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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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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个月,领完工资,我依然没有作出任何决定,去给梁经理答复。我打电话回家,其实是想询问老爹的意见,但是老爹依然不和我说话,根本就不接我的电话,我问了弟弟关于家里的情况,问我老娘需不需要钱,我把工资寄回去,老娘说家里不用钱,让我存下来攒着,将来娶媳妇用。其实我知道,家里哪能不需要钱?一分钱对于我那贫穷的家庭来说,都是有用的,只不过穷人家庭,可以用坚忍不拔,你们北京城里的人想象不到的毅力把贫穷扛过去罢了。而事实上,在我们广大的农村,安于现状的农民,不是跟贫穷作斗争,而是习惯于贫穷,忍受着贫穷,就像供奉着老祖先的遗训一样供奉着贫穷。

  我把钱放进信封里,压在床底下,打算等下个月工资发了,一起寄回老家,作为我这个漂泊他乡的不孝之子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份孝心。

  到了周末,室友们打牌玩麻将,有的去网吧上网,我怕花钱,从来不去,因此也被他们讥笑,是宿舍里唯一不会上网的人。

  二哥大斌是有赌瘾的人,虽然当主管很多年了,但是没有攒下一分钱,而且,还从手下员工那里借了不少钱去翻本,结果没有一次赢回来的,不过,他从来没有从我跟前借过钱,每次出去赌,也不带我,只带那些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一起去。

  那个周末,我和往常一样,不参与他们的玩牌喝啤酒,在一旁看看书,那是一本关于设计的书籍,是以前在我这张床上睡过的一个人留下的,大家没人看,扔在床板下面很久了,我铺床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就拿过来读了,结果很吸引我。看书累了就睡会儿觉,然后拿起笔随手乱画,好过玩牌输钱。

  我有个底线,也是我余文达一生的经济哲学,那就是不赚钱的时候,省钱,也就是赚了。平时连任何零食都不乱买,忠实的吃着食堂大家喊着难吃的一日三餐,依然觉得很好吃,至少不用花钱去买。

  那天,我继续翻着那本书,突然,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听到的第一反应我竟然是懵了。

  “喂,是余文达吗?”

  “……哦,是……”

  “我是王亮,还记得我吗?”

  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名字啊,几个月前,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但是,他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按常理来说,骗了我,他应该躲得远远的才对啊,怎么突然又给我打电话呢?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因为被骗心有余悸,我本能的提高了警惕,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哈哈哈,余文达,你还那么笨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早就记住你的电话号码了”

  “哦,打电话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能不能见面说?余文达,我告诉你,真的很重要,你在哪?我去找你,告诉你”

  我没有告诉王亮我的地址,或许是因为不想告诉,或许是因为觉得没有告诉的必要,因为没有想过要把两个人的生活再次联系起来,王亮在电话里说要见我面谈,所以我选了距离我自己最近的一家公园,我可以步行走过去的免费公园里见面,然后约定了见面时间。我也没有告诉宿舍的任何人,独自出门去见他。

  下楼,走到生活区大门口,我看到林子拖着箱子正要离开,林子也看到了我,我跑上去问:“林子,你这是……干什么啊?”

  “回老家,我不干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了那点工资呗,总算熬到发工资的日子了,昨天我就把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哦”我看不出林子脸上的留恋与悲伤,离开,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开心快乐的事情。

  她看我杵在她跟前,打趣的说道:“怎么?你这是来给我送行啊?”

  “哦,不是,我出去见个老乡,我不知道你要走”

  “嗯,大好人余文达,我不会忘记你的,我是不想在这里熬下去了,没前途,余文达,你是个男的,也别在这种地方混日子了啊,干点有出息的吧”我想这是林子为了感谢我上次在她挨打的时候强出头替她说话,而发自肺腑的忠告吧。

  林子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虽然平时交流不多,但是突然地离开,让人觉得有一丝不舍。于是,我关切的问“哦,那你回家,有工作吗?”

  “有啊,工作多了去了,我还真没必要跑到北京这地方来看脸色受气,实在不行,我回家嫁人生孩子去,总比过这种日子强,我受够了,我也漂累了,我是个女的,比你多一条选择的门路”

  我明白林子说的多一条选择的路是什么意思,我也不能抱怨林子性格的懦弱和意志的不坚定而离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选择离开,对于林子来说,或许是最正确的,最好的一条路。

  林子说完,依然温暖的对我一笑,说道:“余文达,再见,我走了,你好好工作吧,有机会到东北来玩,我给你当导游”

  “哦,好”

  林子撂下一句热情的邀请转身走了,一脸微笑地回家去了。带着一颗因为漂泊已久而疲惫的心,落叶归根一样的离开了。我想我应该说一声再见,或者挥手说一路顺风,但是我终究没有说出口,自己觉得那些话很矫情,因为不管我说不说,林子都会顺利坐上火车离去,再也不见。我一直目送着林子的远去,然后,才转了个方向,朝附近的公园走去。

  北京的公园有很多是免费的,供市民游玩,休闲的好场所。北京的老头老太太们,退休或者下班之后,从早到晚都在这里锻练,跳舞,下棋,耍剑,拉家常,或者组织一些娱乐节目。北京像这样的人工园林很多,我没有具体数过,总之像这样,种满了花花草草,冬夏都有绿色点缀,健身设施健全,有专门园林工人负责照看的皇城帝都园林,在我的老家农村,是永远也看不到的。我小时候钻惯了老家山坡上的野树林子,对于天子脚下的树林园子没什么好奇,但是为了更细致更全面的融入北京的生活,我也会不定期的去逛公园。

  我是极少去收费的公园景点的,所以今天约王亮到附近的免费公园。大概是因为周末的原因,今天逛公园的人比较多。

  我不确定王亮是不是真的找对了地方来到了这里,不过我不担心,因为他是一个老北漂,对北京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经验。我慢慢的走着,四处扭头去看,没有看到王亮的身影,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返回生活区宿舍的时候,有人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我看到了一脸贱笑的王亮。

  “哎呀,余文达,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看了半天我都没敢过来认,精神状态不错啊”穿着一身皱巴巴西服的王亮赞美道。

  “哦,还好,你过的怎么样?找我什么事?”

  “哎,别提了,都是叫悲催给催的,太他妈倒霉了,这不找你,老乡嘛,就不能来找你了?嘿嘿嘿……”

  “哦,也不是,不过,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嗨,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不谈我的事,说说你,看样子你过得不错啊,是不是真当白领了?”

  “嗯,我现在有了稳定的工作,包吃包住,所以还凑合”

  我或许是故意想刺激王亮,有意的说给他听,因为我现在的角色好像和他完全的反转了,刚来北京的时候,他是让我羡慕的,可今天,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王亮是很羡慕我的。

  “我就说嘛,当初,你看你,还是听了我的话有好处吧?这人啊,就该往高处走,你当白领了,下一步,可就是金领,王老五了,哈哈哈……”

  王亮总有一种本事,那就是总能不知不觉偷梁换柱,倒换概念,就连我自己误打误撞,瞎猫撞着了死耗子般得来的一份工作,莫名的成了他的功劳!我不想和他争辩,因为这也不是今天我们见面的重点。

  我看了看他,问道:“对了,你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什么大事啊?”

  “嚯嚯嚯,我能有什么大事?是骗你的,我要不说是大事,你能来见我吗?哎,对了,余文达,上次,在地下室,你是不是找我来着?”

  本来已经过去的事情,没想到王亮主动提起,我内心的愤怒再次被唤醒,我也想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要骗我?在我初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地下室抛弃我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我虽然没有像曾经设想的那样揪着他的衣领,戳着他的鼻梁,生吞活剥般质问,但是我咬紧牙关,如同咀嚼着牛板筋一样咀嚼着愤怒说道:“是,你跑了,我没找着”我必须寻一个究竟,于是更加靠近他一步,问道:“王亮,你为什么要骗我?”

  王亮倒退两步,一脸惊诧的看着我,好像我扭曲了事实,在编造一个天大的谎言:“没有啊,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何况,我为什么要骗你啊?”

  王亮毫无愧疚感的辩驳,彻底激怒了我,我几乎是握着拳头从牙缝挤出那几个字。

  “你无耻!那房租,四百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钱啊,余文达,我知道你一定是误会了,那件事,你听我解释”

  王亮竟然说的那么不以为然,嬉皮笑脸的要解释,看着他的那副嘴脸,我燃烧的愤怒不可遏制,终于怒吼了:“你放屁!你还当我是傻子吗?你骗光了我的钱,卷走我的衣服,害得我挨饿受冻,还说不是骗?你以为我会信啊?”

  我余文达第一次大声说话,为自己伸张正义!紧握的拳头没有砸在王亮的头上,但是满含二氧化碳的口气挟裹着唾沫星子喷在王亮脸上,将他包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恨,用大声斥责式的发泄快感来平衡自己。

  王亮被震住了,我看到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也许是找不到词来搪塞,紧张到喉咙发干所致,他咽了口唾沫,看着我,一定没有料到曾经那个傻愣愣只会信仰他的言辞的农村来的单纯孩子,已经蜕变的血气方刚,并悄然转换了角色。

  “我当你是老乡啊,余文达,你应该相信我的”王亮弱弱的说。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是啊,我的老乡,因为都是北漂的老乡,让我一下子失去了继续责备的力量。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老乡,这个道理我懂,在我们老家,每年外出打工的人,回来之后,过完年,都会带出去一大部分自己的老乡,当初要不是二狗子太势利的话,我也跟着他走了。

  看着眼前,这个北京城我唯一熟识的老乡,我再也责备不下去了,起初,王亮虽然骗了我,但是刚来北京的那几天,我依然是相信他的,那份精神上的依赖,是一种力量啊,想到这里,我的心软了,感同身受般的理解了王亮的话,但是,我没有说话,王亮也没有,我们两都不说话了,我其实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倒是希望王亮先开口,结果,王亮真的又开始说了。

  王亮推了我一把,就像刚才拍我肩膀那样,笑着说道:“哎,余文达,我王亮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知道不?当初帮你,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今天找你,我王亮也是拉下了脸来的,你还不给个面子?”

  我没有说话,王亮继续解释。

  “那天,我本来是要出去办事,但是和房东之间出现了一些误会,哎,我问你,房东和你是不是说我拖欠房租来着?”

  “嗯,是啊,好像还不少呢”

  “这就对了,你啊,谁也别信,就信我的,我告诉你啊,那房东太横太欺负人了,仗着自己是北京人,就欺负像你我这样的北漂,事实是,那地下室,根本就没到租期,房东转租给别人了,把我扫地出门了,当时,我也没办法啊,只能收拾我的行李给人家滚出来了,对了,那房东,没欺负你,没为难你吧?”

  “没有,只是,我的行李箱,差点要不回来了”我淡淡的回答。

  “那就好,哎,都怪我,当时没顾得上你的箱子,不过,你那套西服,我就顺手给带出来了,嘿嘿,借穿了一阵子,你看,还可以吧?”王亮扯了扯身上那皱巴巴的几乎让我认不出来的三百块钱的西装说道。

  我点点头,虽然依然怀疑王亮是在撒谎,在为自己开脱,但是我不忍心继续揭穿他,看着落魄的王亮,我竟然起了怜悯之心。

  “余文达,你刚才说,你那工作的地方包吃包住?”

  “嗯,是这样”

  “那能不能让我暂时借住几天啊?帮个忙,看在老乡的情分上,再说,包吃包住的食堂,多我一个人不多,少我一个人也不少,我王亮去吃顿饭,还省了他们浪费粮食,减轻了罪过呢”

  想想也是,食堂的饭菜,是大锅饭,能填饱肚子但是难得精致美味,所以,很多老员工浪费饭菜,那是常有的事,刚去那会儿,我还看不下去,觉得太可惜,心想这要是让老家的猪吃了,那该多好啊!但是渐渐地,我自己都看麻木了,视而不见了。但是我依然有顾虑,说道“可是,宿舍有规定,不能让闲杂人员借住的”

  “哎呀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儿?这还不好办?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你老乡,过来应聘工作的,实话给你说吧,我又不常住,不打算跟你抢饭碗,你怕啥?”

  “我不是怕,只是觉得影响可能不好,再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你叫王亮来着……”

  “啥?知道我?你给我宣传的?那我不成名人了?哈哈哈……”

  王亮并不知道,我的惨痛经历曾经博得过同情,打抱不平的室友们,要是看到他,我担心会滋生事端,但是我也不能看着落难的王亮无动于衷,毕竟,他是我唯一的老乡啊,想来想去,就觉得反正食堂的饭不限量,撇开浪费的饭菜,每一餐剩下的饭菜,也够许多个王亮来迟了,我就当是借花献佛了,于是答应了王亮,但是提出一个条件,王亮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王亮满口答应,但我不放心,依然嘱咐他:“记住啊,你别说你叫什么,就说是我老乡,其实大家对我都挺照顾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就说嘛,余文达,果然还是余文达,脑子灵活多了!走吧,这个点,你那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王亮大概真的是饿了,催促着我离去,我看了看时间,到了食堂开饭时间,就带着王亮朝宿舍走去。

  宿舍是有空床位的,我就给王亮收拾出来一个,大家得知我领来一个老乡,都很客气,抽烟喝酒也都很照顾王亮,不停地发烟,碰杯,王亮是懂得玩扑克和麻将的,很快便和我的室友开始称兄道弟了,王亮也似乎很享受这种待遇,住的心安理得,一日三餐,王亮吃的按时按点,吃的肚皮浑圆,像个厅级干部一样一边品味一边指手画脚评价。

  王亮充分发挥了主人翁精神,而且每次吃饱喝足之后,就对我的工作和生活评头论足,大有指点江山的风采,要不然,就是在楼下的网吧里,打游戏打得昏天暗地,而那张游戏卡是用我的工牌号办的,王亮全然没有了在北影厂大门外等工作那时候的激情,一脸的颓废,于是,我问了王亮的境况,他只说被人骗了,其余细节不愿多透露,我猜想大概和那个他喜欢的想当明星的张林倩有关吧,但是不好说什么。

  有时,我值夜班,王亮觉得无聊就要求和我一起去会所里边逛逛,去过一次之后,就说我不仗义,不带他去吃自助餐厅的好吃的,食堂的饭,太难吃。我只好告诉他,自助餐厅的美食是给客人供应的,上班的员工,碰上哪一餐就吃哪一餐,其实也是吃人家客人剩下的,而且不准外带,所以,你不是我们会所的员工,就吃不到。王亮倒也没再说什么。

  王亮一住就是好几天,不说走,也不说找工作的话,虽然我觉得室友们疑问的眼光越来越复杂,但是毕竟这是一个集体,集体有集体的优势,自然就有漏洞,再加上王亮的伙食费用不用我来负担,日子也就这样一晃而过。

  如果不是节外生枝,如果不是王亮的风流闯了祸,如果不是王亮再次的欺骗,我就不会对那个春天刻骨铭心,以致到了现在,每每想起来,内心都无法用一种感情来说明,从那以后,我也落下了信任缺乏症,那就是,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除了自己。

  王亮的适应性很好,所以,平时我都是自己去工作,然后王亮一个人逍遥着过一天。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搭上洗浴部的那个小姑娘的,我们的宿舍楼虽然是男女生混住,但是也是男女界限分明,纪律性很严的,以宿舍楼的大门为界,楼梯口往右拐,东边,是女生宿舍,往左拐,西边,是男生宿舍,平时偶尔有走动,但是各个宿舍内,都是比较规矩的。精通人事的王亮不知怎的就认识了女浴部新来的一个小姑娘。

  那天晚上,我正在上夜班,那个小姑娘就哭哭啼啼的跑来找到我,说王亮欺负了她然后不见了,问我怎么样能联系上王亮?听了这话,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等我问清楚,就见白班的一个同事小伙,住隔壁宿舍的,急急忙忙跑来找我,说二哥大斌让我马上回生活区一趟,出大事了!

  刚好查岗的经理也听到了,于是,立马让我回去,好在这段时间客人稀少,工作不是很忙,我来不及换工服,跟着那休班的小子,就那么跑出去了。

  早春的天气,依然寒冷,我记得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并不是有那个对空赏月的闲情逸致,而是在大脑空白中,无意中瞥见夜空的景象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内心的慌张,伴随跑步的急促呼吸,不由得扬起了头,只觉得内心一团火一样热,额头上冒着冷汗,身体却冷的僵硬,我敢肯定身上布满了鸡皮疙瘩,因为我只穿着工作时的短袖衫。

  回到生活区,才看到大家闹翻了天,我住的小宿舍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地上一片狼藉,所有人的行李箱都被打开了,我的那个二手行李箱也被拖到了地上,只是没打开,床铺也是翻了个底朝天,看样子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来通知我的那个小伙,好不容易扒开人群挤进去,对着二哥说了句话,二哥大斌抬头看到我,同时也让大家别吵了,然后伸手示意让我进去。大家一看我出现了,也都停止了吵闹,但是我一走进去,突然就有人冲我伸过来一只大拳,揪住我的衣领,是隔壁床头对头的那个壮小伙,怒目圆睁,质问我“钱在哪?”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从回答,但是预感应该和我和王亮有关,刚才虽然没听见大家到底在吵什么,但是从零碎的一句句话中,我总结出,宿舍丢钱了。

  “钱在哪?说,你是不是伙同好了,把那个王八蛋带进来了,家贼难防,你们是一伙的吧?”

  我还没来得急回答,就被那个壮小伙一拳打倒在地,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出,我抹了一把鼻子,抬眼间,又被那壮家伙一把拎起来,抵到墙上质问:“你个白眼狼,偷谁不好,偏偏偷自家兄弟!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说,钱在哪??”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了一眼二哥,二哥走过来,一把拉开那个义愤填膺,要拿我是问的壮同事,然后问我:“余文达,你那个老乡怎么回事?”

  “王亮啊?”

  我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回答,确定了一下,我那个唯一的老乡。

  “他不是王明吗?”所有的室友同时诧异地看着我。

  “他叫王亮……”

  “原来,他就是王亮啊,他不是骗了你吗?你怎么还会把他带到咱们宿舍来?”

  我张口结舌说不上来,无法用简短的语言告诉室友我和王亮之间的所有事情,只是低下了头,再次用很小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王亮的名字。

  刚刚停止的吵杂声,又开始了,有人愤怒,有人泄气,有人唏嘘,有人哀叹……二哥大斌又说话了,让大家再次安静,然后对我说:“余文达,你先去看看你丢没丢什么东西?你那个老乡,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没干什么好事,大家丢钱了”

  “哦”我简短的应了一声。

  说着,赶紧去看我的床铺,我想到了床头位置的床铺底下压着那本设计书,书里夹着一个信封,那个家里来的信封,谢天谢地,信封还在。我急忙打开信封,却一下子傻眼了,瘫坐在床上,信封里,只有那一封信,里边我准备寄给家里的一个月工资钱,没了。

  这时,那个被王亮欺负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跟前,开始抽抽搭搭的讲述,说今天早上,为了替王亮照顾生活,顺便也爱屋及乌的打算洗我的床单的时候,翻出了我的那本书,然后就交给了王亮……

  不用说,我的钱一定被王亮拿走了啊,趁小姑娘在水房洗衣服的时候,王亮也洗劫了那个小姑娘的钱财,我们宿舍无一幸免,每个人,只要有损失的,多则几百,少则几十,都损失了,还有楼下网吧的网管也找到了我,说王亮因为打游戏欠了网吧几百块钱,而那个卡号是用我的工牌办的,我需要去销账!此时,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王亮再一次欺骗了我,给我制造了麻烦,而这个麻烦,涉及到的人,太多了,大家都一脸绝望的看着我,我瘫坐在床上,浑身冒虚汗,我觉得我应该起来先替大家道个歉,最起码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么想着,我努力站起来,谁知却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希望一切就这样么结束,真希望,突然的大脑供氧短路,将烦恼的生活翻页,就像睡觉一样,一觉醒来,又是一个新纪元。

  世界安静了,吵闹声没有了,我感觉我的身体很轻很轻,彷佛能飘起来一样,释放了,从未有过的舒服,轻松,身体也很热,就像是在闷热的夏天,淋了湿雨,躲在某个屋檐下揪着自己的衣领想透透气一样,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透气,就被一声尖叫给吓醒。

  “啊…….”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还有跑开的脚步声。

  我惊醒之后,环顾了一下周围,自己正睡在一家诊所的临床上,刺鼻的尿味让我渐渐清醒,原来,刚才的释放,是自己尿了啊,用手抹了一把身体底下,果然是湿的,我的裤子湿了一大片,身体也是潮湿的,因为出了一身的虚汗,而我刚要动弹,就被一只手按了下去,一位戴口罩的男医师指了指我头顶的输液瓶,原来,我还在输液。

  我不好意思的扭过脸去,身体上的汗和尿,让我狼狈不堪。我面对着墙壁,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本来是在上班的,啊,不对,我本来是在宿舍的,怎么会到了小诊所呢?谁送我来的?我发生了什么事?该死,我一点也记不起来。

  男医师动了动我的输液瓶,然后说道:“你感冒还挺严重的,不过,高烧再不退的话,就要把你隔离了”

  “隔离?为什么?”

  “你不知道啊,最近非典很严重,感染的人太多了,像你这样的,很容易被看成是疑似病例,不过,送你来的那个人倒是不担心,还跟我打包票说你只是感冒,真是什么都不怕啊”

  那个人,我想大概是二哥吧,我正在想着,二哥大斌就从会所赶了过来,看我输完液,给我身上披了一件棉衣,拿了药,小诊所的医师让我们第二天再去输一次液,嘱托完之后就出门了。

  在路上,我问发生了什么事?二哥没有回答,而只是笑话我娘包,我也只好陪着笑笑。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丢了点钱么?你至于吓得装死么?怪吓人的”

  “呵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哎,余文达,你这一感冒就昏倒啊,还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啊?”

  “我不知道,最近工作不是很累……”

  我说着,二哥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嘱咐我:“回去之后,你啥也别说,一切听我的”

  我其实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我的室友,也不知道那个和王亮勾搭的小姑娘怎么样了,于是问了一句:“二哥,那个女孩子没事吧?”

  “没事,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能有什么事,也就吓唬吓唬你,不过,王亮拿了人家的钱,是肯定的了”

  “哦….”

  一路走着,我想起刚才小诊所的医药费,是二哥替我出的,于是就问到“二哥,刚才那些药,多少钱啊?”

  “二百多,不多,没几个钱,别担心”

  “哦,那我真的现在没钱,等我下个月发完工资再还你”

  “你还是赶紧回去换一条干净的裤子再说吧”二哥说着,又憋着嘴笑了,我有点难为情的想解释,但是二哥说不能陪我回宿舍了,要赶去会所开会,我只好一个人回到了宿舍。

  我的感冒来的不偏不倚,是一种叫做SARS病毒席卷全国的时候。

  这个春天,全北京变了颜色,白色,充斥和笼罩着北京,人人惶恐,因为非典SARS,感染性强,死了很多人,我们会所的生意受到影响,大多人都不来消费了,因为防止空气传染,董事长通过电话会议,让我们坚守岗位,会所也做了很多工作,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为了稳定人心,只有管理层知道,员工们依然照常上下班,只是多了几道手续,那就是每天的体温测量,食堂也贴心的为我们煮了一种叫做板蓝根的冲剂,应对疾病预防,虽然做了很多预防措施,但是餐饮首当其冲,同行业大多数已经开始裁员,人心惶惶,虽然我们会所没有明确的裁员通知,但大家依然纷纷猜测,甚至有一部分人就已经打包走了。

  北京,已经限制外来人口进京了,北京人,也都担心害怕,不出门了。大家都戴起了口罩,我也听说附近的商店超市不卖别的东西了,只卖口罩和消毒水,体温计了。

  春天空气干燥,容易引发感染,我的高烧退了,但是还没全好,二哥腾出屋子,真的将我隔离了,我住在了二哥的单人宿舍里,每天有同事轮流打饭,也不用出门,那段生活,至今想起来,待遇还不错,也要感谢我们会所,没有将我当成疑似病例交给医院,押在我身上的赌注赢了,我终究不是非典病例,因为至今我还活得好好的。

  会所因为非典的影响,生意一落千丈,董事长很慈善,终究没有解雇任何一个员工,强撑着,大家不工作,但是照样有吃有喝,我每天躺在宿舍里,看着电视新闻里滚动的疫情报道,庆幸自己还活着。给家里打了电话,弟弟说,老家那里的人,也开始封山了,山下的人,不准上来,当然我们山上的人也不准下山,彼此隔离,甚至各个路口派了专人把守,防止不明人员乱窜,将病毒带进村庄,对于这样粗放的罕见行为,是农村的一道独特风景,好在农民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还不至于菜尽粮绝饿死在山上,听到家里平安的我安心了。

  就这样一天天等待着,以前,宿舍闻到的最多的是臭袜子的味道,现在只有消毒水的味道,也干净整洁了很多,大家也都尽量避免说话,戴起了口罩,一天最少测五遍体温。我等待着等待着…….和所有人一样,在这种无力的日子里,等待着,就像是等待着死神的宣判一样。

  非典的经历,所有经历过的人,都有着共同的记忆。

  终于,我平安的度过了这一劫,捡回了一条命,解除了隔离,几个月之后,一切都恢复了,会所也开始了营业,这几个月,因为没有营业额,当然也就没有工资,此时,我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但是我想我不能就这么离开会所,我把所有王亮偷走的钱记了账,每一个人一笔账,等将来再还给他们,二哥的那为我垫付的医药费两百多块钱,也记下了,记在了小本子上,希望以后还上。

  我把打算离开的想法第一个告诉了二哥,这期间,想了很多,想到了林子走之前给我说的话,想到了因为王亮而给大家带来的麻烦,想到了我平安度过非典之后再次一无所有,想到了我的信任缺乏症,我需要换个环境重新开始,重建我的生活,所以觉得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大家对我的好,会所对我的好,我记住了,我准备好的台词其实没有多少说服力,二哥的一句:“人各有志”就概括了全部,但是二哥答应让我继续住在宿舍里,直到我找到新的工作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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