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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辆警笛长鸣的警车风驰电掣般地从光明大街驶来,将血肉模糊的晶和宫小军送进省立医院急诊科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这时病情或重或轻的病人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他们身边的输液瓶正嗒嗒作响,就像山涧滴水一样。护士宫小兰正在值班室里喝着水,她的一位叫杜娟的同事正在戴着耳机收听经济电台一个十分走红的叫“午夜心声”的电话热线节目。
“小兰,”杜娟将耳机连同白口罩一起摘下来,深深地喘口气,又往天花板上翻了翻眼珠,说,“没想到你老公李东方还是个先进人物呢。”
其实,整个急诊科的医生护士几乎没有不认识李东方的,那年前他见义勇为斗歹徒光荣负伤时就住在急诊科的特护病房,并与护理他的宫小兰相爱,只因杜娟是今年才从市护士学校分配来的中专生,不知道罢了。最近几天,宫小兰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人们这样对她说了。她知道,人们是在看了前几天晚报上一个整版的社会纪实后,才这样说的。那是一篇全市“扫黄打非”的报道,这篇报道只提了李东方几个字却登了他一张身着警装威风凛凛的照片。
“有什么用呵,”宫小兰想起了她几乎每天都要空守闺房时,有些哀怨地说,“一分钱不值呵。”
“小兰,听说你准备要孩子?你可要想好呵。”杜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这时她已经重新戴好耳机,和衣躺在连椅上,准备闭目养神。
要孩子?你怎么知道我准备要孩子?宫小兰想,我要孩子为什么要想好?
在这之前,已经有不少热心的结了婚又有了孩子的女同事劝她,千万别结婚,结了婚千万别要孩子,一旦两者都俱备了,女人的一辈子就完了。宫小兰想这些同事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这怎么会呢,如果我们的母亲早就这么想,我们还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吗?人类不就成了珍奇动物甚至濒临绝种了吗?前天,宫小兰还真认定自己怀孕了,因为每个月一次的所谓好事这个月迟迟没来,看来要坏事了。然而就在今天上午临上班的时候,好事来了。
“早为国家培养人才有什么不好?”宫小兰也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腹部,故意说,“我不想耽误孩子上学。”
实际上,宫小兰也知道如今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是多么不自在,想玩不能玩,想潇洒更不可能,特别是像她这样一个找了名模范巡警为丈夫又如此年轻漂亮的女人。因此,她也并不是急于要孩子,她想先轻松上几年再要孩子也不晚。那几天她一直在埋怨李东方,她想要不是他那次突发奇想,将已经采取的避孕措施半途而废了,怎么会出现情况?但是,当好事再次来了的时候,她竟有几丝淡淡的失落划过心头。
宫小兰想这些的时候,杜娟已经听着“午夜心声”节目酣然入梦了。宫小兰不明白杜娟最近为什么突然愿听收音机了,一到晚上十二点就戴上了耳机。宫小兰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合眼小憩一会儿,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护士办公室的门,声音急促而响亮。
“护士,护士。”门外的人大声喊道。
宫小兰看了看门,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将手从腹部上拿下来,又把目光投到杜娟的脸上。
“杜娟,”宫小兰极不情愿地戴上白口罩,弯起手指敲敲桌子,说,“外面有人找你。”
杜娟醒了,却没马上抬起头来,而是也伸手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桌子,又将快从耳朵上掉下来的耳机重新塞到耳朵眼里,才说:“大懒支使小懒,小懒白瞪眼,肯定是找你的。”
宫小兰没再言语,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就在她准备开门的时候,门被外面的人哐地声踢开了。
破门而入的是一名警察,因为过于冲动,差点将宫小兰撞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儿?”警察看了眼戴着口罩的宫小兰,火冒三丈地说,“耽误了抢救谁负责?现在不是都在讲职业道德吗?你们谁是负责的?”
宫小兰往后倒退了两步,想说嚷什么嚷却没能喊出来,因为她发现这名警察是和李东方一个中队的周传荣,他平时总是喜欢笑嘻嘻地一口一个嫂子地和她开玩笑。
“对不起,”宫小兰连忙摘下口罩,说,“小周,真的对不起,刚才差点睡着了。”
“嫂子,快,快快。”周传荣一认出宫小兰马上神情更紧张了,他一口说了十几个“快”字后才说出了“救人”两个字。
由警察将重伤病人送到急诊科外科的事并不罕见,一年要出现十多次,这里面往往还有或简单明了或扑朔迷离的刑事案情。对于这种情况,无论是护士还医生都不得不认真对待,不敢有丝毫马虎,因为这已经超越了治病救人本身。宫小兰和杜娟互相看了一眼,冲出门外。
晶和宫小军躺在抢救室门外的走廊里,他们的头上血如泉涌,将两副破旧的担架都染红了。晶已经没有了呼吸,宫小军的呼吸也已短促而轻微,而且还吐两口才进一口了,就像一个就要寿终正寝的老人。这时,值班医生们已经在进行着抢救,他戴着胶皮手套的手已经成了红色,如同一个刚刚走出屠宰室的屠户一般。
“快,”医生挥挥沾满血迹的手,命令道,“氧气瓶。”
在宫小兰和杜娟将氧气瓶推过来的时候,晶已经被人推走了,在医院的东南角有一处低矮的平房,门口有三个红色的大字──太平间,那里是她最后的归宿。
杜娟根据医嘱去取急救药品和血浆,宫小兰则俯下身子往宫小军的鼻孔眼里塞氧气管。像这样血肉模糊的外伤病人,宫小兰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血腥腥的气息还是差点叫她晕厥过去,她定了定神才几乎是在闭着眼的情况下将氧气管塞上了。
“嫂子,小军哥他......”周传荣拦住转身要走的宫小兰,迟疑地说。
宫小兰停住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周传荣,心想我哥哥又不是医生,你这时候提他干什么?
“嫂子,”周传荣回头看了眼担架上的病人,说,“小军哥不要紧吧?”
宫小兰马上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难道这个病人就是她的哥哥宫小军?他怎么会成这样子?又怎么会被警察送了来?她回过身来,心惊胆战地向担架走去。这时,李东方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小兰,”李东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哥怎么样了?”
宫小兰终于认出这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她的哥哥宫小军,她几乎在认出的同时就一下子瘫倒在李东方的怀里。
“哥......”宫小兰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宫小军的伤情十分严重,王龙扎在他头上的两刀都刀刀凶狠。第一刀扎在他头顶的左边,长有十几厘米,划破了一层头皮,第二刀扎在他嘴巴处,从右腮扎进去,在左腮扎出来。
宫小军从昏迷中醒来是在第二天的早晨五点,这时他已经被转到了外科病房,被安排在四病房405床。
宫小军一双红肿的眼睛是缓缓地睁开的,如同戏台上的大幕总是要缓缓地开启一样。大幕拉开了,他又要进入角色。他睁开眼后竟然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眼前空洞洞的有一片刺目的惨白,就像抬头看着夏日正午灼热的太阳。但是,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嗒嗒嗒的水滴穿石般的声音,这是他头项吊瓶里的液体滴落时发出的呼唤生命的声音。他突然想拒绝这种声音,他觉得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比什么都好,他闭上了眼。
“小军,你醒了?”一个女人说。
这是敏,宫小军不用睁眼看就知道这是敏,她的声音曾是那么熟悉而亲切。他长叹一口气,眼睛依然闭得死死的,想象着自己有一层层纱布捆扎的头是个什么样子。肯定像个大冬瓜,他想。
这个时候的宫小军头不能动,但是他可以想,想那个礼仪小姐珠珠,想那个歌女晶。珠珠现在到哪儿去了呢?晶真的死了吗?而他最想的还是1982年临近大学毕业分配时,他认识的那个叫青的姑娘。他之所以在这时想起了青,是因为他惊奇地发现,他住的这间四号病房是青以前住过的,他躺的这张405号病床也是青曾躺过的。那是青突发阑尾炎手术后在这里住了8天,就像敏现在守着他样,宫小军就么守着青。
青姑娘是省图书馆的一名管理员,那时她只有十九岁,高中毕业参加高考落榜,她复读一年后又杀上阵来,不想再次名落孙山。青的智商绝对不低,而且在班里学习还很不错,是数学课代表,如果放在现在说不定还能考上清华北大什么的。但是,她以及她的同学们很不走运,原因是那时候考大学几乎没有年龄限制,竞争比现在要激烈多少倍,四十岁以下的人都可以参加高考,有的人甚至一连参加了好几届,直到考上为止。她那在省图书馆工作的父亲终于明白大学不是谁都可以考上的,就提前退休让青顶替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