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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逃离兰州。

　　第二天，我如愿以偿，老板答应了我的条件，所以，我开始了面馆的工作，由于我手脚勤快不偷懒，学东西样样拿手，几天下来，面馆的生意明显好了很多。收益好，老板娘也眉开眼笑。晚上，我就陪着方洁云玩游戏，任她差遣，但是我不玩游戏，我利用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疯狂的学习，而我也开始要挟方洁云，这是一种反利用。

　　我说：“我要自学高中三年的全部课程，需要书，你帮我搞定”

　　方洁云没有被支配的习惯，反问：“凭什么？”

　　我说：“凭我的手里握着你打游戏的证据，凭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你不会不答应我”

　　没错，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白天，依然是忙碌的饭馆工作，老板也时不时的指点我一些做菜和下面的技巧，而我好像有天赋一样，一看就会。晚上，方洁云照旧打游戏，我则是雷打不动的学习。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方记面馆过了中秋节，因为生意繁忙的原因，大家只是在晚上一起吃了一顿饭，饭桌上，老板娘给了我五十块钱的节日奖金，其余没什么特别，只是，我第一次吃到了城里人的月饼，也想起了我的弟弟。

　　又过了一个月，九月十五，为什么要说这个日子，因为这个日子，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金钱的香味，甜味，感受到金钱带给我巨大幸福感的日子。

　　那天晚上，面馆早早关门，老板娘左算右算，算了又算，扣了又扣，总算给我发了三百块钱的工资，那是我第一次拿到自己赚的钱，觉得钱好多啊，内心兴奋不已，老板和老板娘进了里屋算账去了，我数了又数，摸了又摸，兴奋的忘乎所以，难以形容，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方洁云说：“我请你吃肯德基吧？”

　　那一刻，我是个男人，有成就感的男人，对方洁云发出的邀请，完全是善意和友好的，以为她不仅可以见证我的兴奋与喜悦，也可以分享我的兴奋与喜悦，但是，我错了，我的兴奋与喜悦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穷人的快乐很容易满足，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狂喜，只值三百块。

　　方洁云无限鄙视的看着我和我的热情，说道，“没见过钱吧你？看你那得瑟样！你还是自己玩你的钱去吧”说完，方洁云去玩新买的手机了，但我依然很兴奋，根本不在乎或者说习惯了方洁云给我浇冷水，记得那天晚上，兴奋的一直半夜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九月十六，是我的生日，二十岁生日，如果是在老家，老娘一定会为我烙一个花馍馍，那是老家的习惯，说“过岁”（就是过生日）吃了花馍馍会交好运，而城市里的人，习惯吃长寿面，吃蛋糕，现在，我好像完全融入了城市的生活中，只是偶尔闲暇，会想起我那老家的老爹和老娘，我吃得好玩得好，见得多，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生日的事情我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打算让它悄悄地过去，但是没想到，方洁云给了我一个惊喜，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生日，那天晚上店里打烊之后，就突然停电了，黑了，我正在收拾桌椅板凳，就看见方洁云和老板娘两个人端着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唱着生日祝福歌朝我走来，那一刻，这一家人都变成了天使，而我，是被家庭的温暖包围着的最幸福的人。

　　我像一个城里人一样，一本正经的许愿，然后吹蜡烛，吃完蛋糕，老板夫妇早早休息了，因为一天的工作已经很累了，房子里只剩下方洁云和我了，突然，方洁云说：“陪我走走吧”。

　　我跟着方洁云出了门，我们两信步走着，抬头看天，又是一个月的十五，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原来城市里的月亮也是这样，“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远处，传来这样的歌声，真的很好听。我享受着静谧的月光，聆听着歌声，彷佛我的心再次飞走，飞向我那美好的梦想。

　　“我很空虚……”方洁云说。

　　我不惊奇，因为她是方洁云。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说到空虚，有些新鲜。

　　她继续说道：“看你每天又忙又累又学习，感觉挺充实的，而且，你看起来很快乐，我很羡慕你这一点”

　　我建议到：“那和我一起学习吧，我马上就要学完高三的课程了，现在，当你老师，你不怀疑我了吧？”

　　方洁云好像真的不快乐，她叹了口气，说道：“余文达，咱两逃走吧”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逃到哪里去？我觉得城市，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了”

　　“哼…..”方洁云鼻子里冷笑了一下，说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很容易满足，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和我的同学相比，我的说话办事，看起来更像一个社会不良青年，而不像一个十五岁的中学生”。

　　这一点，倒是真的，我不由自主的点头同意她的观点。

　　“但是，这里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每天打游戏，就是觉得学习没意思，兰州没意思，我想走出去，到我喜欢的地方去干我喜欢的事情，这就是我想要的”

　　“哦……”

　　我认真地听她讲，好像这些话，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语言一样。

　　“那天，回到家，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那个可以带我离开的人，你很老实，很听我的话，所以，我们两跑吧，去北京，你不用担心车费，我有钱，都是我爸妈给的零花钱我攒的，”

　　我第一次感觉到方洁云思想是危险的，她对我的利用也是危险的，我不想毁了一个家庭，就在刚才，吃蛋糕的时候，我还一直心怀感恩，感谢在我的流浪路上遇到了这样好的人，但是现在要面对方洁云的这样的利用，我无所适从。我想，如果我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做出任何事情与我无关，如果我当初不答应方洁云的要求，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但不巧，我就是她的那个跳板。

　　十五岁的方洁云，心早已经不是十五岁了，是我不能理解的，难道这就是城市发展的必然产物？

　　方洁云，真的要变成一朵云了。但我，不是一阵风，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只是一个土疙瘩。

　　“我不能被她这么利用，我要反抗，我要阻止她的危险思想，我要在这场危险游戏中全身而退……”内心，我最真实的声音，在呐喊。

　　于是，我选择了背叛和她的约定。

　　但是，我不能让她识破，因为，我有两个原因暂时还不能离开，第一，我的高三的自学课程还有一部分没有完成，第二，手里的三百元钱，除去火车费，无法让我打理另外一个城市最开始的生活，所以，我不能走，我还需要继续赚钱。

　　我想先稳住方洁云的思想，让她不要对我起疑心，然后顺利的逃离这里，一开始，我试图说服方洁云。

　　“其实，任何一座城市，都是一样的，你已经在城市了，没必要去流浪，离开自己的家，其实很不好，你的爸爸妈妈也不希望你离开”

　　“我爸妈只希望我一辈子开面馆，可是我长得太好看了，我不想开面馆，你不是也觉得我漂亮么？大家都说我漂亮，既然我这么漂亮，我就应该去当明星，去演戏，去唱歌，去跳舞，去过光鲜的生活，而不是整天在这里卖拉面”说这些话的方洁云，我完全不认识。

　　“原来，她要的生活，是我不能理解的，她的梦，更奇怪，可能是因为她生长在城市，我生长在农村，她的起点比我高，所以我终究是不能理解她的”我在内心试着解释给自己听。

　　最初的时候，我觉得方洁云是危险的，现在，当她的阴谋浮出水面，对生活的野心吓傻了我这个还没有完全褪去身上农村气息的土疙瘩，而此刻，我听着逃走，一男一女式的逃走，在老家来说，那就是私奔！我们余家虽然贫穷，但是家世清白，我不想因为带一个富家小姐私奔而给我的老爹丢脸，我更不想成了方洁云游戏里的一颗棋子，尽管，我也觉得她很漂亮，漂亮的让人无法抗拒她所提出的的每一个要求，但是，我是矮矬穷啊，外表的丑陋是先天自然灾害，糟糕的是我还有一颗敏感，良心还没有泯灭的内心，它并不丑陋。我不能干这种事！这是我挣扎思索后内心的最强烈的一个声音。

　　我们两的生活，本来就是平行线，我不想对不起老板娘最初的那一碗救命的面汤，我更不想给我的老祖宗脸上抹黑，所以，离开，再次的离开，是安全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本来，留在兰州是我的权宜之计，而且，我还是被动的留下的，我要去找属于我的天地。

　　头一次，我没有给方洁云她想要的回答，我们两谁也不说话，默默的走了回来。

　　回来睡下后，突然想到一件事，我的生日，方洁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莫非…….？”我在猜测。

　　果不其然，我的身份证不见了！

　　我翻遍了在方洁云眼里我那难看的布袋子，里里外外，夹层里缝，到处都没有。一定是方洁云偷走了，她一定是要拿我的身份证来要挟我，哎，这个让人头疼的方洁云，我没有声张，只觉得我和方洁云之间的战争扩大化了。

　　我同样想到了去偷，从方洁云手里把我身份证偷回来，但是这个方案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决，因为方洁云是个顽皮的鬼精灵，只有她偷别人的份，我绝对不可能从方洁云那里找到和偷到我的身份证，第二个方案是告诉她的父母，但那也是没用的，方洁云的算盘上，就没有打算过自己输，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整天的琢磨怎么逃出方洁云的魔掌？如何在方洁云的这场充满了危险的游戏中全身而退，有时候很容易走神。

　　面馆的生意依然红火，我已经开始喊方钢为师父了，睡觉依然还在饭厅，但是有了简易活动床。也学会了很多东西，成了半个厨师。

　　有一天，有吃饭的客人点了一份糖酥栗子鸡，师傅让我去配菜，我神情恍惚的错把牛肉当鸡肉递给师傅，师傅火眼金睛一看就认出来了，立马臭骂了我一顿，说这样会害人，砸了自己的招牌，我从没见方钢发过这么大的火，但是感觉到了严重性，原来，牛肉和栗子不能同食，轻则麻木四肢僵硬，重则昏迷丧命，再加上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师傅事后告知了我严重性，也原谅了我的错误，并希望我好好干，我知道，他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厨师，而那，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了，倒是这件事，突然让我产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年怕中秋月怕半，很快到了年底，这些天，我忙的没空理方洁云，方洁云耐不住性子了，有天她突然拦住我，问我到底什么想法？我告诉她我没想法，只想尽快把今天的活干完，然后就不理她了。其实，这么长时间的和方洁云的接触，我发现她本质还是天真和单纯的，只是为了梦想会不择手段的走捷径，是我不能理解的。

　　那段时间，我学完了所有的高中课程，甚至，趁方洁云不注意我已经悄悄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为了防止被方洁云知道再次偷走，我只好每天都随身携带着，睡觉不脱衣服，让火车票从不离身。

　　一切按我的计划在进行。

　　那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然后拿出藏在厨房案板下面瓦罐子里用酒泡了21天的剥过皮的熟栗子，蒸热，然后捣成泥，再把同样用酒泡过的牛肉煮熟，然后搅成肉泥，然后煮了一锅粥。

　　早餐的时候，先给方刚夫妇每人一碗，告诉师傅，我发明的一种新的牛肉粥，希望师傅尝一下，师傅很高兴夸我有进步，老板娘也说刚好自己胃口不好，想喝粥，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接着，我端了一碗给方洁云。

　　这些天，她第一次看我主动找她，推开门，她还在睡觉，看我进来，以为我想通了，一下子坐起来，很高兴。

　　她不习惯喝热的，我边搅边说：“我特意为你煮的粥，吃点吧，”

　　方洁云见缝插针，逼问想法：“你不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不吃”

　　我知道她的任性，所以顺着她：“那好吧，你吃吧，先吃完，全部吃光，我会告诉你的”

　　“你保证？没骗我？”

　　“嗯，”我点头答应。

　　她还是天真，天真的以为我永远只有实话，不会撒谎。其实，我变了，因为我已经来城市五个月了。

　　我看着方洁云吃完，接过碗，说道：“我把碗拿出去，等我一下，马上回来”然后满意的离开，方洁云也很听话的配合我。

　　走出前厅，看到方钢夫妇两人正襟危坐在桌前，只有两双眼睛看着对方，身体一动不动，面前的碗里都是空的。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回到方洁云房间，我看到她也乖乖的躺在床上，只有眼睛咕噜噜的转，我走到她跟前，问她，“我的身份证在哪里？”

　　她的眼神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即使我的药效让她说不了话，但是她的眼睛还是会骂人的，此刻，她一定在心里骂我，诅咒我，甚至恨不得立马跳起来活剥了我，但是，她不会，因为我就这么轻易的打败了她。

　　我开始翻找，所有方洁云可能藏身份证的地方，但是一无所获，我开始着急，开始头顶冒汗，怎么可能找不到？我甚至瞎想，想到是不是方洁云这个大傻子给我烧掉了？不行，我必须给方洁云来点颜色瞧瞧。

　　我开始吓唬她：“说，我的身份证藏哪儿去了？你不说，我就不给你解药，你会死的”我像电影电视剧里劫匪说的那样吓唬她。

　　我一拍脑门子，坏了，她说不了话，我开始后悔，我只研制了怎么让她不动不说话的药食谱，但是没有研究怎么让她说话的药食谱，果然，我还是笨的，但是我不放弃。

　　“那你用眼睛配合我，如果你藏起来了，就眨一下眼睛，如果你烧掉了，就闭上眼睛，听懂了吗？”方洁云依然瞪着我，但是，我豁出去了。

　　我开始指着一件一件的物品询问，方洁云还是把我耍了，她不停的眨眼，就跟电动洋娃娃玩具的眼睛一样，我像泄气了的皮球一样无可奈何。到最后，她竟然闭上眼睛不理我了，我坐在她床边，无计可施。

　　可是，方洁云就是方洁云，有时候也是很傻的，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又偷偷看我一眼，可就是这一眼，暴露了信息，那就是，她瞥了墙上的一幅画一眼，那是一幅巨丑的画，是方洁云夸大事实画的我，竟然是人头狗身，下面还写了一行字，写着“狗人——余文达”。

　　这段时间，一直忙工作，所以没注意到，这张画后面，一定有秘密，我揭开了那张画，方洁云的眼神充满了惊恐，愤怒和绝望，因为，我找到了我的身份证，被她用胶带纸贴在那张画后面的墙上。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方洁云的房间，连最后的再见也没说，只对她说了句“游戏结束”。

　　走出前厅，我拿出我的布袋子，装进我新买的二手皮箱里，二手皮箱八成新，是我用老板娘唯一一次对我的工作奖励，八月十五那天饭桌上给的节日奖金五十块钱，从一个捡垃圾的手里买来的，只是少了一个侧面的提手柄，我就自己按了个木手柄上去，凑合用，毕竟很便宜。

　　走到老板娘身边，从她兜里掏出钱匣子钥匙，老板娘只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方钢也一脸疑惑，他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白眼狼，养大了反咬一口，现在开始打劫了。

　　其实这时候，我和这家人相处的就像是一家人，她们毫无防备，但是我没有害人之心，我打开钱匣子，拿了两个月的工资，然后上锁，把钥匙放回老板娘兜里，坐到两人对面。

　　这种别出心裁的道别方式是被逼出来的，我只想证明我是个好人。

　　我开口说道：“对不起，老板，老板娘，我今天要走了，是下午两点的火车，我给你们吃的，是栗子牛肉粥，只会让你们四肢麻木僵硬动不了，不会有其他的危害，因为我自己在晚上反复试吃过的，很安全，药效是十二个小时，我走后，到了晚上，你们就能动了，所以，今天就辛苦你们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关于方洁云的。你们的女儿希望我带她逃跑，离开这里，但是我不能，她还只有十五岁，虽然是为了梦想那么做，但是我希望她能用正确的方式，我告诉了你们她的秘密，选择支持或者反对，是你们做父母的事情了，方洁云藏了我的身份证，我走不了，所以我只能这么做。我刚刚拿了六百块钱，是我两个月的工资，我在这里总共是五个月零十天，我手上，除了这两个月的工资，之前老板娘发的工资，总共是三个月的工资九百块钱，没有多拿一分，剩下还有两个月零十天的工资，就当是我的住宿费，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在这里生活的很愉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再见。”

　　说完，我起身离开了方记面馆，然后，在门口翻了“今日休息”的牌子，转身大步走掉……

　　就这样，我拿着我人生的第一张火车票，朝火车站走去，朝我选择的新的人生走去。

　　离开，离开，不回头，义无反顾…….

　　城市，真的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我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接到了钢筋水泥丛林中的地气，充满了力量，脚下生风，飘过我人生的第一座城市，向着远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