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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我被王亮推醒了。

　　“喂，余文达，余文达…….你什么文凭？”

　　我一时之间没明白王亮的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是想到我的初中文凭被方洁云嘲笑的惨痛经历之后，我就熟练地编造了一个过去，用谎言装饰了我自己。

　　“大学没钱念，就没去”其实，我也已经是高中自学毕业了的。

　　“嗯，比尔盖茨也没上完大学，不错，能凑合”

　　“问这个干嘛？当群众演员，人家也要看文凭吗？”

　　“谁有那闲工夫？活僵尸是不需要文凭的，只要会动就行，不过，在北京这地方，遍地都是研究生，一个砖头扔出去，都能砸到两三个博士生，本科生那都是最低层次，在外边，你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你是本科生”

　　“哦”原来是这样。

　　“哎，说归说，不过，要进好一点的公司，当个白领，是需要好的文凭的，余文达，要不你去花钱请人做一个假文凭，反正又没有人去查，只要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就行”

　　“可我没钱，我们还是去等工作，再等一天工作吧？”

　　“今天，我有点事，你不能和我一起出去了，反正天天去当活僵尸也没意思，我劝你也别去了，说过了，你根本就不是当演员的料，给你指条道，你去碰碰运气吧”

　　“是什么？”

　　“你到中关村人才市场去看看，要进好的公司，先得去那儿，这是规矩，懂不？而且，说不定有合适的机会，碰运气嘛，谁也说不好，反正现在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到处缺人，找工作也许容易点”

　　“哦，我知道了”我感激着王亮的这一番金玉良言，毕竟，作为王亮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之谈，我间接的继承和吸收过来，对我是有好处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穿西服去？昨天的衣服……”

　　我还没说完，就被王亮打断：“穿什么穿啊？是叫你先去看，还不知道有没有工作机会，穿了也不是浪费么？等你确定了面试机会，再穿也不迟，刚合适，知道不？”

　　“哦，那我听你的，先去看看”说着，我起床开始收拾出门。

　　那天，我吃了两个包子一杯水的早饭，虽然钱越花越少，我几乎要身无分文了，但是感觉距离梦想越来越近，就好像只要听了王亮的话，我就能马上得到一份工作一样，反倒是安心的，不惶恐了，那天，我也破天荒的主动给王亮买了几根油条和豆腐脑的早餐，送回去，看到王亮一脸的惊讶变成惊喜，我开心的解释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大方的承诺，等找到工作以后，一定好好请王亮吃一顿。之后，开开心心的去了中关村。

　　到了中关村人才市场，我才知道，在城市，人也成了一种商品，可以放到市场上去陈列，被挑选，然后根据条件进行交换，不得不说，城市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一些意识形态，比如知识，创意，思维成果，都可以用来交换，兑换成货币价值，这种可以将虚无实体化的过程，本身就魅力无穷，如果不是高中课本上关于商品交换与价值，以及资本知识的学习的话，我是无法理解的。

　　腊月里的中关村人才市场，一片冷清，人才市场的门，是开着的，但是里边没有几个人，大多的招聘摊位上，都只张贴着招聘启事，找工作的人才们，只要拨打招聘电话，就可以询问职位信息。我看到了一个唯一的招聘摊位上，有负责人在和几个需要被招聘的人交谈，我也凑了过去，是招聘电话销售的，工资结算方式是底薪加提成，附带条件是公司免费培训，培训合格后上岗，这个，对于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我鼓起勇气表达了意向，工作人员让我填了表，等待着和负责人最后的面谈，相当于简单地面试。

　　我没想到找工作这么容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想着早知道这么容易，应该和王亮一起来，这样，他也就有稳定的工作了，而且是个不错的工作。为了不冒失这次机会，我安心的排着队，等待被面试，但我觉得应该和王亮商量一下，或者他能给我一些建议，毕竟，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电话销售的工作岗位，心里没谱，如果他听了，也觉得真的很好的话，那我就是太幸运了，顺便他也能分享一下我的好消息，于是，我掏出了电话，打给王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客服标准的普通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又拨打了一边。

　　“对不起…….”依然是空号，我心里一惊，难道王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为什么是空号呢？出门之前，一切还都是好好的，唯一的反常就是我主动请他吃了一顿早餐，会出什么差错呢？为什么他亲自给我输入的电话号码却打不通呢？越想越不对劲，担心，疑问，心中不好的预感涌上来，所以，我赶紧扔下入职意愿表，赶往我和王亮住的那个地下室。

　　我急急忙忙往回赶，一路小跑，汗流浃背的冲到地下室，看到的不是王亮，却是一个身宽体胖，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屋子中间，而屋内，地上，地上一片狼藉，王亮那些不雅的乱七八糟的画，也被全部从墙上揭了下来，踩在地上。中年男人指挥着保安，第一天我在门口看到的那个看门的保安，将我和王亮的床铺扔出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能的制止。

　　“你们在干什么？把我的东西放下”

　　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你谁啊？”

　　“我叫余文达，这些东西，有一半是我的，你们凭什么要扔？”

　　保安停了下来，看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着我，说道：“刚跑了一个神经病，这又来一神经病，”然后对保安继续说道“愣着干什么？这个箱子扣下，其他全部扔出去，欠我房租的王八蛋，别被老子抓到，抓到我非剁了他不可”

　　“房租？我们不是交过了吗？”听到房租两个字，我忽然想起我交了房租。

　　保安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交给谁了？”

　　我一五一十的说了，保安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被人骗了，那个是不是真的叫王亮的，也欠着房东的三个月房租呢，今天，实在没辙了，只能这样了，你大概是被那个假二房东给骗了”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样，完全的击倒了我。

　　我不甘心的又问道：“那这个房子，一个月房租是多少钱？”

　　保安告诉我：“四百，水电全包”

　　我彻底的绝望了，原来，王亮彻彻底底的利用了我，也将我骗干净了。我只觉得脑袋一晕，眼前开始不停地冒金花，我感到浑身无力，只好扶着墙，靠墙站立，以防止因为承受不了打击而昏倒。

　　中年男人看我受了打击，不去阻拦了，就让保安继续清理屋内，屋子里，王亮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摆地摊的几大黑袋子衣服也不见了，只有脏兮兮的床铺和我的箱子，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新衣服，那套价值三百块的西服，和我被骗的房租几乎一样多的昂贵衣服，但是放眼望去，小小的地下室，哪里还有西服的影子啊，早就被王亮卷跑了。真的是欲哭无泪啊，唯一的感觉是扔钱，扔的太快了！

　　我知道我上当受骗了，我不仅白白给了王亮四百块钱的房租，还免费赠送了一套三百元的西服，我甚至怀疑身上价值一百五十元的手机，也是王亮和别人合伙骗我的，说不定是他们偷来的，只是转卖给了我。

　　我像个傻子一样，对被骗的事实无能为力，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没有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钱没了，衣服没了，什么也没有了……”

　　中年男人拖着我的箱子往出走，我才清醒过来，“箱子，那是我的箱子……”我一把冲上去，拦住中年男人，对他说道：“这个箱子，不是王亮的，他的东西，他全部都带走了，你们也听到了，我也是受害者，你把箱子还给我吧”

　　中年男人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骗我？像你们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别给我耍手段，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拼命解释：“我和王亮只是老乡，不是一伙的，我没有骗你，这个箱子，就还给我吧，我交了房租，也被骗了，就剩下这箱子了，大哥，你还给我吧”

　　“呸！”中年男人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谁是你大哥？惯骗啊，你们！我是你大爷！小兔崽子不学好，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怪不得连祖宗都穷！滚开，谁收了你房租，你向谁要破箱子去吧”

　　中年男人说完，拎着我的箱子，就要往出走，我一下子冲过去，一把拉住那个男人的手臂，哀求着说道：“大叔”不能叫大哥，我只好再自降了一个辈分，低三下四地哀求：“叔，我说的是实话，没有骗你，这个箱子，真的是我的，不是王亮的，你就还给我吧，王亮也骗了我，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我不奢望再继续住在这里，求你了，求你把箱子还给我吧，我保证，我说的是实话”

　　“不行，我必须扣着箱子，如果王亮回来了，让他到我这里拿钱来赎箱子，滚开，再不滚，我就报警了啊”

　　我拽着中年男人的胳膊，无计可施，一下子扑通跪倒在他跟前，低着头，抽泣着说道：“我这箱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身份证和一个初中毕业证，还有一个我娘给我缝的布袋子，不信，你可以打开看，是我全部的财物，我舍不得弄丢，所以求你还给我吧”

　　中年男人，估计是被我这一跪，给震住了，不骂了，只是冷漠的看着我，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羞辱我，而我只能被羞辱。

　　中年男人终于骂累了，总结性的说道。

　　“总之，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事实是我被你们一起的给骗了，这箱子，是证据，我要扣下，如果你非要拿回去的话，也可以，但是需要有东西作抵押，这样吧，你有钱的话，我也可以把箱子还给你”

　　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圈，但是我不能哭，方钢曾经告诉过我，男人的眼泪，不值得原谅，这个错，是我自己犯的，遇人不淑，哭也没用，所以，我的眼泪被我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然后像一个男子汉一样说道。

　　“我没钱，今天，是我来北京的第五天，这个地下室，才住了四个晚上，我也交了四百块钱，虽然被骗了，但是我认了，我身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手机，值一百五十块钱，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我给你，抵押在你这里，把我的箱子还给我吧”

　　男人看着我，我掏出了手机，估计是手机档次太低，让那个中年男人不屑一顾，于是说道：“晦气，晦气，拿走，拿走吧，以后，再也不给你们这些农民租房子了，素质太低！”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走了，但是箱子，终于还给了我。

　　身后，保安将全部的被褥扔到了外边，然后换了锁，锁上了门，看我愣在原地，问道：“小伙子，这些被褥，你还要吗？要的话，就拿走吧，不要的话，我一会儿扔到垃圾桶里去”保安说完，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看着那些发了酶的被褥，都是王亮的家什，不是我的，虽然我掏了四百块钱，现在拿走也合情合理，但是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怎么能带走这些被褥呢？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是我来北京的第五天，还有四天就要过年了，我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然后，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