么牵挂了，就这么走了，那是喜丧，是不哭的。但是不达到喜丧，却也是老了，大家辛苦了这么多天，现在好好的送走了老人最后一程，确实会放松一下。可以喝酒，但是绝对不能猜拳。

　　也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全家沉浸在悲痛中，一个个不吃饭了。

　　“然后呢？”我问着。

　　“我们送奶奶出去了。我想亲自给奶奶盖土。但是他们不允许，让我抓一把丢下去就行，让我和我妈马上回家。他们凭什么不给我为我奶奶盖土。我是奶奶的亲孙女！”

　　我点点头，没说话。就因为你是亲孙女，所以，才是意思意思，抓一把丢下去就好。我们这都这样，棺材下去了，亲属一人抓一把土，丢下去，就表示给死者盖土了。然后这些亲属要马上回去，后面还有别的仪式。真正完成盖土砌坟这种体力活的，其实是丧葬队的人。

　　这种话，我要是说出来，估计那女生就要把我当坏人，不跟我们讲接下来的事情了。

　　她继续说道：“我们回来后，就在家门口，又是过火，又是洗手的。他们就这么不希望奶奶跟着我们回到家里吗？他们就要把奶奶丢出这个家吗？”

　　“呃！”我就这么一个声音，又闭嘴了。忍住！忍住！忍住！这孩子，真他妈天真啊。人都死了，还想着让奶奶继续回来，难怪现在会出事。

　　“在家门口，放着一个大水桶，桶里有水，有很多硬币。有人跟我们说，让他们把有字那边的硬币从水里捡出一个来，放在口袋了。我就捡了一个有图案了。我就希望奶奶能跟我回来，我就希望奶奶能一直跟我在一起。”

　　喏！问题找到了！难怪她不愿意跟她爸爸谈这些事，这是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我的手已经捂着额头了，这事怎么处理啊？我能简单安排一下，就能切断她跟她奶奶那边的联系。但是她想要的这个效果，她同样也可以用很多方式达到。

　　我忍不住说道：“同学，你想要留下奶奶，因为你爱你奶奶。但是，你奶奶可能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留在你身旁。”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女生凶巴巴地朝着我吼过来。

　　我缩缩脖子，我不说话行了吧。

　　小漠呵呵笑着：“走吧，回去先吃饭。这太阳越来越大了。一会，我们再说。”

　　女生似乎被我气到了。她就这么跺着脚，送我一个白眼，就走了。小漠一手攀上我，说道：“好特别的女生！”

　　“确实很特别。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事，她还凑上去了。没办法凑，还要创造条件凑上去了。”

　　“唉，她哪里出错了。每个环节都有人看着她吧。”

　　“捡硬币。那种硬币，就是古时候，简易版的阴阳铜钱。一桶水，撒一把硬币，铜钱分阴阳落水。活人捡阳币。就是有字那面的，放在口袋里，就是跟那边世界断了联系的意思。但是她捡个阴币。联系没断，她奶奶就很容易跟着她回到家里了。现在，没铜钱，就用硬币代替。不过这个环节，现在很多道师已经不用了。给他们家主持道场的，肯定是一个很老的老道师了。”

　　这种阴阳钱和我们道师用的阴阳铜钱是不同的。我们的这个阴铜钱更阴，阳铜钱，也更阳。能量更大，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