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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偷窥

寻凶者觅 岳勇 13153 2022-05-0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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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市区的路上,苏晚晚掏出手机,给文理学院保卫处徐工打电话,问他宁则高的小车在什么地方?徐工说,那天宁则高在学校门口被人打伤入院,他的那辆黑色奥迪已经被同事帮忙开回学校,现在就停在学校的停车场里。然后苏晚晚又给队长打电话,请他派两名痕迹检验员带上工具,到文理学院门口等她。

  他们的警车开到文理学院门口的时候,两名痕检员小江和老卢,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两组人马汇合之后,由徐工把他们领到学校停车场,找到了宁则高的那辆黑色奥迪小车。

  苏晚晚用痕检员带来的手提电脑,打开从麻豆坪派出所拷贝来的照片,指着上面的小车轮胎印给两名痕检员看了,说:“请你们勘验一下,看看照片上的轮胎印,是不是这辆小车留下的。”

  小江和老卢点点头,马上戴着白色手套,开始工作。经过近半个小时的勘验和比对,老卢说:“从车胎花纹及磨损程度来看,可以肯定照片上的轮胎印,就是这辆小车留下的。”

  曹亮看着苏晚晚不解地说:“师姐,这轮胎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就是当时宁则高开车到宫小羽家家访时留下的,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请痕检员来勘验比对吗?再说,就算这轮胎印是宁则高留下的,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

  苏晚晚扭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陈觅却已经看出端倪,说:“曹警官,你没有理解苏警官的意思。你没看出来,照片上的车胎印,其实是一道急刹印记吗?”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曹亮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两名痕检员。

  老卢说:“这个小伙子说得没错,照片上确实是一道刹车拖印带,而且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就是这台奥迪车留下的印记。”

  “这就有点奇怪了,”曹亮搔搔头,像是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那个时候,都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老湖边根本没有什么障碍物,也没有什么行人,路况也还过得去,怎么会突然在那个地方,来一个急刹呢?”

  “谁说湖边没有人?”苏晚晚说,“至少目前我们已经知道,很可能那个时候,喝醉了酒的孙贵年,就在湖边吹凉风。”

  “你的意思是说……”曹亮的目光一下变得闪亮起来,“宁则高在那里撞到了人,或者干脆说,就是在那个地方,他一不小心,撞到了在湖边乘凉的孙贵年,所以才会下意识地踩一脚急刹?”

  “完全有这个可能,”说话的是陈觅,“也许他撞得并不重,并没有在孙贵年身上留下明显的撞伤痕迹,要不然后来派出所的警察查看孙贵年尸体时,也不会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孙贵年被他轻轻一撞,就掉进了老湖。那里的湖水,即使是靠近岸边的地方,也有两三米深,如果中间一点的地方,估计会更深。所以孙贵年入水之后,还没来得及扑腾几下,就快速地沉了下去。”

  苏晚晚接着他的推理往下说,“而这一幕,恰好被接到老师电话,知道老师要来家访,已经走出门等候老师的宫小羽,全部看到了。因为宁则高之前在曾彦之家喝过酒,这种情况下撞死人,是要从重处罚的,所以他只能让宫小羽不要出声,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村里人。第二天宫小羽上学,宁则高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把她叫到自己办公室,小声叮嘱她,不要把昨天晚上看到的自己撞死人的事,告诉警察。估计是宫小羽觉得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不想替他隐瞒,甚至还想立即打电话报警,宁则高情急之下,立即对她翻脸,连打带骂地威胁她,结果宫小羽受不了这种强烈刺激,突发癔症性癫痫,被宁恒抢救过来之后没多久,就疯了。”

  陈觅说:“难怪那天宁教授一直问我,宫小羽坠楼前,有没有对我说过什么话,他是怕她在坠楼前,把他酒后开车撞死人的事告诉了我。而后来,他经常去精神病院探视宫小羽,就是在密切关注她的病情,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然后做出下一步的对策。”

  苏晚晚说:“所以宁则高被郭亦鸣袭击住院,醒过来后面对警方的追查,他宁愿承认自己对宫小羽性侵未遂,也不愿意说出真相,那是因为性侵未遂面临的处罚,要远比酒驾或醉驾撞死人且隐瞒逃逸所受的刑罚轻得多。”

  曹亮一拍脑袋,“这样一来,这个案子所有的疑点,都能解释得通了。”

  “走,咱们这就去医院,再会一会宁则高,看看他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苏晚晚转身就走,曹亮和陈觅立即跟上来。

  三人开着警车来到第二人民医院,进入病房时,宁则高正半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吃着护士喂给他的流食,看见他们三人急匆匆走进来,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对护士说:“你先出去一下,等下我再吃。”

  看到护士走出病房,苏晚晚关上房门,回过头问:“宁老师,您感觉好点了吗?”

  宁则高微一颔首,说:“谢谢,我感觉好多了。如果你们现在要把我拉去审讯室,我想我还是撑得住的。”

  苏晚晚走到病床前,摇头说:“不用了,事情简单明了,我们就在这里说了吧。”

  “好,那我洗耳恭听。”宁则高把身子轻轻靠在床头,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好。

  苏晚晚说:“我们今天去到宫小羽家里调查过,发现宫小羽家有个邻居,叫孙贵年,就在宫小羽坠楼的前一天晚上,他掉进门前老湖里,淹死了。而恰好那天晚上,你开车去宫小羽家里家访,且之前在曾彦之家里喝过酒……”

  “所以呢?”

  “我们在孙贵年出事地点的湖堤上,发现了你的小车轮胎印,是急刹车之后,留下的印记。现在我们怀疑,是你酒后驾车,将在湖边乘凉的孙贵年撞进水中,致其溺水身亡。而这一切,恰好被宫小羽看到。第二天早上,你把她叫到办公室,威胁她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她因此受到惊吓和刺激,神智失常。上一次我们来找你,你怕我们再深挖下去,会查出你酒驾撞死人的事,所以才主动承认曾意欲性侵宫小羽,想避重就轻,早点让我们警方把这个案子了结。”

  宁则高头上和脸上都还缠着纱布,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但他露出的两只眼睛却快速眨动了几下,显示出他听到警方的这个推理,还是十分震惊和意外的。沉默半晌,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停留在苏晚晚脸上:“你们有证据吗?”

  苏晚晚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坚信自己的推理是合理的,正确的,只要咱们警方沿着这个方向深入调查下去,找到实证,只是迟早的事情。”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满满的自信。

  宁则高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宫小羽她怎么样了?”他没有睁开眼睛,问。

  陈觅说:“她还躺在人民医院,不过医生说情况已经有明显好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清醒过来。”

  宁则高闭上嘴巴,不再说话,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仿佛连吊瓶上药水滴下的叭嗒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沉默了足足有两三分钟,宁则高才忽然睁开眼睛,目光从病床前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用透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那好吧,我承认,你们的推理是正确的,当时我确实没有想到在那个时间,那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会有人,也怪我事前多喝了两杯,反应慢了,其实我的车也只是轻轻碰他一下,那个人就像个醉汉似的,‘扑通’一声掉进了湖水里。我赶紧踩了一脚急刹,然后下车查看,这个时候他已经沉到水底去了。我又不会游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淹死。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宫小羽就站在前面不远处,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曹亮掏出笔记本,快速地把他说的话,都记录下来。宁则高的口供,与警方的推理基本一致。

  苏晚晚走到一边,给队长打电话,将这边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宋铎在电话里作了两点指示:“第一,你们辛苦了;第二,立即加派人手,看守好病房,一旦宁则高身体允许,马上对他收押提审。”

  苏晚晚在病房里等了片刻,直到队长加派的两名年轻警员赶到,他们才离开医院。

  将陈觅送回家时,苏晚晚对正要关上车门的陈觅说:“我代表警方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个案子不可能这么快给破了。”

  “不客气,你别嫌我添乱就行。”陈觅笑笑,抬手向她做了一个敬军礼的动作。

  “毕业后,有兴趣到咱们警队来工作吗?”

  “嗯,我考虑一下吧。”陈觅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道,“其实我妈是想让我当一个律师。”

  他回到家里,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好在老妈给他留了饭菜,刚吃完一碗饭,手机又响了,他以为是苏晚晚打来的,一接听,才知道是宫小羽的奶奶。

  “奶奶,您有什么事吗?”陈觅问。

  汤四妹在电话里嗫嚅着说:“小觅,你、你有空吗?能不能到我们家里来一趟,奶奶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行,您在家里等着,我现在就过去。”他立即起身,推出老妈的电动车,一路往麻豆坪方向赶去。

  来到六安村,已经是下午时分,宫小羽的奶奶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正在家门口踮着脚等着他。见到他来到,她老人家忽然又流下泪来。

  陈觅吓了一跳,忙扶住她老人家,问:“奶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奶奶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宫小羽的奶奶擦擦眼泪,把叫他来家里的目的,跟他说了。

  宫小羽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生日,她爸爸送了她一块玉佩做生日礼物,因为她是属兔的,所以她爸爸特意给她挑选了一块玉兔,还在玉佩背面刻上了“小羽”两个字。宫小羽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从小到大,一直佩戴在身上。

  但是她出事之后,汤四妹去医院看她,却发现她胸前的玉佩不见了,原本以为是她在学校弄丢了,可是今天上午,汤四妹跟着陈觅他们去找孙贵年的老婆余凤仙,忽然发现余凤仙胸前戴着一块玉佩,看起来跟孙女的玉佩一模一样。

  等陈觅他们离开之后,她又跑到马大脸家,这时余凤仙又把那块玉佩戴在了衣服外面,她趁余凤仙专心打麻将没有注意的时候,凑近去仔细看了,果然正是她孙女戴过的那个玉兔。她想找余凤仙要回这块玉佩,谁知余凤仙打死不承认,还说这块玉佩是她自己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拿走。

  汤四妹回家到家里,越想越气,一边独自垂泪,一边打电话给陈觅,想请他帮忙把这块玉佩要回来。

  陈觅听了,不由气愤地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偷了人家的玉佩,还敢这么嚣张,走,咱们找她去。”

  两人来到马大脸家,堂屋里的麻将大战还在继续,可能是由于手气不好,余凤仙已经换了一个方位坐着。看见汤四妹和陈觅走进来,她只抬眼看一下,一脸嫌弃的表情。

  陈觅站在她身边,指着她胸前的玉兔说:“汤奶奶怀疑你这块玉佩是她孙女宫小羽的,你能取下来给咱们看看吗?”

  余凤仙白了他一眼,说:“这是我的玉佩,凭什么要拿给你们看?”

  陈觅懒得跟她废话,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做出打电话状。余凤仙问:“你干什么?”

  陈觅说:“现在我怀疑这块玉佩,是你从别人那里偷窃来的,我打电话叫派出所的人过来抓贼。”

  余凤仙知道他上午曾跟警察一块儿来过,看起来跟警方关系不一般,一听他说要叫警察,心里就有些发慌,说:“别报警了,我拿给你们看就是了。”她从脖子上取下玉佩,递给陈觅。

  陈觅拿给汤四妹看了,汤四妹点头说:“没错,这就是咱们家小羽的玉佩,你看这后面,还刻着咱们小羽的名字呢。”

  陈觅拿着玉佩认真看看,背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果然写着“小羽”两个小字,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他瞪着余凤仙说:“这块玉佩肯定不是你的,快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偷来的?”

  “什么偷来的,干吗说得这么难听,”余凤仙一边摸着麻将,一边说,“我、我捡来的,还不行吗?”

  陈觅追问道:“在哪里捡的?”

  这一把余凤仙点了个炮,她气得把面前的麻将一推,“好了好了,吵得烦死了,害得我输钱。实话对你们说吧,这块玉佩,是从我老公手里拿来的。”

  “你老公?孙贵年?”

  “那天我丈夫尸体从老湖里浮起来,我赶紧叫人把他打捞上来,后来却发现他手里攥着一块玉佩,看起来品相不错,我觉得应该能值点钱,就悄悄拿下来,揣进了自己口袋。过了一两个月,我才换了一根红绳子,把玉佩系起来,自己戴着。”

  陈觅眉头一皱,“你确定你老公尸体打捞上岸的时候,他手里就攥着这个玉佩?”

  “当然可以确定啊,要不然你还真以为是我偷别的人,对吧?”

  陈觅说:“那行,这块玉佩我们先拿走了。”

  回宫小羽家的路上,汤四妹不住地感谢他帮自己要回了孙女的玉佩,“这是小羽她爸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如果小羽醒过来不见了这个玉佩,一定会很伤心的。”她老人家唠叨着说。但陈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一时间转过了万般念头。

  将宫小羽的奶奶送回家后,他又围着门前的老湖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警方确认的,孙贵年出事的大致位置上。看着平静的湖面,想象着那天晚上,孙贵年掉进湖水里的场景。他已经感觉到,警方先前的调查,似乎出现了某种偏差。

  他坐在小湖边,犹豫很久,才拿起手机给苏晚晚打电话,在电话里,他将玉佩的事情跟她说了。

  苏晚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重点,“你真的确认,那块玉佩是攥在孙贵年手里的?”

  陈觅点头说:“他老婆就是这么说的,应该错不了。”

  苏晚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陈觅又说:“其实我心里,一直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开,那就是宫小羽说的那句话,‘你这个流氓,你想干什么,别扯我衣服,快放开我……别碰我,别碰我……啊……’,现在经过警方调查,可以确认事实上她并没有遭遇宁则高或者宁恒的性侵,那她怎么又会在睡梦中总是惊恐地喊出这句话呢?”

  “那你的意思是……”

  陈觅沉思片刻,说:“我觉得她这句话,应该是在6月12日晚上,在小湖边对陈贵年说的。”

  “是吗?”苏晚晚的语气里,透出一种思路被突然打开的惊讶。她已经完全明白陈觅的意思,说:“你现在在宫小羽家是吧?你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跟曹亮一起过去,在我们到来之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擅自行动。”

  大约半个小时后,苏晚晚和曹亮开着警车,再次来到老湖边,陈觅正坐在湖堤上等着他们。

  曹亮跳下车,冲着他嚷道:“到底什么情况,上午不是才来过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宁则高不是已经都招了吗,还有什么好查的?”

  陈觅看看苏晚晚,两人相视点头,都已经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三人再次来到宫小羽家,宫小羽的奶奶瞧见他们,感觉到有点意外。陈觅上前说:“奶奶,警察同志还有点事情想找您问一下。您再仔细回想一下,6月12日,也就是小羽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您睡在床上,听见孙贵年在外面老湖边吵闹,现在还能想起来,他当时都吵了些什么吗?”

  汤奶奶说:“哎哟,这可记不住罗,当时我睡得昏昏沉沉的,只见听他好像是在骂人,还说什么偷鬼之类的。”

  “偷鬼?”苏晚晚一怔。

  陈觅想了一下,说:“应该是‘偷窥’吧?”

  汤四妹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偷窥,就是偷窥,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但是具体偷什么,窥什么,我可没听清楚。”

  “你们家的洗澡间,在什么地方?”苏晚晚一听到“偷窥”这两个字,立即就想起在文理学院发生的精神病人王天旺躲进女生浴室偷窥女生洗澡的事。

  汤四妹用手往屋里指一下,“就在那里,最后一间。”

  苏晚晚从堂屋穿过去,经过厨房后,看见最后面有一间小屋,被从中间隔开,外面是洗澡间,里面是厕所。如果不开灯的话,屋里光线十分昏暗,距离地面约两米左右的墙壁上,开着一扇小窗,约二十厘米见方,中间还竖着两根生锈的钢筋。很显然,不可能有人能从这窗户里爬进来。

  她又从堂屋后门走出去,绕到后面看一下,厕所外墙下,紧贴着一条水沟,如果有人想在洗手间外面通过近两米高的窗户向屋里偷窥,基本没有可能。

  她只好又回到堂屋里,问宫小羽的卧室是哪间?汤四妹指给她看了,她走进卧室,那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面的家具也比较简单,一张书桌,一张木床,一个大书架,但收拾得十分整洁。卧室里只有一扇窗户,向正前方开着,窗户外面就是大门口的台阶,窗户里面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如果是透过这扇窗户来进行偷窥,那就实在太明目张胆了,而且屋里的宫小羽一抬头就能发现。

  既不是厕所和洗澡间,也不是卧室,那偷窥到底发生在什么地方呢?苏晚晚不由得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正在她暗自疑惑的时候,陈觅忽然叫起来:“苏警官,快过来看看!”

  苏晚晚走到他旁边,陈觅正站在靠墙摆放的书架前,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学书籍,每一排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唯有中间一排,有两三本书放得有些凌乱,从两本书的缝隙间看进去,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墙壁上有个黑点。

  苏晚晚拿开那几本书,才看清那并不是一个黑点,而是一个手指般大小的墙洞。这面墙壁与邻居孙贵年家的外墙紧贴在一起,把眼睛凑到洞口一瞧,竟然可以直接看到对面邻居家的情景。

  曹亮站在后面,忍不住骂起来:“我去,凿壁偷窥,这个孙贵年也太他妈龌龊了!”

  苏晚晚立即让陈觅去把还在马大脸家打麻将的余凤仙叫过来,让她拿出钥匙,打开隔壁家的门,走进贴近宫小羽家这边的那个房间,发现那里是一个小厅,里面摆着沙发、桌子、冰箱、电视机什么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个台空调。就在空调下面,斑驳的墙壁上,胡乱拉着几根电线、电话线和电视线,在就纵横交错的线路中间,隐藏着一个不特别注意去看,就很能发现的小孔。

  余凤仙往小孔里瞄一眼,居然能直接看到对面宫小羽的卧室。她顿时明白过来,喷着唾沫星子大骂:“这个姓孙的王八蛋,喝醉了酒跟女人在家里鬼混也就算了,想不到他居然还好这一口,对面可是一个小姑娘家呀……”

  曹亮终于明白过来,立即拿出手机,拍照取证。苏晚晚和陈觅从孙贵年家里走出来,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然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孙贵年不但是一个酒鬼,而且还是一个色鬼,因为对邻家女孩宫小羽心怀鬼胎,所以趁她上学的时候,在墙壁上凿了一个小洞,通过这个墙洞来窥视宫小羽。终于在6月12日晚上,宫小羽从书架上取书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墙洞,洞悉了他的卑劣行径,于是怒气冲冲去找他,最终两人在外面的小湖边争吵起来。宫小羽胆子小,不敢大声嚷嚷,孙贵年则翻脸不认人,对她破口大骂,还说出“老子就是偷窥你了,怎么了”之类的无赖话,甚至最后酒壮色胆,他还冲着宫小羽动手动脚,想要强奸她,宫小羽一边反抗,一边骂他,你这个流氓,你想干什么,别扯我衣服,放开我……啊……

  最后那一声惊叫,并不是她被孙贵年性侵得手,而是她在挣扎反抗的过程中,失手将孙贵年推倒在了老湖里。孙贵年落水之际,双手乱抓,正好将她胸前的玉佩给扯了下来,然后这块玉佩就被他像救命稻草一样攥在手里,一同沉入了湖底。

  恰好这个时候,宁则高开车来到小湖边,车灯所照之处,刚好看见了宫小羽将孙贵年推下水的那一幕,立即一脚急刹,下车查看。这时候,水面上已经看不到孙贵年的影子,想要救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宁则高问宫小羽发生了什么事,惊魂未定的宫小羽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这个时候的宁则高,十分的冷静,他先是关闭车灯,然后四下里看看,乡村的夜晚,外面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这里距离湖对岸的村民家最少也有几百米远,黑漆漆的夜里,根本不可能有人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情。于是他极力安慰自己的学生,叫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哪怕是对她奶奶,都不能说,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只要他们不说出去,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见宫小羽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就让她先回家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有什么事明天到学校再进一步商量。

  第二天在学校,宁则高将宫小羽叫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后,小声地交待她不要跟别人说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又帮她想好对策,万一被警察问到,应该如何如何回答。本来宫小羽昨晚失手杀人之后,神经紧绷,精神已经高度紧张,这时也不知道宁则高哪一句话,甚至是哪一个词语,刺激到了她,使得并没有癫痫病史的她,突发癔症性癫痫,被宁恒救醒之后,她就已经情绪失控,甚至把他们父子二人当成了孙贵年,一边叫着你别碰我,你别过来,一边开门逃出来,然后就跳楼发疯……

  陈觅说:“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上午我们作出错误的推理,在医院找到宁则高,推断是他开车将孙贵年撞进水里淹死的,他居然并没有反驳,反而还满口承认他就是害死孙贵年的凶手。”

  苏晚晚苦笑一声,说:“以我对老师的了解,倒是觉得他这么做,并不奇怪。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曾彦之的故事吗?”

  “当然记得啊,你说他是个大才子,你们谈过恋爱,他还给你写过情诗,只可惜后来因为家里在穷,他偷了别人一辆摩托车卖了两千多元钱做生活费,结果被人看见并向警方告发他,他也因此坐牢了……”

  苏晚晚踢着脚边一块石子,叹息着说:“是啊,如果他不偷车,或者说不被那个人告发,他现在的生活,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模样。所以我当时非常想知道,那个向警方举报他的人,到底是谁。可是这个属于警方的侦查秘密,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可以说后来我之所以去考警察,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想查出这个举报者到底是谁。我当上警察后,查看旧档案就非常容易了,后来我特意去看了曾彦之盗窃案的卷宗,这才知道,当年那个举报他的人,居然就是……”

  “是谁?”陈觅忍不住扭过头来看着她。

  “是宁教授。”

  “是他?”陈觅吃了一惊,侧转身,看着低头沉默着的苏晚晚,一瞬之间,似乎对这位性情果断,办事风风火火的女刑警,又多了一分了解和理解。难怪在调查宁则高性侵宫小羽的案子时,她说宁教授是个富有正义感,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绝不会对宫小羽做出有违师德的事。“你当上警察之后,一直不肯回母校看望曾经教过你的宁老师,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问。

  苏晚晚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小湖,还有湖边已经开始落叶的杨柳,幽幽地道:“是的,从法理上来讲,宁老师当然做得对,看到别人偷东西,肯定要报警,但从情理上来说,我还是很难接受,心里自然会对他有些想法,所以也就不想回母校再见到他。当然,这并不是我现在要说的重点。”

  “那你的重点是?”

  “你都已经看到了,宁教授现在对曾彦之的父母非常照顾,经常去家里看望他们,帮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中的困难。这说明了什么?”

  陈觅想一下,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今天的宁老师,一定很后悔当初做出的那个决定,如果他不举报自己的学生,那曾彦之全家的生活,肯定与现在完全不同。说不定他真的已经成了一个大作家,而他的爸爸妈妈早就跟他一起搬进城市,过着体面的生活,根本用不着像现在这样,为了生活下去,到处求人帮忙办低保。”

  “是的,所以当他看见宫小羽失手将孙贵年推下水淹死的时候,他实际上又站在了当年那个令他左右为难的情与法的十字路口。要么报警,宫小羽已经是成年人,即便是过失杀人,三五年,甚至是七年的牢狱之灾肯定是逃不了的。作为一个风华正茂,才华横溢,已经在文坛崭露头角女大学生,一场牢狱之灾对她意味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只要他拿起手机,按下110这三个数字,宫小羽就会成为第二个曾彦之。而如果他选择另一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帮助她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等事情过去之后,她的人生之路,仍然可以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

  “所以今天上午,面对警方紧追不舍的调查,他突然做出了一个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抉择,那就是承认孙贵年是他杀死的,他要替宫小羽把所有罪责都承担下来。”

  苏晚晚点点头,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眼睛里已经盈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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