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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世界里的记忆是错乱的，就好像你的梦里面可能会记得一些真实的记忆，但是梦里的你却绝不是现实中的你一样。”
向承泽的声音如陈酿的酒，他的眼睛里虽然带着歉意，但说出口的语气和内容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似乎只是想讲清楚事实：“我一直不记得自己是谁，你说我是向慎，你跟我讲现实的世界，我便以为自己真的是向慎……而你，是闯入我世界的一抹光。所以我建立了梦境之城，来存储光对我的照耀。”
他捧着茶杯，落寞感慨：“要是，一直能活在梦中便好了。”
在梦中，他是个不知道过去无忧无虑的少年，是个守着回忆和期盼就能永远徜徉下去的灵魂。
可偏偏，所有人都要用尽全力将他唤醒。
“卿卿，要是你，你愿意活在梦里面吗？”他问。
阮卿卿不说话。
事实上，她甚至不敢接触此刻向承泽的眼神。她的潜意识感觉到了不安的气息。这种气息无害，却昭告着狂风暴雨。
“卿卿在紧张？”向承泽如水的眼波望了过来，带着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
只是莫名地感觉不太对头。
梦中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相差甚远。
而梦中的向承泽又是真正的向承泽吗？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道歉吗？”她抬起头试探着问。
“道歉？”向承泽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我确实有愧于你，但一声道歉也许并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弥补我对你的伤害。我来，是为两件事。”
“哪两件？”阮卿卿坐正了身子。
“一是想要跟你解释，为何梦中的我会如此。”向承泽缓缓地说着，似乎在组织着语言。
阮卿卿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角，打断了他：“这个我已经了解了。”
“咦？”对面的人睁大了眼睛：“可是我尚未开口……”
“你教了我那么多解梦和潜意识的知识，纵然外行如我，也应该了解了大部分的真相。”阮卿卿也不知为何此刻的自己竟然能如此平静，她歪了歪头：“你一开始无记忆，和我相处全凭本能，那时候梦境里的我应该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吧？”
向承泽点了点头：“你像一团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火焰。”
“竟然是蓝色吗？”阮卿卿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粉色……”
向承泽握住茶杯笑笑不说话。
蓝色，是等待的颜色。
冰蓝色的阮卿卿闯入了他的世界，他想把这个世界留下来，所以建立了一座梦境之城。冰蓝色。像眼前的人一样光芒闪耀，却又无法琢磨。
“后来，你有了梦境之城，慢慢开始记忆复苏，于是我应该开始有了模样，因为我记得那时你夸我旗袍真好看。”阮卿卿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从不穿旗袍。”
“我很抱歉。”向承泽伸手为她添茶，莹白的指尖散发着玉色的光，压着鸦色的茶壶而显得惊心动魄的美艳。
阮卿卿用掌心压住了自己的茶碗：“不必道歉，当时我的眼里也不是你。”
是向慎。
向承泽抬起眼睛来看她，眼中忧色更浓：“那……”
“所以我们扯平了。”阮卿卿语气轻松。
“你将我认成了别人。而我也没有吃亏，将你当成了你弟弟。所以我们扯平了。”阮卿卿重复道。
向承泽不说话。
空气中的沉默让阮卿卿的胸口开始发闷。
那些原本应该在醒来后便变得模糊的记忆此刻陡然清晰，如同刀刻一般地印在她的心上，她这才发现其实一开始就是有端倪的，他夸她“今日竟然如此活泼。”
“你口红的颜色和今日的旗袍搭配真是明艳动人。”
“你最喜欢的白玫瑰。”
“黄四娘的香氛萦绕你我。”
“这个手帕不能给你……”
……
哈。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是跟她契合的？可笑当时梦境迷人眼，记忆做混搭，让她竟然觉得自己也会有优雅迷人能穿的进旗袍的一天，也能手执玫瑰，赠人留余香。
如今看来，竟然是自作多情徒生尴尬。
为了掩饰这一份尴尬，阮卿卿露出一个浅笑来，狡黠问：“既然你知道我把你错认成了向慎，那为了公平起见，你也要告诉我你把我当成谁了吧……”她凑近对方，笑意盈盈语气狡黠：“让我猜猜……一个穿旗袍，喜欢白玫瑰还赠送给你手绢的女孩子……听起来就跟大哥你很般配呢。”
她故作轻松的笑容并没能感染到对面的人。
反而让他的容色猛然苍白了三分。
呆怔了几秒后，对面的男人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摇了摇头叹息道：“抱歉卿卿。我不能说。”
……
他不能说。
阮卿卿有种宛如被人打了一耳光的错愕。
不过是问一下名字，竟然也会被拒绝。
她之于他，怕连朋友都不是。
可笑她刚刚还故作娇嗔，叫人家大哥。
阮卿卿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烧。
想说些什么，却讷讷无法开口。
“啊抱歉，茶喝得有点多，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迅速起身，冲出了门。
冲出门后阮卿卿才感觉好受了一些，呆在茶室里她只感觉空间逼仄，胸闷气短，脑子几乎要停转。在盥洗室洗了一把脸，待得脸上羞耻的红晕降下去，阮卿卿这才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木然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和房间里那个人，根本不搭。
更别提什么延续旧情。
如果梦里面的旧情也能算旧情的话。
是她的人生太贫瘠，以至于只经历过那样一场算不得浪漫的浪漫。
所以才会紧握着不放。
还追着问人家眼里的自己是何等模样。
凭空让人家难做。
阮卿卿给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又用冷水拧了帕子将痕迹抚平，这才深呼吸了一口，走出门去。
推门进入，向承泽依然坐在那里，见她进来，将她面前的那杯冷茶换掉，续上热汤：“我换了一种茶，你尝尝。”
阮卿卿含笑着道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竟是甘甜。
她心头苦涩，偏偏舌尖回味悠长，便直接问道：“你说今天来是为了两件事，那第二件呢？”
向承泽闻言顿了顿，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壶。
他坐直了身体，表情和眼神刹那间变得严肃。
让阮卿卿不自觉地侧耳倾听了起来。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