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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火车贵妇。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我的脸颊疼了一下，一个东西落到我怀里，我惊醒了一看，是邻座的小姑娘给妈妈发脾气使性子，正拿手里的小金橘朝她妈妈打去，无辜的我殃及池鱼挨了一招。

　　我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个小金橘，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了一下那对母女，小姑娘很不听话，妈妈全心在教育孩子，而完全不理会被小姑娘扔的地上脚下，到处都是的小金橘，接着，孩子哭了起来，撒泼打滚完全不成章法了，周围的人也都不理会，于是，我一只手一下子捂住了怀里的那个小金橘，因为它太香甜诱人了，我本来可以在睡眠中糊弄过去的饥饿感一下子被唤醒了，我也顾不得自己的颜面和尊严，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它占为己有了。

　　再一次，我用事实说明着一个真理，肚子饿，就是穷人的真理，一切的文明素养是建立在吃饱肚子的基础上的，我一秒之类就把自己的素质水平降到了原始社会，再现了一个人的最原始最低级的社会需求。

　　但是问题接踵而至，我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吃这个“捡”来的小金橘，好像它是我偷来的一样，想着想着，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股羞耻感，开始折磨我，我悄然脸红了，并且如坐针毯。

　　小金橘已经被我捂热了，我必须想到解决的办法，要么吃，要么不吃，一直捂着不是个办法，物归原主也已经太迟了，错过了时机，那位母亲已经早就把掉在地上的金橘收回了袋子，并绑了起来，我现在交出去，还不如不交，好尴尬的，第一次觉得我的行为这么龌龊，令人不齿。

　　我看到身边人来人往，我也站了起来，迎面走来一个乘务员，我灵光一闪，抓着人家就问：“厕所在哪？”

　　乘务员说：“车厢尾部”。

　　我朝车厢尾部走去，内心欣喜，因为这一颗小金橘，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口中之物，为我的身体补充一点维生素，以防我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中因为饥饿而昏厥过去。

　　我大步走到了车厢尾部，大家在排队上厕所，火车上的厕所不分男女，公用的，所以排队上厕所的男女混杂，也就不奇怪了，而且，车厢尾部异味很重，我想起了方洁云的那句“火车的环境很差”，是真的。

　　厕所对面是洗手池，窄小的空间，尽可能最大限度的利用，一连并列着两个水龙头，一个标示了红色，表示热水，一个标示了蓝色，表示冷水，但通常都是冷水，有的甚至不出水。整节车厢的人或者相邻车厢的人都到这里来洗漱，虽然“节约用水”的字眼贴在很显眼的位置，但是洗手池台上，台下，甚至水池上方的一小块玻璃上，水渍洒的到处都是，旁边的垃圾桶，边上的垃圾没有丢下去，各种垃圾胡乱填塞着不大的垃圾桶，不时地，会有乘务员过来清理垃圾，督促大家保持环境卫生。

　　火车的摇晃，让我站立不稳，但不至于跌倒，我向后倒退了两步，一股烟味刺鼻而来，我是不抽烟的，小时候，老爹的烟叶子，那是宝贝，碰不得；长大了，纸质香烟也不是穷人的专利，所以索性不抽，没想到倒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不抽烟，是健康爱生活的新好男人的标志之一。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这里是火车的两节车厢连接处，三五个烟民聚集在这里抽烟，聊天。火车上的不成文规定吧，烟民都自觉的集中到这个通风条件较好的小空间抽烟，即使是陌生人，点头一笑，或是大方的发根烟给对方，就能够搭上话，热火的聊起来，天南海北，奇闻怪事，倒是个火车上无聊消遣的好办法。

　　握在手里的小金橘，此时，成了一个定时炸弹，我的全部思想都集中在上面了，但还是找不到可以安然地释放它的能量的场所。

　　我看到有人坐得累了，起来活动筋骨，在车厢里走动，或者是在几个车厢之间穿梭，我意识到，这是个好办法，也似乎，下一个车厢，更加陌生一些，可以无所顾忌的吃掉它，但我不放心我的包，回头看了一眼，有乘务员来来回回检查，行李架上，没有放好的包往里推推，睡得东倒西歪，伸胳膊蹬腿挡住了过道的乘客，提醒一下收敛，乘务员的尽职尽责给了我安全感，我知道，我的不起眼的二手箱包，在这个冒着暖气，充斥着脚气，口气，混合着汗味，隐性屁味，方便面味，各种食物味道，二氧化碳严重超标的空间内，我的九百块钱是安全的。

　　我随意走去，毕竟我的目标不是真正的厕所，虽然我假装像是在寻找厕所。经过了两三个车厢，和我所在的车厢情景类似，甚至连乘客脸上的神情都差不多，这奇特的探索之旅，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又往前走去，到了卧铺区。

　　卧铺区，果然设施和风景不同，窗边活动小座椅，是休闲区，让我想到了城市咖啡厅的窗边座椅；洁白整齐的床单被褥，用美梦诱惑拥抱着旅途劳顿的乘客，一同入眠。在这个服务可以买卖的社会，金钱的力量，决定了享受生活的级别和层次。

　　我遮遮掩掩，装作我不是第一次坐火车，而是对着一切司空见惯，尽量一脸平静，但是只在内心里惊讶的声音不知如何变成了一种的感叹，让我的贫穷和寒酸，再次被彰显，被放大，刺痛了我敏感的神经。

　　是的，我不属于这里，这里的空气，含氧量太高，让我头痛，我还是适合二氧化碳浓烈区。这里的环境太干净，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垃圾，会污染环境，我的存在实在是不合时宜，我在别人疑惑和警惕的注目礼中快步穿过，我想他们一定把我看成了火车上流动作案的惯犯，专门趁别人熟睡之际敛财的不轨之徒，想到这些，我竟然不敢抬起头来走路了，低着头，而此时手里紧握的小金橘，就是我肮脏行为的最好证明。

　　我大步的走着，恨不能马上消失，换取我内心的安宁，突然，一只小狗窜到我的眼前！没错，那的确是一只小狗，精致的像是饰品店里的玩具狗，纯白色的毛干净如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一惊喜的发现，瞬间，让我感叹火车真的是一个繁华世界，什么都有，除了人，还有狗。要不是亲眼所见，道听途说的，我大多是不会相信的，因为，火车是给人坐的，不是给狗坐的。

　　此时，我傻愣愣的陷入四肢僵硬状态，如同自己也吃了牛肉栗子粥一样，全身动不了了。

　　我不是和狗在对峙，因为我自信打败不了它，我只是，被它挡住了去路，我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不敢从它身上跨过去，因为它太金贵了，不敢呵斥它，因为它太强大了。它本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走动，而我是个闯入者，惊扰了人家的安宁，就应该受到狗的质问，如果它会说话的话，我想它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滚出我的地盘”。我像一个犯了罪的罪人一样，我甚至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它，希望它高抬贵爪，行个方便，让我过去，但是它骄横的霸占了整个过道的正中间，不偏不倚。

　　我不通狗的语言，但我不能确定它懂不懂我的语言，我试图和它沟通。

　　“你好……”我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但是它听到了。

　　“汪汪…..汪…..汪啊汪……喑……”它后面连带着发出了喑呜声……

　　我在农村老家见过狗的，看门的，很常见，有一段时间家家都有，有的甚至有两三条，在村子里随便跑。我们那里的狗是低贱的，看到人会跑掉的，即使是人和狗相遇，也都是狗绕开人疯跑掉。今天，我才知道，城市里的狗和农村的狗，是不一样的，大概习性也不一样。

　　我明白了它的那一声喑呜声，大概是在向我示威。人都常说，好狗不挡道，我可能点背，遇上了专门欺负人的狗，这么断定后，我便息事宁狗般的贱笑了一下，表示我是弱势方，希望它见好就收，大家相安无事，但是它不依不饶，又是两声狗吠，这一次，酣聊中的中年贵妇转过脸来，一脸惊吓。

　　“天啦，贝贝，你在干什么？你没事吧？”

　　我自信这一声“贝贝”不是在呼唤我，我寻声望去，一张脂粉堆砌但是皮肤松弛下垂，配合表情夸张到几近扭曲的面孔，带着浓烈的香水味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抱起狗，左右看了看，抚摸着狗头，将狗头埋在自己的**前，自言自语：“天啊，儿子，你吓死妈妈了，快到妈妈怀里来，吓坏了吧？遇到陌生人了吧？哎，不怕不怕，真应该给你买软卧，这春运，票不好买，太受罪了，下次妈妈带你坐飞机啊”说着，竟然低头，用她那肥厚的烈焰红唇亲吻了狗头，深深地亲吻。

　　我看的目瞪口呆。

　　“妈妈？儿子？”我暂时忘却了我手里的小金橘，用全部的思维与智商理解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亲密的关系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终于知道了那狗的身家背景，来历不简单，是一位贵妇的儿子啊。我用我和我老娘的感情来衡量那女人与狗的关系，我，的确是犯了大错，我吓到了她的儿子，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给那只狗道歉？或者她是不是要让我赔她儿子，也就是那只狗的精神损失费？这是个巨大的问号。想到这就让我害怕，我不敢离开，不敢动，虽然，那女人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似乎我就是空气或者隐形人。

　　女人没完没了的自语，吞光了我周围的氧气，我感到空气干燥，喉咙干痒，要咳嗽了，忍不住了，于是，我扭过头去，用一只手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这才引起了那女人的注意，我从空气变回了人。

　　女人斜着眼瞄了我一下，抽紧了鼻子，就好像遛狗时走在大街上，看到脚下的一坨屎一样，倒退了两步，抱紧了怀里的狗，也彷佛我是偷狗的人，要打劫她一样，紧张的质问：“你是谁？”

　　我一脸赔笑，结结巴巴：“我，我…….”

　　我说不上来所以然，因为连我自己都听起来不合理的解释，一定会被当成狡辩，不如不说，希望无声胜有声吧。

　　“换票了，换票了，有没有中途下车的旅客，请尽快到我这里来换票，下一站是…….”

　　一位乘务员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票夹本，把卧铺区要下车的乘客的票换给对方，将卧铺卡收回，我稀奇的看着这一切，如同自己正在亲身体验一般。乘务员边走边环顾每一个铺位，上铺的被角掉下来了，他掀上去，提醒各位旅客注意财物安全，动作熟练，感情亲切。我看到这里一切都很好，很温暖，像家，我甚至想方洁云一定没有坐过卧铺，所以她没告诉我这些。

　　身后，扑扑簌簌一阵慌乱，我扭头看了一眼，是刚才的那个女人，表情也变了，从一脸骄傲变成了一脸不安。我看她的同时，正巧她也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和先前完全不同，不是鄙夷，不是轻视，也不是嫌弃，我虽然看不出来她眼神里的意思，但是看得出来那眼神很复杂，怀里的小狗也不见了，我注意到床上，铺开的被子里边，弓起了一个小山，突然，小狗从被子里一冲而出，跳下床，向过道跑来，女人吓傻了，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声音，而乘务员也已经向这边走来。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竟然看到那女人眼里掠过的一丝求助神情，我大概明白了人和狗，毕竟是不同的，尊贵的卧铺区也是不允许带宠物的，狗需要消失！但那狗毕竟是女人的儿子啊，我不能看着一位伟大的母亲失去自己的儿子。为人子女同理心，我用儿子的同理心体谅了她，那位伟大又富有的母亲，所以，果断的一下子冲过去，挡住了小狗，一把抱起来，塞给那女人，回过神来的那女人快速的打开手边的LV背包，把小狗塞了进去，小狗顽强顶出一个脑袋来，女人用她那肥厚的手掌一把打了回去，小狗痛苦的“呜……”了一声，瞬间，空气凝固了。

　　此时，对面热聊的那个黑衣女人，开始侧身装睡了，竟然神速般，无需酝酿，随手拈来的打起了呼噜，而乘务员，也出现在了我们这个小过道口，身边的女人，一把将我拉着，坐在床上，并对我挤眉弄眼，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终于，“汪呜…..汪呜……呜……”我学起了狗叫！

　　乘务员吃惊的看着我，那女人哈哈大笑，拍了手掌又拍大腿，笑的推我：“再学一个，再学一个，太好笑了……哈哈哈……”乘务员似乎明白了这里发生了和正在发生着什么，也可能把我当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在和熟识的人开玩笑，于是客气的说道：“请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别人休息”说完，走掉了。

　　我停止了这荒唐而滑稽的表演，我用学来的狗叫声，掩盖了真正的狗声，糊弄了乘务员，这一幕戏剧性的表演无疑是成功的，因为旁边的女人一直没有停止大笑，乘务员走后，只是改成了掩嘴胡卢而笑。对面的那个黑衣女人，也停止了呼噜声，掀开被子，冒出脑袋，看看周围，问了一句：“走了？”

　　没人回答她，她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我只好点头，表示乘务员走了。

　　“烦死了，都不让人睡个安稳觉”那黑衣女人抱怨着坐了起来，展开架势，欲继续和她的聊友热聊。

　　“我看啊，你还不如补一张票，不就没事了？也没几个钱”小狗的妈妈笑完之后说了这么一句。

　　“我才不傻呢，我每次都这么蒙混过关，冤枉钱我才不掏呢，反正空铺多得是，我就只买一站票，然后一直睡到目的地。”那黑衣女人炫耀般的分享她的成功经历，我才知道原来坐火车还有这么大的学问，瞬间，对这黑衣女人的智慧顶礼膜拜。我想这条经验对我可是有用的，下次我是不是也可以复制这种成功呢？那还是到下次再说吧，这一次，我是老老实实买了票的啊。

　　我忘神的成了两位女人的听众，感谢老天赐予的这次机会。

　　“哎，对了，你的小狗是怎么坐上火车的？不是不让带宠物么？”那黑衣女人和我一样好奇。

　　“那是当然，可我是谁啊？我是贝贝的妈，我们贝贝，可不光是做过火车，见过的世面大了去了，告诉你吧，我们家贝贝，品种优良，基因好，打小就聪明伶俐，智商那可不是一般的高”女人眉飞色舞的说着。

　　“是啊，我看这狗也可爱，但是我很想知道，它到底是怎么通过安检的？”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心想，“难不成这狗有特异功能，会飞？”

　　“呵呵呵，简单，进站之前，我让我儿子先在地上玩，趁工作人员不注意，跑进候车大厅，等我进了候车大厅，它就跑过来钻进我的背包里，不吵也不叫，很会察言观色，不过，不知道刚才怎么了？突然就使性子了，我心脏病差点都给吓出来了”女人依然在抱怨。

　　那黑衣女人点头，表示认同，末了不忘羡慕的说上一句：“我也想要这样一条小狗，通人性，看着就喜欢……”

　　“谁说不是啊，我给你说啊，这养狗啊，要给它喝上好的牛奶，千万不能喂火腿肠，聪明的狗吃了会变笨狗的，我们贝贝从小就讨厌吃火腿肠，狗粮也要进口的好品牌……”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两个女人就够了，而且是一场不受时间限制，不拘束于具体内容，能从白天演到黑夜，续集不断，跌宕起伏，无与伦比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