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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思想交锋

风声雨声 2 张建伟 61178 2022-05-08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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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开业前夜

  酒香也怕巷子深。马进京这两年一直都想在市区找个门面,开拓一下自己的产品市场,没想到崔丽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压抑在心中的爱也开始苏醒。崔丽老家远在湘西,居然跑到京汉来谋生,而且她打拼了这么多年,想创业的时候又找到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冥冥之爱。但是,马进京一想到崔丽已经结婚,心情就极为沮丧。

  崔丽的店铺装修已近尾声时,马进京专程来店里看了一次,觉得还不错,然后开始陆续把厂里的一些精雕黄蜡玉摆件往店里运送。他还专门把自己厂里的一个工艺师冯若蔚推荐给崔丽,商定冯若蔚的工资仍是厂里开。崔丽把随园茶社的李春梅带了过来。她们三个人合计了一下,把店名叫做“家珍宝玉石店”,做了店牌。

  崔丽在离店铺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总算安定了下来。

  赵露根本就没有想到崔丽会向他提出辞职,他这几年关照崔丽不少,不仅工资比别的员工高出一倍,而且时不时发放一些奖金,还给她提供了一间单人宿舍。但是,崔丽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不管他怎样暗示,她从来都不顺从他。这时候,他有意要难为她一下,把她最近两个月的工资扣下,看她有什么反应。他认为一个单身女人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没有像他这样成功男人的支持,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等到她想明白了、看明白了,也就驯服了。然而,崔丽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在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之后,居然一声不吭地净身离庙,而且还带走了李春梅。她们到底有什么根基,她们去了哪里,赵露百思不得其解。

  冯若蔚尽管年长一点,但与李春梅相处得很好,在黄蜡玉雕件不断运来的同时,她一个一个地给李春梅介绍其特点、价位等,很快就成了亲姊妹。

  按照郭一清和崔丽的约定,十月一日,也就是明天,是家珍宝玉石店正式营业的日子。

  郭一清想看看明天的开业准备得怎么样了,所以下午送走省委巡视组后,就到了家珍宝玉石店,顺便把通过绿色通道办好的工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都带来了。

  摆放好这些证照,崔丽这才真正有了做店主的踏实感觉。

  所有工艺品已摆放到位,整体效果已经出来。崔丽指着两个女店员,给郭一清介绍说:“她叫冯若蔚,她叫李春梅。”

  李春梅以前在茶社见过郭一清,顺口叫了声“郭哥好”。冯若蔚第一次见郭一清,只是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仍旧拿起抹布抹柜台上的灰尘。

  崔丽把自己设计的开业程序讲了一下。郭一清一听又是摆鲜花,又想敲锣打鼓,还要讲话,打断说:“我建议你简化开业的庆典形式。这种店跟饭店不一样,饭店一天没人吃饭就有不少损失,而玉石店一天没生意也不一定有损失,甚至还有升值的可能。明天开业时买些鞭炮一放,门口挂些彩色气球和红色的绸带,既简朴喜庆又热烈隆重。大家一看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

  “我下午还专门定了个乐队,想明天热闹一下。”崔丽看着郭一清的眼神,想得到他的认可。

  郭一清从柜台里拿起一个很精致的玉兔子,说:“千万别那样,太俗了,那些民间乐队吹得不怎么样,民间歌手也唱得不入流,这些工艺品本来是很有灵性的,很高雅的,你这一折腾,都把它们折腾成了木瓜了。”

  冯若蔚和李春梅都笑了起来。冯若蔚很佩服郭一清对玉的认同感,就私下里向李春梅打听郭一清是干什么的。李春梅小声说:“当官的。”

  崔丽听郭一清说得很有道理,就说:“那我给乐队打个电话,说不要了。本来人家明天还有婚庆活动,我给人家多加了二百元钱,人家才答应接这个活。这样,我的二百元订金也飞了。”

  郭一清说:“只当开业庆典花了。从后天起正好是‘十一’长假,等过了假期,我再给公安上打声招呼,装个能联网的监控设施。”

  崔丽说:“我们三个人都忙了一个星期了,你今天晚上请我们吃饭吧,犒劳犒劳嘛!”

  郭一清说:“我给你们安排一下。我晚上要给苗书记饯行,省里趁这七天假期组织了个去西藏的考察团,苗书记也要去。饯行后,苗书记就去省里和其他地市的书记会合,明天上午出发。饯行结束后,我就赶过来。”

  崔丽听他有事,说:“好像我们欠吃似的,非得你掏钱不可?”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现在正处于创业阶段,能省点就省点。你可以把唐新燕叫过来,让她帮你出出点子。”郭一清不知道怎么脑子就抛锚了。

  崔丽果然变了脸色,说:“好啊,那就这么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多一个人就多一点智慧。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划桨开大船。”郭一清觉得太冤枉了,女人的心思真难把握。

  “快点去吧,省得耽搁了你的正事。”崔丽把郭一清推出了店门。

  冯若蔚和李春梅不知道崔丽为什么这么恼怒,看也不敢看,只好使劲地擦着柜台。

  晚上给苗不居的饯行只是个形式,饭局很快就结束了。郭一清把苗不居送上车后,就往崔丽她们吃饭的川湘汇饭店赶去。

  尽管是九月底了,但天气依然闷热。车刚到川湘汇饭店门口,雨点就叭叭叭地打在车窗玻璃上。今年夏天以来,雨水就特别勤,郭一清看着前面挡风玻璃上不断下滑的雨水,恶作剧地给崔丽打了个电话,说:“下雨了,我过不去了。”

  崔丽说:“你又不走路,怎么过不来了?”

  郭一清又找借口说:“我的车打不着了。”

  “那就打的啊!快点,你今天专门请新燕来吃饭,新燕来了,你又来不了了。你是诚心骗人家新燕不是?”

  郭一清一听唐新燕来了,心里也有一种冲动。这个女子野性十足,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力让人无法回避,无法拒绝。郭一清稍一沉吟,崔丽转了风向说:“你不用来饭店了,直接到难忘今宵歌厅。我们这就结束,新燕说请咱们唱歌。”

  郭一清嘻嘻哈哈地说:“我车已到川湘汇饭店门口了,你们下来吧。”

  “啊?你原来是骗我们的。”崔丽终于明白了。

  不一会儿,崔丽、唐新燕、冯若蔚和李春梅就下来了。郭一清把车窗玻璃摇下来,又按响了喇叭,示意她们车停的位置。

  唐新燕朝郭一清招了招手。郭一清以为是她们要伞,就拿了一把伞下了车。唐新燕说:“谁要你的伞啊?你把车放这儿,坐我的车。你的车坐不下,再说公车也太扎眼。”

  崔丽看了看唐新燕,说:“就是,当个领导也真不容易,处处都要小心。”

  冯若蔚不解地说:“领导就不能唱歌了?”

  崔丽说:“能唱,只能独唱,就是不能跟你们这些美女唱。”

  唐新燕也不答话,就要下台阶去开车。崔丽赶紧伸出手,把唐新燕拉了一个趔趄,说:“你喝了不少酒,不能开车啊!”

  郭一清这才反应过来,说:“我当司机,我没喝酒。”

  唐新燕从包里掏出车钥匙,交给了郭一清。郭一清这才看出她们四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到了难忘今宵歌厅,唐新燕又要了十瓶啤酒。郭一清心想,这些女人比男人们都疯狂,说:“你们刚才没喝够啊?”

  “主要是为了招待你。我和姐都很感激你,你今天没去吃饭,就喝点酒吧。是吧,姐?”唐新燕说着,递给崔丽一瓶啤酒。

  崔丽接过啤酒,三个人碰了一下,郭一清象征性地喝了两口,想放下。唐新燕把瓶底托了起来,说:“不行,必须喝完,男子汉要敢喝敢当。”

  郭一清没法,只好喝了。冯若蔚和李春梅也各拿了一瓶,跟郭一清碰。郭一清又喝了一瓶。崔丽开始点歌,但唐新燕对郭一清依然不依不饶,又各自打开了一瓶啤酒。郭一清只好又喝了。

  崔丽真是喝多了,唱歌老跑调。她忽然发现郭一清在笑她,说:“来,你唱一首,让我们女同胞欣赏欣赏。”

  “我只会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让新燕唱一首吧。”郭一清先打了退堂鼓。

  唐新燕也不答话,就点了一首《等你等了那么久》。音乐一起,所有人都盯着屏幕。唐新燕拿起话筒,歌声深情而委婉:“等你我等了那么久/花开花落不见你回头/多少个日夜想你泪儿流/望穿秋水盼你几多愁/想你我想了那么久/春去秋来燕来又飞走/日日夜夜守着你那份温柔/不知何时能和你相守/就这样默默想着你/就这样把你记心头/天上的云懒散的在游走/你可知道我的忧愁/就这样默默爱着你/海枯石烂我不放手/不管未来的路有多久/宁愿这样为你守候/宁愿这样为你守候。”

  唐新燕唱完后,眼里泪光闪闪。郭一清看到了,知道唐新燕点这首歌是有含义的。他想走出房间去放水。

  李春梅没有注意到郭一清的动作,把话筒递给郭一清,叫了起来:“郭哥,该你了,《大海航行靠舵手》。”

  郭一清一看字幕已出来了,也不去了,把另一个话筒递到了崔丽面前,说:“谁点的?我只是随便说说。咱们合唱。”

  “不行,独唱。”崔丽把郭一清递过来的话筒放到了茶几上。

  郭一清只好应付着唱了一遍,觉得极没有感染力和表现力,自己平时可不是这样的。难道见了自己心仪的女人,胆怯了吗?

  崔丽可没有吝惜掌声,讥讽说:“调子真准!”

  大概是看郭一清的唱功也不怎么的,冯若蔚和李春梅胆子才大了起来,也争先恐后去点歌。

  不知不觉快到零点了。唐新燕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郭一清指了指唐新燕,对崔丽说:“明天,你的店就要开业了,早点回去休息。”

  崔丽扶着唐新燕下了楼。

  郭一清也喝多了,在楼下找了一会儿自己的车,才想起来自己是开唐新燕的车来的,发动着后,说:“先送你们吧,最后送新燕。”

  崔丽瞥了郭一清一眼,说:“你的车怎么办?”

  “送完新燕后,我坐面的过去开我的车。”

  崔丽、冯若蔚和李春梅到租住的房子前下了车,唐新燕有气无力地说:“姐,祝你生意兴隆!”

  “好,没事的时候来店里玩。回去后吐吐酒再睡。”崔丽教了唐新燕一招。

  郭一清就去送唐新燕。唐新燕醉眼朦胧地给郭一清指着路。唐新燕居然也在西郊别墅住,只不过,她的房子更靠后面。而自己原来住的西郊别墅的房子已经还给了同娟红的哥嫂。

  停住车后,郭一清把车钥匙交给唐新燕。唐新燕一把拉住郭一清,说:“你想不想要一个完整的女人?”

  郭一清既期待这一刻,但又畏惧这一刻,说:“你喝多了,早点休息。”

  唐新燕非常坚决地说:“我相信谁都夺不走你,因为你的心在事业上。这样的男人很难被一个女人理解。但是,我理解。没关系,我可以等,哪怕是一辈子。”说完,在郭一清的脸上吻了一下。与其说吻,不如说是咬。

  郭一清看唐新燕走进别墅,屋灯亮了以后,才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崔丽打来电话,问郭一清把唐新燕送到家没有。郭一清长出一口气,说:“已经到家了。我明天上午带着家人和常委办一帮弟兄去春晴县休闲几天,不能参加店里的开业庆典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郭一清这样安排,也是找个正当的理由不参加家珍宝玉石店的开业典礼,怕遇到熟人,惹出什么风波。

  崔丽心有不甘地说:“你都把程序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还叫什么庆典?我们明天上午八点十八分准时开业。”

  郭一清到川湘汇饭店开上自己的车后,就回到了汉营社区。郭一清感到脸上疼,便照了照镜子,有几个牙印。幸亏同娟红没在家,否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74 休闲

  早上八点钟,市委车队的考斯特车就准时到了绿苑小区。

  由于昨天晚上唱歌唱得太晚了,郭一清回到汉营社区又兴奋到三点才睡下。司机以为郭一清还在绿苑小区住,跟郭一清打通电话后,郭一清才醒来。他让司机等了二十多分钟,才开车匆忙赶到绿苑小区,上楼把母亲、妹妹、妹夫、明明一起接了下来,这才往党政综合办公楼赶去。因为昨天定的是让常委办人员在办公楼的平台上等候。

  每逢苗不居出差,市委办就会放松一下。昨天,马小岗跟佟悦来和郭一清商量“十一”假期带班的事,佟悦来说自己想带家人到青海一趟,郭一清也说自己想带常委办的人到县里调研三天。从苗不居给他规定的任务来看,常委办只有三天休息时间,跑到外地时间来不及。因为苗不居和高风浩商量,初步定于十月九日开第三季度工作讲评会,苗不居要求六日下午把他的讲话稿传到他邮箱里,他在考察西藏途中上网看。尽管目前常委办已拉出了个初稿,但还粗糙得很,所以,从四日起就要加班了。

  毕竟在一起搭班子,马小岗更体谅他俩的压力,大度地说:“你们去吧,我在家带班,小事我就处理了,大事给你们汇报。”

  郭一清之所以要带家人一起下县,是早就考虑了。自从上次看到母亲的脚烧伤后,郭一清内心就有一种负罪感。自己整天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顾母亲,这次恰逢下县休闲,顺便把母亲带上。还有明明,自己对他的关照也很少,特别是土妮走了以后,明明基本上成了小大人,这也可能是他迅速成熟的推动性因素。这次放假,他想让明明休息三天,然后再说学习的事。明明也很乐意到风景区去,尽管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内心是兴奋的。

  考斯特车很快就到了市党政综合办公楼的平台。常委办的人上车后,一一跟郭一清的家人打了招呼,尤其是一见明明也随同前行,都不停地逗着他玩。明明根本就不怯生,跟他们打嘴仗一点都不吃亏。一路上,车里爆笑不断。

  郭一清眼睛闭着,心里非常甜蜜。

  费学成看郭一清想睡觉,就对着明明悄悄地指了指坐在前面的郭一清。

  明明扒在座位上看了看,计上心头,对着大家喊道:“当领导可真不好,容易脱离群众,成为孤家寡人。你看你们这位郭主任,一上车就睡觉,多影响干群关系啊。我看啊,这世界上就咱们受罪了,为什么呢?因为到单位了,他对着你们发脾气,到家里了,对着我发些无名火。”

  大家哄堂大笑。费学成问道:“回到家里,你爸打不打你?”

  明明一本正经地说:“不打,我爸爸觉悟可高了。这是前两年我偷看我爸小时候的作业发现的。”

  “你爸小时候的作业还保存着?”

  “保存了三箱子呢,学习好的人都有这癖好。”

  “你在你爸的作业上发现了什么?”

  “他老是揭发我爷爷和奶奶。”

  大家紧张地不敢再笑了。明明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那时候老师让他编两道加法算术应用题。他编的第一道题是,‘我爸爸偷了五元钱,我妈妈偷了六元钱,请问我爸爸和妈妈一共偷了多少钱?’老师在后面批道,‘让你爸爸和妈妈到派出所交代。’奶奶,你去派出所了吗?”

  郭一清的母亲笑着说:“那是你爸瞎编的,哪有那事!”

  费学成继续挑逗明明说:“那第二道题呢?”

  “第二道题,他是这样编的,‘我爸爸有十条腿,我妈妈有二十条腿,请问我爸爸和妈妈一共有多少条腿?’乐吧?”

  大家已经笑倒一片。

  郭一清回过头,似嗔似怒地说:“你可真能贫啊!”

  明明吐了吐舌头。

  春晴县委常委况子泉早在通往映天潭景区的路口等着,一见市委考斯特车,就拦住上来了。考斯特车放慢了速度,跟着春晴县的导引车往景区进发。

  况子泉跟市常委办的人已经很熟悉了,一一打过招呼后,又专门跟郭一清的母亲和妹妹、妹夫打了招呼。他又摸了摸明明的头,说:“这小家伙,我前年见过,现在都这么高了。”

  明明憨态可掬,梗着脖子说:“我没有见过你啊!”

  况子泉并没有感到难为情,帮明明回忆说:“怎么没有见过,当时你在你爸办公室打印什么东西。”

  明明忽闪着眼睛,说:“好像有一次,当时你还是副县长,记起来了。你让我爸跟书记说你个人的事。就是那一次。”

  郭一清有点不愉快了,说:“明明,大人说话,你别乱插嘴。”

  况子泉借机转移了话题,说:“郭主任,这三天咱们这样安排,今天到了以后,先吃中午饭,吃过中午饭后看映天瀑,晚上就住到那儿的农家宾馆。明天上午去登钗头山,下午泡温泉。后天上午到孤青镇的梨园、桃园和苹果园摘果子,下午返回。你看怎么样?”

  “行,你安排吧。这三天纯粹是放松,县里除了你和办公室的人陪着外,其他人一律不要告诉。”郭一清说这话是真心实意,本来是出来休闲的,这时候再与工作挂钩,反而会越休越闲不着。

  因为早就有安排,况子泉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说:“今天晚上,我们赵灿书记要在这里一家条件较好的农家饭庄招待你们。”

  郭一清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不快地说:“千万别这样,你们是旅游强县,假日的接待任务非常重,这样我们就心里不安了。”

  况子泉急忙陈述理由说:“你能带着常委办弟兄们来,赵灿书记非常高兴。去年孙洼矿难事故后,全县整顿了一下各类矿山,财政收入锐减。赵灿书记今年上任后,通过技改的形式,恢复了一批矿山的生产,财政收入刚刚好转。他也想找个机会给你汇报汇报工作。再加上今年第三季度我们县的考评成绩也不错,这是与你的关照分不开的。经济社会发展指标就目前估计应该是排在中上游,与第一季度时的最后一名相比上升了很多了。我们还得好好感谢你一下。”

  一定又是市统计部门透露了经济社会发展指标排名。真是防不胜防啊。郭一清知道况子泉说的是官话,说不定他们给民调代表做了多少工作呢。

  由于是“十一”长假的第一天,来映天瀑的游客还不多,下午非常轻松地就游完了映天瀑。然后,大家就回到农家宾馆打起扑克来。在去映天瀑时,况子泉专门给郭一清的母亲安排了两个人陪护,该坐轿时就坐轿,该走路时就走路,再加上有郭一清的妹妹和妹夫照看,也基本上没感到怎么累。明明紧跟着常委办一帮人,倒成了活宝。

  况子泉陪着郭一清参观完映天瀑后,就去安排饭了。

  郭一清拿了一个兜出门了,因为他刚才发现在山脚下有一片山茱萸和五贝子,想摘一些,回去泡水喝。他正走着,忽然有人喊道:“郭主任,你怎么在这儿?”

  郭一清一看,叫他的人有些面熟,因为他满脸的麻子,但记不起来叫什么。

  那人自我介绍说:“我叫谭爱国,是民调代表,还去过你的办公室。这第三季度考评,听说是随机抽号,我被轮空了,太不幸了。”

  郭一清听到他说“去过你的办公室”,脸就发起烧来,说:“我在这儿有个接待任务。你呢?”

  谭爱国很自豪地说:“春晴县上个月就下了请柬,邀请我们来指导工作。我们总共来了十四个人,都是民调代表。他们刚刚上映天瀑,我来过,不想再上了,想在这儿支根竿,钓钓小鲫鱼。”

  说到小鲫鱼,郭一清想到了女人生孩子后喝小鲫鱼汤下奶的事儿,笑了笑,说:“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谭爱国脸上的麻子不停地抖动着,说:“今天上午去登拐子山了,累了,大家中午在那儿吃了饭,休息到下午三点才出来。我们已经来了两天了,为了避开‘十一’长假客流高峰,这是最后一站。明天,山盟县邀请我们去山西的五台山,要出省的。”

  郭一清急于避开谭爱国,说:“你钓吧,我去摘点山茱萸和五贝子。”

  谭爱国还是不放过郭一清,说:“我问你个事。刚才在路上,大家都说以后即使被聘为季度民调代表了,但也不一定都能够参加民意调查,是不是?”

  “这是一项改革,是苗书记同意的。往后去,季度民调代表仍然按五百名聘用,但工作重点放到了平时对部门工作的评议方面,督促部门及时改进工作。参加民意调查的只是一部分民调代表,是随机抽选的。”郭一清想尽量把改革的情况说到位一点。

  谭爱国不怀好意地说:“那各牵头部门不是被架空了吗?掌握随机抽选的市纪委可就发大财了。”

  郭一清很反感,说:“正人者先正己。这是工作,不是权力的分配。”

  “是啊,应该是这样。你忙吧,回头再找你汇报思想。”谭爱国扛着鱼竿走了。

  郭一清不想再摘山茱萸和五贝子了,他怕碰见一会儿下山的民调代表。

  况子泉刚好从宾馆里迎出来,说:“赵书记已经到了,菜也上齐了。他去房间看望老娘去了。”

  郭一清疾步走到母亲住的房间,与赵灿握了握手,然后就一块儿去了餐厅。客套完毕后,赵灿就发出了开桌令,不由你不喝。郭一清喝得并不痛快,刚才与谭爱国的不期而遇,搅坏了心情。

  赵灿送完一圈后,郭一清冷不丁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还邀请了民调代表?”

  赵灿的眼睛忽闪了几下,放下酒杯说:“郭主任真是明察秋毫。哎,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暗访出来的吧?”

  “我刚才碰到了,他们去映天瀑了。”郭一清一点也不隐瞒。

  赵灿也有些惘然,看着况子泉说:“中午我在拐子山下刚宴请了他们,他们说下午要走的,怎么又来这儿了?”

  况子泉解释道:“王啸县长陪着他们,他们本来是要走的,但后来有人说没有到过映天瀑,王县长就陪他们来了。”

  郭一清心中回响着不平之音,忧深思远地说:“你们真重视民调代表,党政主要领导亲自陪,任他是石头,也能被感化。”

  赵灿仿佛被x光透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你也知道,现在市里的民调代表很不好伺候。今年第一季度,我们县的办事效率指标排县(市)区末位,我刚到县里工作,就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第二季度考评前,我们下了一些功夫,除了经济发展指标是硬性的,其他三项指标的位次都前移了一些。后来,我们发现有一些县(市)区平时就注意加强与民调代表的联系,我们也仿效,效果还是不错的,这从第三季度考评的结果已经反映出来了。这次又是‘十一’,我们只邀请到了十四个民调代表,其他民调代表都被其他单位捷足先登,拉走了。”

  郭一清看自己说重了,有意打一下圆场说:“看来,各有各的神通啊!喝酒,吃饭不谈工作。”

  况子泉更加主动起来,说:“来,该我敬酒了。”

  常委办从春晴县回来后,立即投入战斗,准备第三季度工作讲评会会议材料。

  郭一清在办公室坐镇指挥。妹妹打过来一个电话,说:“咱们从春晴县带回来的装梨的纸箱子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妈妈说肯定是别人放错了,你回来取走,给人家。”

  估计是况子泉放到里面的。郭一清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先放那,我闲时回去取。”

  银行卡?退,还是不退?郭一清脑子有些乱,又拿起古诗词选,信手翻到了明朝李汰的一首《无题》诗:“义利源头识颇真,黄金难换腐儒贫。莫言暮夜无知者,怕塞乾坤有鬼神。”原来“隐贿术”并非今人发明,让人防不胜防。

  75 壮士断腕

  十月六日,苗不居在从西藏返回的路上就给郭一清打电话,说:“这个讲话稿光会唱高调,糟糕透了。我有几点修改意见,已发到你的邮箱,抓紧时间修改。”并特意提出让祁延年给他回电话。

  从苗不居的口气看,他对这个讲话稿很不满意。

  郭一清自忖,这个讲话稿算得上是自己这几年下劲最大的一个材料,无论是摆事实讲道理,还是剖析问题提要求,应该是一个经典级的材料。但是,苗不居为什么下了个“光会唱高调,糟糕透了”的结论呢?

  郭一清和费学成又把材料琢磨了一遍,真的认为无懈可击。

  苗不居让祁延年给他回话,是什么意思呢?

  郭一清盯着第二页上几处空白地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是需要统计局填的几个数字。

  “走,去找祁局长。”郭一清拿起材料,关上办公室的门,和费学成坐电梯下到了十二层。

  祁延年正在办公室,看到郭一清和费学成进来,赶紧让至沙发,说:“苗书记刚刚放下电话,你们是不是也来兴师问罪?”

  “兴什么师?问什么罪?”郭一清尽管这样说,但已初步验证了自己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

  祁延年拿了一片纸,沮丧地说:“第三季度我市主要经济指标比前两个季度下滑得更厉害。这一次gdp增速排全省倒数第一,财政收入增速排全省倒数第二,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排全省倒数第三,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进出口总值和实际利用外资增速都是全省倒数第二。这是苗书记从省统计局得到的信息,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抓紧时间找省统计局核实一下,看有没有漏报的。”

  郭一清猜测到又是省统计局局长范留欣向苗不居献殷勤了。

  费学成也恍然大悟,叹了一口气,说:“可找到问题了,苗书记发脾气的原因是咱们在经济发展部分闭门造车了。”

  祁延年翻了翻郭一清带来的材料,看到材料上尽管没有统计数据,但仍然把形势写成“全国山河一片红”,说:“写得也对,但过于夸张了。我打个比喻,各县(市)区和市直部门都是放羊的,半道上羊都跑完了,他们还在挥鞭子,而我还必须得想方设法找回来几只羊。你们只能依据这几只羊来做文章。但是,现在咱们都没有完成任务,让苗书记空听鞭子的响声了,他能不生气吗?”

  费学成绷了一句:“那你赶紧去省统计局找‘羊’吧!”

  祁延年摊开双手,说:“我就知道,鞭子又要打到我身上了。可这与我有啥关系?”

  郭一清不想浪费时间,杀羊砍头地问道:“没有完成任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祁延年又拿过一张表格,说:“从我们自己统计的情况看:一是支柱行业经营困难。全市五十个行业大类中,有三十二个行业增速低于全市平均水平。规模以上企业完成增加值同比增长了百分之零点五,低于全省平均水平十三点二个百分点,居全省倒数第一。五十六家大型企业中有三十九家企业累计完成生产总值呈负增长,其中十二家减幅超过十亿元。二是县(市)区发展势头参差不齐。我市参与排序的十九个县(市)区中,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等指标有半数以上居全省后五名,而且垫底的不少。三是……不说了,更重要的是深层次原因,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我要去省里一趟,回头再说吧。”

  “今天咱们就是来探讨问题的,再借用你一点宝贵时间。”写材料的人最爱挖的就是深层次原因,既然祁延年提出来了,郭一清当然不能放过。

  祁延年一看逐客不成,只好三句话并成两句话,说:“最重要的是今年的考评办法在实施中出现了导向问题,特别是环境创优、公共安全和办事效率三项指标采用民意调查的方式,各单位都把功夫使到了民调代表身上,工作上并没有着多少力。这当然影响到抓经济发展的力度。另外,企业普遍搞新园区建设,从理论上讲,应该是能够拉动固定资产投资的,但现在完工的很少,效益明后年才能显现出来,再加上中小企业遇到融资成本增加、压力加大的困难,生产受到了极大影响。这是现实存在的,但不能写到材料里去,否则,我就是‘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党了’。”

  郭一清看眼下也得不到确切的统计结果,就让费学成拿了一份统计资料,对祁延年说:“放你一马,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二天,祁延年从省里打回来电话,说:“省里的统计口径没变,统计结果跟昨天我给你们的数据没多大出入。我等着回去挨批了。”

  费学成就照着祁延年昨天给的统计数字,对讲话中的有关观点进行了颠覆式修正。

  苗不居回到京汉后,看了看常委办修改过的讲话材料,没说什么,倒是把高风浩叫过来,说:“高市长,这第三季度的各项指标,省统计局给我传过来了。我很揪心,从来没有感觉到压力这么大。这怎么向省委交待?”

  高风浩如牛负重,沉重地说:“是我工作没做好。今年也只剩下不到三个月时间了,我在考虑一个问题,这个会不能再按以往的程序和方式开了,必须以壮士断腕的精神,讲问题,鼓干劲,加压力。”

  “好,你具体讲一讲,会议上该怎么讲问题,讲哪些问题。”苗不居对当前的工作存在的问题有一些感性认识,但还没理得很清楚,很想听一听高风浩的想法。

  高风浩有备而来,娓娓而谈道:“当前存在的问题是经济发展中深层次矛盾长期积累、逐步暴露的结果。主要表现在:一是经济结构性矛盾突出。从三次产业结果看,第三产业占gdp的比重逐年下降,且增速连续三个季度低于gdp的增速。从产业内部结构看,农业基础依然薄弱,现代农业发展缓慢,产业化水平较低,农民持续增收难度加大;工业增长方式粗放,资源型、初加工型产业比重大,高技术产业比重小;现代服务业发展缓慢,新型业态培育不够,文化旅游资源优势尚未得到充分发挥。从所有制结构看,非公有制企业比重依然偏低,企业规模小、市场竞争力弱,对经济的支撑能力还不强。二是可持续发展能力不强。科技创新对经济的贡献不大。我前一段搞了个调研,全社会研发投入仅占gdp的百分之零点五六,远远低于全国、全省平均水平。我市大中型企业众多,但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名牌企业、企业集团较少。节能减排任务很重,重工业增加值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的百分之七十八左右。三是关键领域、关键环节改革不到位。企业体制改革、机制转换不到位,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滞后,金融体制改革尚待深化。四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协调性不够。城乡二元经济特征明显,农村发展相对滞后。城乡居民收入偏低,消费能力不强。社会保障体系尚不健全,保障水平较低,影响了消费预期。这些问题,我都有数据和事实说明。我想,总的一点就是不泛泛地去讲成绩了,只讲问题,而且要讲透,分析透,给大家一个思想上的震撼。”

  苗不居的思路也豁然开朗,说:“好,就是要把问题点到行业、点到单位,这样才有效果。我要针对下一步的工作,对干部提要求,鼓干劲,加压力,力争打个翻身仗。我想强调各级领导干部要把心思和精力集中到‘主动作为’四个字上,具体讲就是要在谋划项目、争取项目、实施项目上主动作为;要在支持企业、帮助企业、保护企业上主动作为;要在关注民生、投资民生、改善民生上主动作为;要在促进结构调整、生态旅游、土地流转上主动作为;要在深化改革、加快创新、促进转型上主动作为;要在加强党的建设、促进社会和谐、提升能力作风上主动作为。怎么样?有漏点没有?”

  高风浩连声说:“可以,可以,单就题目讲,就很鼓舞人。另外,我还有个想法,就是能不能把咱们考评办法稍作调整。”

  “只要是有利于促进工作的,都可以适时地进行完善。对了,关于这个考评办法,你听到什么反映没有?”

  “这个考评办法还是很好的,关键是在操作上,我建议改革一下。在考评的四项指标里面,有三项都是采用民意调查的办法进行的。既然是民意调查,范围应该更广一些,不应该局限于固定的人群。也就是说,民调代表不应该固定,每个季度考评的时候,就随机抽选。如果固定,容易产生腐败。现在有一种不好的倾向,各单位把一部分精力用在了公关民调代表上面,影响了抓工作的落实。前两次民意调查,各单位的公关力度就很大。这一次民意调查方法尽管做了微调,但各单位早就把工作做了。所以,现在老百姓都在讲,民调代表是一个特殊的利益群体,都想往这里边挤,尤其是一些有所求的人。刚才,祁延年来我办公室也谈了民调代表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我觉得很有道理。不改不行啊!”

  “还是你有真知灼见。听了你一席话,我是振聋发聩啊!以前也有人给我反映过这方面的问题,何书记和耿组长也跟我谈过,我只是想把这项制度执行下去,没有过多地考虑在执行过程中出现的一些腐败现象。我想这样改革,让佟秘书长在会上宣布一下民意调查的改革办法,民调代表平时负责对各县(市)区及市直部门的工作评议,只起督促作用。而季度考评时,让各牵头考评部门走上街头,随机进行民意调查,市纪委和公正部门现场参与。”

  “咱俩的意见不谋而合啊!”高风浩也表现出少有的兴奋。

  苗不居说:“今天也算是咱们两个人的民主生活会了。你在京汉市这么多年,对各方面的情况比较熟悉,最有发言权了。你再带领全市人民大刀阔斧地干它两个月,力争为你的下一步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我也不瞒你,何书记和孙省长已经向中组部推荐你了。经过这两年的配合,我觉得你既能委曲求全,又能指挥若定,基层工作经验又丰富,是个很优秀的省部级领导人选。”

  高风浩感觉到鸿图大展的时刻即将到来,但仍然很谦虚地说:“我还有许多地方要向你和其他班子成员学习,我会脚踏实地地干好工作,接受组织的考验。”

  在官场的组织架构中,党政领导的关系是政服从于党,党委书记的工作思路就是一个地方的工作思路,行政首长必须服从于党委书记。因此,有时候往往会出现行政首长施展不开拳脚的现象。所以,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行政首长都有“转政为党”的渴望。高风浩努力了这么多年,此时更加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第三季度工作讲评会议召开之后,郭一清非常吃惊佟悦来在会上宣布的民意调查的改革方案。苗不居和佟悦来都没向自己通报将要进行的改革内容,这意味着什么呢?

  郭一清陡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政治表达,难道苗不居对自己产生了什么看法吗?自己作为考评工作的实际掌控人,却并不知道这些改革的内容,如果别人问起这件事,自己怎么解释?难道自己的“政治特区”在缩小吗?

  静观其变吧。

  76 天罗地网

  十月的上海,气温仍然如盛夏的一样,酷热异常。袁怀庆有些不适应了,如果现在是在京汉市,应该是非常凉爽适宜的。

  袁怀庆这大半年像蚂蚁搬家一样,带着童妙婵四处流窜。自从揭斯辛被杀后,他基本上就定居在上海的出租屋里,很少再外出了。他原本是让几个小兄弟教训一下揭斯辛,致残即可,断了武达龙再掌舵油坊村的梦想。但是,没想到的是,那几个小兄弟却失手将揭斯辛打死了。这样一来,他再回油坊村的梦想也彻底破灭了。

  袁怀庆刚从京汉市中心医院逃出来时,把自己家一百多万元的房子拆迁补偿款也卷了出来,并网络了一帮上访时结识的铁哥们,发誓与武达龙血拼到底。而这些人也觉得跟着袁怀庆能吃香的喝辣的,比上访强多了,上访的目的是为了敲诈政府俩钱,但那付出的是挨饿受冻、风吹日晒的代价,而走这条路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再加上袁怀庆时不时地施舍一些赏钱,他们得到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也乐意听命于袁怀庆,并为其奔走效劳。

  师胜辉和方学得是袁怀庆手下的得力干将。师胜辉原来是与油坊村相邻的架子村人,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他因与人争地被打得左耳穿孔,左腿也被打折,至今走路都一颠一颠的。虽然手握新华乡法庭胜诉的判决书,但对方拒不赔偿。无奈之下,他长年上访,地也撂荒了,眼看快四十岁了,还没有娶下老婆。方学得刚过三十岁,原来是八里营县的一个特岗教师,因为从事第二职业,偷偷地在社会上搞计算机培训,被县教育局给予记过处分,三年后没有被转正,为此也开始了上访。

  袁怀庆在上访中认识了这两个人,觉得这两个人一文一武,平时就有意施点小恩小惠,经常给他们洗脑,渐渐地共同语言多了起来。当袁怀庆从京汉市中心医院逃出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人。袁怀庆在电话中说自己想弄点事干干,问他们愿不愿意参加,如果愿意参加,就先给他俩每人一万元。这两个人在长期的上访中也身心疲惫,经过权衡,感觉换条道走走也可以,于是就痛快地加盟了。袁怀庆又拉了十几个人,总算有了自己的小团队,就开始与武达龙明火执仗地抗衡了。

  师胜辉干了两件漂亮事,一是搅和了武达龙承建的宜兴路工地,二是在市展览馆建成典礼当天,现场指挥隆安引爆了武达龙的车。这两件事得到了袁怀庆的赏识。但他也干了一件最蠢的事,就是失手打死了揭斯辛,让袁怀庆也极度恼火。为此,师胜辉也只好逃往外地。当初,他也曾要求回上海与袁怀庆会合,但袁怀庆怕他来了会引火烧身,就让他暂时逃往深圳,不要露面。袁怀庆还多了一个心眼,怕师胜辉不听话,再到上海找自己,就换了租住地。

  方学得也干了一件漂亮事,就是通过合成全国各地领导干部“艳照”的形式,敲诈到了七十八万元资金,维持着这十几个人的日常开支。但是,这些人已经过惯了钱来伸手的日子,不知道节约,很快经费又捉襟见肘了。袁怀庆指使方学得再想办法。方学得又学了一招诈骗术,就是给特定的对象打电话,说他(她)接收的包裹中有毒品和以他(她)的名字注册的银行卡,为了保证他(她)的财产安全,让他(她)与“公安人员”联系,申请银行卡密码保护。一旦有人上当,他就立刻复制一张银行卡,然后进行转账。目前,他已经通过这种方式骗得了一百五十万元。

  老母亲被烧死后,袁怀庆发誓与武达龙的族人再血拼一次,所以他在酝酿着下一步的复仇计划。师胜辉是他的武将,但不敢再让师胜辉重出江湖,因为师胜辉已有命案在身,他怕师胜辉再回到京汉后被警察盯上,那自己也离完蛋不远了。他忽然想起了师胜辉的一个小兄弟隆安,外号叫“结巴”。“结巴”虽然说话不利索,但有力气,让他去杀个人还是可以的。袁怀庆给“结巴”打了个电话,许诺给四十万元,让他去把武达龙的父母给“做”了。

  “结巴”接到任务后,给师胜辉打了个电话,把袁怀庆的意图讲了。师胜辉见钱眼开地说:“这事情能做,做完后就远走高飞。”

  “结巴”既想要钱,但又贪生怕死,说:“万一让警察逮住,那不枪毙啊!”师胜辉早已置生死于不顾,说:“干咱们这一行都有风险,可是你不干哪来的钱啊?再说了,你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结巴”还有一层担心,怀疑道:“头儿真会给我这么多钱?”

  “应该没问题。不过,现在我感觉到头儿已经开始防范咱们了,咱们也得留一手。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让头儿付你一半钱,等做完后再付你另一半钱。”

  “结巴”果然照办。袁怀庆为了给母亲、女儿和自己报仇,就先给了“结巴”二十万元。“结巴”拿到钱后,就秘密潜回京汉,刚下火车,就被公安人员盯上了。

  杜心杰之所以在侦办揭斯辛被杀一案时取得了重大进展,主要是司马展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当时在反复调看揭斯辛被杀时四个人逃跑的画面时,司马展说:“假设凶手的确是袁怀庆的人,那么他们应该是些什么样的人呢?袁怀庆原来依靠上访为生,他的社会活动圈子也不会太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从上访者中物色自己团队的人选。”

  杜心杰感觉到司马展说的有道理,就把录像拿到市信访局。市信访局常年接访的工作人员马上就指认了这四个人,分别是师胜辉、隆安、范银荣、丁树林。以前他们经常聚集在市信访局门口,但今年三月以后,连同这四个人在内的一批长年上访户突然销声匿迹。市信访局的工作人员一方面非常高兴,一方面也对他们突然息访有些疑惑,因为他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总的来说他们不来比来好,至少没有影响社会稳定的压力。

  杜心杰又指示司马展把市展览馆开业典礼那天的现场录像调了出来,让市信访局常年接访的工作人员指认现场都有哪些他们熟悉的上访人员。这一指认,除了师胜辉外,又有三个常年上访人员进入了警察的视线,而隆安正是走向停车场的人,两分钟后,隆安又返回到师胜辉身边,然后迅速撤离。四十七分钟后,武达龙的车发生了爆炸。种种迹象表明,这几个上访人员被初步认定为犯罪嫌疑人。

  后来,随着其他案件线索的被掌握,证据链越来越清晰。可以肯定,这些上访人员就是袁怀庆网络的一批黑社会骨干分子。只有抓获这些骨干分子,才能有可能顺藤摸瓜,将袁怀庆从幕后揪出来。为此,在杜心杰的亲自指挥下,以司马展为核心的侦审处制定了周密的布控方案。

  “结巴”回到京汉市后就住到了小旅馆,然后不断地去油坊村的租住地踩点,想摸清武达龙家的具体地址。但是,狡猾的“结巴”在每个旅馆最多住两天,然后就又换旅馆了。

  这次行动非常关键,司马展亲自上阵,靠前指挥。隋渭涯带领侦察员在“结巴”所住的房间都安装了监控设备,并昼夜跟踪。“结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在掌握之中。

  裴中周在听取了案件进展情况的汇报后,说:“从目前情况看,袁怀庆团伙已经可以和武达龙团伙等量齐观了,他们都是没有信仰、没有敬畏、没有规则意识、没有道德底线的社会渣子,是典型的黑恶势力,必须伸出铁拳,狠狠打击。现在关键是要加强车站、机场、高速公路出入口等地的布控工作,力争把袁怀庆黑社会团伙成员一一捕获。”

  苗不居对市公安局这一阶段的工作也进行了肯定,要求务必确保不再发生重大恶性案件。

  77 庆功宴

  京汉市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终于成功了。

  中国文明网公布了全国所有申报城市测评结果的排名,京汉市名列地级市第十,恰好跨入所限名额。

  十天后,中央精神文明建设工作表彰大会在北京召开,苗不居亲赴北京参加表彰大会,并领取牌匾。当晚,段安在京汉大酒店设宴招待有关市直部门的领导及市创建办的所有工作人员。

  这个宴会是由段安自作主张提出来安排的,佟悦来虽觉有些不妥,但又不想扫了段安的面子,也应邀参加,并致词。佟悦来说:“全国文明城市这个荣誉的取得凝聚着全市人民的心血,特别是在座的同志们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因此,我想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衷心感谢。因为没有你们的努力,没有全市人民的大力支持,没有在最后冲刺阶段民调代表的督查,就没有今天的喜悦。荣誉来之不易,经验弥足珍贵,理当倍加珍惜。我想讲的第二句话就是居安思危。苗书记和高市长都一直强调创建只有起点,没有终点。我市荣获全国文明城市称号,只是标志着城市的硬环境和软实力上了一个新台阶。客观上讲,我们的城市管理,与先进地市相比还有不小差距。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不再继续努力,我们也会落得像李自成当年先进京后出京的结局。所以,我们要把荣誉的取得当做干好工作的新起点、新开端。我想讲的第三句话就是持续提升。‘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们要切实把创建的出发点、全过程、落脚点放到不断提升群众的认可度和满意率上,依靠大家搞创建,实现创建综合效益最大化。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还要召开全市表彰大会,进行详细总结和部署,今天就不再多讲了。我提议,为我市创建全国文明城市成功,为各位的身体健康,干杯!”

  讲完这些官话后,佟悦来象征性地给大家端了酒,就退席了。

  段安几乎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的压力充分释放了出来,在给别人端酒的同时,自己也被端了不少酒,但他都一一笑纳,身子慢慢地开始飘起来。段安端到杜心杰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男,心里窝的火又上来了。

  大家开始相互敬酒的时候,段安把杜心杰拉到外面,让服务员打开了一间空房,坐到沙发上。段安说:“我心里有一个结解不开,找老兄说说话,但是你一定要保密。”

  杜心杰把茶几上的水果盘往段安跟前推了推,说:“你先吃点水果,压压酒。你已经大功告成,苗书记和高市长肯定要为你庆功,还有什么结解不开的?”

  段安把身子倾了倾,几乎要贴住杜心杰的脸,说:“上个月,中央文明办工作组来搞暗访测评时,我被别人忽悠了一把。”

  杜心杰已经把一块西瓜报销了,擦擦嘴,说:“别这么用词,肯定是被骗了,失财了。否则,你不会找我。”

  段安根本就不正面回答,说:“其实这个人提供的信息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但是,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杜心杰没有问段安被骗银两几何,避重就轻地说:“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他只有一个手机号和一张银行卡号。我查了,手机号是用假身份证办的,已经停用。银行卡上的名字肯定也是假的,不说了。但他的声音很有特点,是沙哑的那种。”

  段安把手机上的录音调出来,让杜心杰听了一段。杜心杰笑了笑,说:“不用听了,我知道是谁了。”

  “谁?”

  “袁怀庆。就是我们正在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杜心杰把袁怀庆的情况简单讲了讲。

  “希望你们能尽快抓住他,他多在社会上流窜一天,就多一天的危害。尽管咱们拿到了全国文明城市的牌子,但我怕他哪天再兴风作浪,让大家产生一些误解。要说咱们也没有造假,只不过是把暗访组住的地方调了一下,仅此而已。但别人并不知道啊,如果他真把这事情抖搂出去,再添油加醋一番,别人还真以为我们做了什么手脚呢。这也怪我当时太冲动,急于成功。现在回过头想一想,当时即使不给暗访组调宾馆,我市的创建工作估计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段安一股脑儿地把压在心里的话都泻了出来。

  “估计袁怀庆不会有多少时日了,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且正细针密缕地在做工作。”杜心杰看段安的心病不小,先安慰了一番。

  “我主要是想弄清楚,他怎么会知道中央文明办工作组住的地方?他怎么会那么神通广大?是碰巧得到了信息,还是处心积虑摸到了信息?”

  杜心杰拉了一下保险绳,说:“在没有证据之前,用我们公安上的一句话说,叫‘一切皆有可能’。只有把他抓到了,谜底才能揭开。”

  “好吧,拜托老兄了。等把他抓住了,一定要让我见见他,当面弄个明白。”

  杜心杰的手机响了,是司马展打来的电话。

  “刚才布控的侦察员说,今天晚上‘结巴’有可能采取行动。根据监听的录音判断,他做案的目标是武达龙的父母。从这几天监视的情况看,没有其他同伙了,就他一个人。”司马展汇报的目的,就是想听杜心杰的指示。

  杜心杰指挥若定,说:“可以收网了,连夜突审,决不能让其他同伙逍遥法外。”

  段安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以为是一般的案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你们干公安的也真辛苦,这么晚了还在保家卫国。”

  杜心杰怕段安倒下,扶着他往外走,说:“今天晚上抓捕的是袁怀庆的小虾米,袁怀庆这条大鱼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杜心杰和段安刚走到走廊上,就碰见了郭一清。段安问道:“郭主任送过圈了?”

  郭一清过了一圈后,赶紧吃了几口菜,现在准备开溜,没想到碰到了他俩,想涮他们一把,说:“你们俩这么亲热,搞同性恋去了吧?我们基本上都送完了。你怎么没请归超光主任?市住建委在创建中可是立了汗马功劳啊!”

  段安站不稳了,靠到了墙上,差点把杜心杰带倒,说:“你在市委的核心部位,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他的情况了!市纪委已经通知他最近不准出京汉市,限定他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请他也不合适了。”

  郭一清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问杜心杰道:“他是不是与武达龙的案件有关?”

  杜心杰声音放得很低,说:“就目前来说,是有一点关系,武达龙还没有交代完。武达龙对别人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但对自己的事情死咬着牙不开口。对这种人,攻心为上。今天晚上,只要‘结巴’一落网,用不了几天,我就能让他竹筒倒豆子,把他所犯的罪行全倒出来。”

  “结巴”是谁,郭一清没有追问下去。这也是他在市委办多年养成的习惯。有些事情该自己知道的,别人会主动告诉自己,不该自己知道的,自己再问,就会陷别人于两难境地,也显得自己太没有“派”了。这个“派”,装也要装下去,尽管自己目前非常想知道更多的关于归超光问题的内幕。

  官场中有一种现象,喜欢了解某件事情的内幕或者喜欢打听小道消息的,要么是局外人,要么是开始“被局外”。郭一清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浮在高层,有些内幕或小道消息甚至比书记和市长都了解得早、了解得全,但现在却突然有一种“被局外”的感觉。

  杜心杰又扶着段安进了雅间后,郭一清就坐电梯下了楼。

  一出门,郭一清被风吹得直打哆嗦。他来时,只穿了一件衬衣,没想到风乍起,还有些凉飕飕的。他想赶紧钻进车里。这时,一辆越野车的车灯亮了,照着他。一个女人走了下来,说:“走吧,你喝了酒,别开车了,查到酒驾是要拘留的。”

  郭一清一看是唐新燕,就打开车门,坐到了后面。

  “你是不是在等朱局长?他还在上面,酒战正酣呢。”郭一清每次见唐新燕,心里就首先想到朱全毅。

  “你以为我是他的什么人?人家有办公室主任,还有那么多科长,谁想巴结就去巴结,我只不过是一个工作人员,犯不着隔着山去打井。我今天给你讲清楚了,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什么朱局长了。我已经不欠他什么了,我给他送钱他也收了,我的身子他也摸了,他还想怎样?总不能再陪他睡觉了吧?”唐新燕既气又恨,把郭一清的自私颠覆得体无完肤。

  郭一清言拙语迟,不知该说什么。唐新燕已经发动着了车。郭一清问:“去哪儿?”

  唐新燕不回答他,只顾开车,说:“当领导的最优秀的特质就是擅长助人为乐。你帮我姐开了黄蜡玉工艺店,怎么也不帮我开个什么店啊?”

  郭一清听出来唐新燕的话中不仅是嫉妒,而且是酸醋一缸,说:“你是公职人员,不能经商。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帮你姐做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都是哪一些啊?除了租店、投资、办执照,还有没有其他啊?她一个人在这儿不是很寂寞嘛,你是不是也经常跟她情聊啊?”唐新燕刁钻得让郭一清直冒汗。

  郭一清彻底没有了脾气,嗫嚅着说:“你如果需要帮助,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也是一个单身女子,需不需要帮助,还用再问吗?可是你问过没有?主动过没有?”唐新燕的话像霰弹,打得郭一清张口结舌,也震得自己头皮发涨,“要说我也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你别介意。我今天带你去看一个项目,叫室内滑雪场。这个项目是我刚到商务局外商投资中心的时候引进的,是德国的一个老板投资的,我称他为j老板。这里的一切工程都是我策划和管理的。它的建设速度与当初海南光伏制造业有限公司京汉分公司的建设速度不相上下,下个月就可以开业了。”

  说话的工夫,车就停在了一处工地上。

  郭一清走下车,打量了一下周围灯火辉煌的环境,才发现原来这就是油坊村拆迁的一部分。

  唐新燕刚下车,立刻就有一个小伙子跑了过来,问道:“唐经理,你上午要的雪层设计参数已经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先不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还是想先看一下冰层,冰层实验不成功,再要雪层设计参数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把滑雪房自动门打开。”

  唐新燕说着,便带着郭一清来到了一座恢宏的蓝白色相间的建筑前。这个建筑有点蒙古包的形状,但很有气魄。

  刚才说话的小伙子已经从办公室取出遥控器,输入密码后,一道天衣无缝的白墙中间开启了一扇巨门。

  唐新燕把遥控器从小伙子手里拿了过来,说:“你在外边等着,我们进去测试一下冰层的参数。”

  小伙子止步了。唐新燕和郭一清进去后,又按了一下摇控器,把那扇巨门关上了。唐新燕打开了里面一间房子,取出了两件类似羽绒服厚度的棉衣,给郭一清一件,自己套了一件。

  唐新燕关掉白炽灯,打开了蓝色的灯光,整个空间寒意陡增。

  看到那错落有致的冰层和室内屋顶上打造的雪松,郭一清有了一种严冬的感觉,想起了唐朝祖咏的诗《终南望余雪》:“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这个滑雪场面积很大,大概在一万平方米以上。

  唐新燕专心致志地看着郭一清,问:“你感觉这个项目的前景怎么样?”

  “这个项目的决策者是英明的。京汉市常年少雨缺雪,与沿海相比,我们没有大海,与东北相比,我们没有天然的滑雪场。尽管我们不能再造大海,但再造室内滑雪场还是有技术支撑的。我这么评价,只是说这个项目是找对了方向,为京汉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绝对有良好的市场预期。将来周边地市的滑雪爱好者也会闻‘雪’而来。”

  “哟,到底是市领导,就是看得准,看得远。那我就不用介绍做这个项目的背景了。本来这是一个独资项目,但有一天我告诉j老板,我想做一个合作者……”

  “你有资金吗?你的公职人员身份允许你这样做吗?”

  “我不会借鸡生蛋吗?我想让父亲先投一部分资金,将来挣钱了再还他。”

  郭一清笑了,因为女人说借鸡生蛋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唐新燕会意到了什么,没理郭一清,继续说:“没想到,j老板说不用合作,这个项目将来就由我做中方管理者,他将来再派一个德国管理者。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心血来潮,突然提出合作吗?”

  唐新燕用一种很幽怨的眼神看着郭一清。

  郭一清已经猜出他想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应该是事业的力量所驱使吧。”

  唐新燕把脸转向了冰层,说:“有一天,我看到我喜爱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双双走进鸿福俱乐部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报复的欲望,先做一番事业,看看我比她差到哪儿去了。”

  郭一清木然了。这层纸终于点破了。

  唐新燕的固执变本加厉起来,说:“爱是自私的,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父亲也曾经给我安排好了未来,但我偏不接受。在这种情况下,我遇到了你,你让我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报复了父亲,但也让他放心了。”

  郭一清不能理解唐新燕的心理,想把话题引向别处,说:“你这儿有圆的东西没有,比如小的鹅卵石等。”

  唐新燕的情绪也跟着转了过来,说:“你这人好像是外星人。这儿哪有那东西?只有玻璃球,玩游戏用的,是我没收的工人们的。”

  “借来用一下,给你做个游戏。”

  唐新燕转身进了放棉衣的房间,一会儿还真掂了一袋子玻璃球出来。

  郭一清接过来说:“你听一下这东西撞击冰面的声音。”说着取出一个,半蹲下身,用力往冰面上掷去,立刻就有一种很美妙的乐音传来。

  唐新燕听呆了,说:“好动听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郭一清一个接一个地往冰面上掷着玻璃球,整个空间开始回荡起美妙的乐音。这乐音起初是单调的,后来接连不断,又不断叠加,终于形成了饱满的和声。

  唐新燕陶醉地说:“你真伟大,能创造出这种声音。”

  郭一清说:“小时候,家乡的小河封冻后,我们经常用石头在河面上做这种游戏。但是,现在全球气候变暖,再加上污染严重,很难见到那种厚厚的冰层了。今天,我是触景生情啊!没有玻璃球了,游戏到此结束。”

  唐新燕痴痴地抱着胳膊,看着冰层上仍在旋转的玻璃球,怅惘地说:“这声音真纯净,天然得不掺一丝杂音。我愿天天听这样的声音。”

  “等今年有哪条河流结冰了,我就带你去听这种声音。”

  “好,一言为定。我今天带你来,只是想让你看一下这个项目。顺便问一下,假如这个项目将来开业了,你能不能把苗书记和高市长一块儿请来?”

  “没问题。我会用这个项目的实力来打动他们的。”

  唐新燕用略带调皮的口吻说:“算了,不劳你大驾了。告诉你吧,当初这个项目开工的时候,苗书记和高市长都已经答应来参加开业典礼了。”

  郭一清感觉被人打了一耳光,恼怒地说:“那你让我来看你这个项目干嘛?”

  “原来你也会生气,我原以为你跟这滑雪场的冰层差不多,看来不是。当a、b两个女人都爱着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更爱a女人的时候,b女人的愤怒就是你现在的感觉。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将来b女人的选择会让这个男人后悔一辈子。走吧,课上完了。”唐新燕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那扇巨门缓缓地开启了。

  郭一清学着唐新燕的动作,把棉衣脱下来又放到了侧面房间的衣架上。郭一清冻得真打哆嗦,出了门总算有了一丝热气。

  唐新燕对迎上来的小伙子说:“你把冰层上的玻璃球全部捡回来,放到原位。”

  唐新燕的脸在外面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红光,说不清这是冻的颜色,还是女人特有的颜色。

  郭一清盯了一会儿,说:“你很美,但也很执拗。”

  唐新燕笑了笑,也直盯着郭一清说:“是吗?我终于听到你对我的评价了。咱俩能不能打个赌?”

  “打什么赌?”

  唐新燕指了指刷得非常洁白的大门,说:“这个滑雪场的名字我想好了。如果在开业的前三天,有一个男人向我表白爱情——再强调一下,只是表白,而不是结婚,我就用tg滑雪场来命名,将来嫁给g。如果这个男人无动于衷的话,我就用tj滑雪场来命名,将来嫁给j。请注意,这都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姓名的第一个字母。后一个名字中的j就是我现在合作伙伴的名字,他目前仍在德国,很少到中国来。他已经表示要娶我,尽管他已经快六十岁了,但如果命运真是这样安排的,我嫁给他也无怨无悔。”

  郭一清明白唐新燕所说的g就是指自己。他的思维虽未停滞,然而却在混沌和僵化中徘徊。郭一清的酒劲上来了,身体也热了起来,他开始头晕起来。

  “上车吧,送你回家,我亲爱的哥哥。”唐新燕好像得胜的将军,“记住,冬天带我去看冰,我要听那种大自然的美妙的声音。人家都说你是才子,写文章能立马而就。现在我给你纸和笔,你给我写一封情书,怎么样?”

  郭一清看唐新燕楚楚动人的样子,脑子膨胀起来,说:“你是小燕子,我是什么?”

  唐新燕想了想,说:“你是雄鹰,可以吧?”

  “那好,雄鹰就给小燕子写一封情书。”郭一清说着,脑子虚晃了一下,想起了崔丽,就让唐新燕打开车灯,趴在车上写了起来。

  唐新燕狂喜不已,看来,他还是爱自己的。

  “结巴”被抓后,突审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

  起初,“结巴”负隅顽抗,百般抵赖。当隋渭涯把他这几天的活动录像及通话录音放在他面前时,他有了缴械投降的念头。司马展又把他和其他三个人在洗浴中心门口殴打杀害揭斯辛的录像及他在市展览馆开业典礼上的活动录像放给他看时,他的面色变得苍白。隋渭涯趁热打铁说:“现在你还有一次立功的机会,如果顽抗到底,仅凭黑社会性质犯罪这一条,就要加重制裁。哪轻哪重,你自己掂量。”

  “结巴”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开始陆续把他及其他人这半年多来的犯罪行为交代了。最为关键的是,他提供了袁怀庆、师胜辉、方学得等骨干分子藏身的地方。

  司马展召集侦审处全体侦察员开了案情分析会。侦察员普遍认为,目前已经到了必须内外同时行动抓捕袁怀庆黑社会团伙成员的时候了。于是,司马展决定将侦审处分成三组,同时行动:第一组由自己带领赴上海,因为他考虑到袁怀庆和方学得是袁怀庆黑社会团伙的头号人物和二号人物,目前只知道他们在上海,至于在什么地方,并不清楚,还需要上海警方的配合。基于原来与上海警方的良好的合作关系,他决定亲自出马。第二组由隋渭涯带领赴深圳。师胜辉是袁怀庆黑社会团伙的三号人物。尽管隋渭涯到侦审处时间不长,但司马展发现隋渭涯很敬业很专业,尤其是在跟踪、抓捕、突审“结巴”过程中表现突出,是个可塑之才,就把抓捕师胜辉的任务交给了隋渭涯。司马展相信他会发挥自己的才智,定会与深圳警方联手将师胜辉缉拿归案的。第三组由胡万春带领,继续在京汉市进行布控和抓捕袁怀庆的其他黑社会团伙成员,同时继续审讯武达龙黑社会团伙。

  司马展把这一行动计划向杜心杰作了汇报。杜心杰听到第三组行动计划的时候,问进展情况怎么样。司马展想表一下功劳,说:“这些日子,胡万春一直带领着侦察员在抓捕袁怀庆团伙成员,目前已抓捕了八个人。昨天上午,我见了见武达龙,把‘结巴’交代的部分录音让他听了听,并告诉他我们是怎样保护他的双亲的,他的最后防线已经被突破,决定彻底交代他们所犯的罪行。”

  杜心杰听出司马展有些自满,警告说:“要取好证,防止他将来翻供。这两个黑社会团伙危害京汉市不轻,坚决彻底地把他们端掉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心,也是人民群众的期盼。他们不仅害了一方群众,也害了一批干部。有很多情况目前一定要保密,尤其是对牵涉到的处级以上领导的情况。我把有关情况先向裴书记汇报一下,苗书记和高市长也一直高度关注着这两个案子。”

  司马展意识到杜心杰想说什么,检讨说:“武达龙交代的行贿靳世泰和归超光的问题,是我们一个侦审处的工作人员喝完酒后无意中透露出去的。现在社会上基本上都知道了这两个人的问题。我已经对这名工作人员进行了谈话,并将他调离到了别的部门。工作中的这个失误应该由我承担责任。”

  杜心杰没有明着批评司马展,也没法批评司马展,荡开说:“靳世泰已经疯了,据说昨天已经被送回来了。归超光尽管还没有被市委免职,但市纪委已经限定了他的活动范围,估计也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采取措施了。”

  “靳世泰怎么会疯呢?凭我多年的侦审经验,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省里已有定论,我们就不再多说他了。目前的情况是,靳世泰已回到京汉市,疯与没疯,不是我们认定的。只要他人在京汉市,省委和市委也好控制他了。”

  靳世泰的确是昨天回到了京汉市,是广州润华心血管医院专门派医生和护士用专车把他送回来的。

  根据省纪委陪跟人员的观察和省精神病专家的鉴定,靳世泰确实是疯了。靳世泰的两手已蜷缩成了畸形,身体佝偻成了圆形,任何人一旦靠近,他都会去撞墙,直至头破血流。

  靳世泰暂时被送到了他在京汉大酒店的房间,政府办的两个人仍在看着他。

  苗不居和高风浩去看靳世泰的时候,靳世泰刚拉到裤子上,臭气难闻。高风浩忧心忡忡地说:“这是他的住室,把他放到这里也不行。要不送到家里,要不送到市精神病院。”

  苗不居用手捂了一下鼻子,强忍着说:“送到家里,怎么交待?对于曾经在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变成这种样子,我们也深感痛惜。但是,他所犯的错误,我们是不能饶恕的。我觉得最好是叫王雷和古景线去一趟靳世泰的老家,把他去广州治疗的情况讲一下,尤其是把他所犯的错误讲清楚。他目前出现了这种意外,组织上可能会暂时停止追究,但是,这并不等于不追究。我想先把他送到市精神病院,那里也有医生照看和治疗,说不定哪一天他还会恢复健康。另外,我再跟何书记讲一下,看我们能否再提拔一个副市长。城建这个摊子也大,李光的工作就够他挑了,再让他这么挑着城建的担子,也不是长法。”“我同意你的意见。”高风浩说完,就跟政府办的人叮嘱了两句,让市精神病院来一辆救护车,把靳世泰拉走。

  走出靳世泰住的房间,苗不居说:“昨天,中周给我汇报了武达龙案件和袁怀庆案件的进展情况,其中有一个情况需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就是武达龙案很可能要牵涉出一批干部。从目前情况看,武达龙已经供出靳世泰和归超光的受贿情节。我觉得非常可惜啊!去年,我们市级领导中有两个人倒下了,一批处级干部和科级干部受到查处。而靳世泰和归超光在任也都是一年多时间,就倒下和即将倒下,这说明我们在干部的反腐倡廉建设方面还做得非常不够。我有一个想法,让王雷书记牵头,市纪委组织全市科级以上干部到市监狱搞一次警示教育,让那些服刑的职务犯罪者现身说法。”

  “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有许多领导干部之所以步入犯罪的泥潭,大都是交友不善引起的。我记得有一位领导干部说过这样的话:‘热情的背后隐藏着冷酷,谦恭的背后隐藏着险恶,美色的背后隐藏着陷阱。’就说咱们身边吧,黄双龙和郁明是被周新宇拉下水的,靳世泰和归超光是被武达龙拉下水的。”

  “这只是一方面。我们也有朋友啊,面临的诱惑应该比他们更大吧,但我们把持住了。我们的监督机制要说也比较健全了,但他们还是出了问题,这说明更重要的还是自身修养问题。有些干部一旦出事,老是埋怨别人和组织,却认识不到是自己的世界观出了问题。北宋邵雍在《戒子孙文》中说:‘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后善;下品之人,教亦不善。’我这样说,并不等于我就不讲党性了,相反,我觉得教育的任务更重了。这次在省委第一巡视组的巡视中,耿组长也接到了反映其他领导问题的信件,其中也有个别市领导的。我大致看了看,这些信件中所反映的问题大多是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有的也不是很大的问题,但已经引起了人民群众的反感,值得我们警惕。中央要求我们干部自重、自省、自警、自励,但有些干部把中央的要求当成了耳旁风。清朝王懋竑有一首座右铭诗是这样写的:‘长堤溃蚁穴,君子慎其微。平生操持力,不敌一念非。’能绊倒人的常常是小土堆,而不是高山。但就是这小土堆旁,能倒下一大批干部。”

  高风浩看苗不居从思想的根源来剖析干部腐化的原因,也深有感触地说:“要每一个干部都做到纤尘不染、诸邪不侵也不现实,我觉得除了警示教育,还要大力开展义利观教育。清朝的刘孟扬有一首《戒贪铭》诗,讲到‘财富人所羡,但须问来源。来源果正当,虽多不为贪。来源不正当,清夜当自惭。’现在,有些领导干部筷子扒拉着碗里,眼睛却瞪着锅里,即使吃饱了,也想再伸手舀一勺子。我想通过教育,让他们明道义、知廉耻、守底线,决不容许权力寻租、贪污受贿、徇私枉法。”

  “但是,我们也不能忽视一点,有些干部老是强调自己付出了劳动,就应该有所回报,这是不对的。比如,我们帮助一个企业上了一个项目,解决了一个难题,看着人家大把大把地赚钱,就有点手痒。他没有想到人家在大把大把赚钱的同时,养活了多少人,为国家交了多少税收,为社会做了多大贡献。当然,这里面也不乏奸商,姑且不论。这说明干部的宗旨观念还没有牢固树立起来。当官不发财,发财不当官。今天经过咱俩的思想交锋,我觉得下一步应该在全市公务员中搞一个廉政方面的系列教育,包括警示教育、义利观教育、宗旨观教育等。等一会儿,咱们去接待詹要方的时候,你把王雷书记也叫上,吃饭中间,把这个任务布置给他。”

  “好,我等一会儿给他打电话。总之,我们的干部队伍不能再出事了,否则就没法向省委、省政府交待。”高风浩说着,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五点四十了,过了下班时间,就和苗不居各坐自己的车往京汉大新区的黑嫂子酒店赶去。

  詹要方这次带着省社科院的十二个人专程来调研京汉大新区建设。这是何须大给省社科院出的题目,目的仍然是为中央领导来视察做准备。今天是调研结束的最后一次宴请,本来市委办已经安排到了别处,但詹要方点名要到黑嫂子酒店,因为他喜欢这里的菜,何况这个酒店也是他在京汉大新区工作时引进的,借机可以向下属炫耀一下自己的功劳。

  苗不居和高风浩赶到后,一一和省社科院的同志握了握手,就开席了。

  詹要方是个三杯酒下肚话就滔滔不绝的人。他边喝酒边自我吹嘘。他喝酒也不主动,但谁给他端,他都喝,越喝,话也越多。

  高风浩对詹要方说:“在原来市级领导里边,有两个被称为是从‘话山’来的人,一个是尤小龙部长,一个就是你。如今你到省里工作了,仍然秉性不改。现在中央提倡开短会、讲短话,你得考虑怎么削‘山’开路了。”

  詹要方不急不慢地说:“我那时候在县、乡当一把手的时候,讲惯了,一讲就刹不住车。后来在京汉当宣传部长,更是要靠嘴来煽动工作了。到京汉大新区以后,我的嘴发痒,就一周开一次例会,一开就是半天。如今到了省社科院,主要是看看报纸,写写文章,很少说话。今天又回到了京汉,等于回到了娘家,见到了娘家人,你不让我诉诉苦,还不把我憋死啊!”

  苗不居被詹要方说得情绪高涨,说:“好吧,你今天就放开倾诉,省得说娘家人不为你撑腰了。有人欺负你了,高市长记住要组团去‘打鸾驾’。”

  高风浩换起袖子,做了一番样子,说:“就照苗书记的指示办。你先说说都是谁欺负你了?”

  詹要方说:“我在省社科院是老大,谁敢欺负我?就是在京汉市工作的时候,佟悦来和郭一清老是欺负我。”

  高风浩一味地把詹要方的话当玩笑,也想增加一点情趣,问道:“他们两个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两个分管每季度的考评,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可把我折腾得够呛了。如果县(市)区和委局某项考评指标排名末位,都是县级干部上台做表态发言。如果京汉大新区某项考评指标排名末位,我就得上去做表态发言。咱一个市级领导,丢不起那人啊!所以,每次考评前后,我得请他们吃饭,他们还都一本正经,最后让我用……”詹要方想说‘用一兜mp4给俘虏了’,但脑子中的那点清醒没让他把这一秘密暴露出来。

  苗不居已经从詹要方的话里嗅出了一点味道,不悦道:“我最怕的就是一个好的制度让人这么给毁了。”苗不居不知是指詹要方这类被考评的人,还是指佟悦来和郭一清这类执行制度的人。

  宴席的气氛急转直下。

  高风浩用手捅了捅詹要方的肋部,詹要方意识到话说重了,改口说:“其实我刚才纯粹是开个玩笑,天下哪有那么多正经事,看你们严肃得跟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似的。我跟悦来是同学,无话不谈,跟一清这个小兄弟也没什么说的……”

  “那也就是你跟我有话不谈了?我们工作中有什么不足,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苗不居果断地截断了詹要方的话。

  “市委常委会上定的事情,我是绝对无条件服从。”詹要方仍在辩解,意思是考评办法是常委会通过的,我当然拥护。

  苗不居心头的火在激烈燃烧着,说:“服从是对的,但是如果随着形势的变化,制度的缺陷也逐渐暴露出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提出来,进一步改革完善呢?”

  高风浩赶紧灭火说:“要方现在是以局外人的身份给咱们提意见,应该受到嘉奖。来,我跟你碰一杯酒。”

  詹要方自觉地端起酒杯,跟高风浩碰了一下,都喝干了。

  苗不居也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发得有些不当,歉意地说:“我还真得感谢要方,尽管你今天是开玩笑,但我如醍醐灌顶。我们需要不断地对这项工作进行反思。我和高市长已经商量了,在下一步改革中,我们要树立起‘人人都是民调代表’的理念,等下一次再进行考评时,各牵头部门将走上街头,随机听取民调代表的意见。以这种方式搞的民意调查,应该是更加客观公正了。”

  詹要方头上的汗都出来了,用湿巾擦了一下,说:“我举双手赞成这种民调方法。随机调查能更准确地反映一个地区、单位的工作情况。比如,社会治安怎么样,群众非常清楚;办事效率怎么样,群众心里有杆秤;发展环境怎么样,企业家心如明镜。这样,就能倒逼各单位把精力由公关民调代表转移到干好工作上来。但是,平时也可以聘用一些民调代表,让这些民调代表参加一些市里组织的活动,让他们了解各单位所做的工作,并对各单位的工作进行督促。”

  苗不居亦褒亦贬地说:“‘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你可以当市委书记了。来,为你的解读干一杯。”

  79 山中王

  詹要方的酒后真言让苗不居不能释怀。

  宴会结束后,苗不居本来是计划回办公室批文件的,但突然转念,让司机把他载到了京汉植物园,并让龚广中给佟悦来和郭一清打电话,让他们赶到植物园见他。

  苗不居雷厉风行的作风是很出名的。他从来不会带着问题过夜,三更半夜把县(市)区和委局负责人叫起来是常事。他有一项纪律规定,就是所有单位领导干部的手机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畅通,为此,在今年防汛期间,他免去了夜间关机的两个部门主要负责人的职务。一般来讲,市委书记夜里召见,意味着有重大事情。

  佟悦来和郭一清在往植物园赶的路上还在相互打电话,猜测是不是今天工作上又有什么失误,或者明天要有重大活动。他们赶到植物园后,在泛水湖边找到了苗不居。

  苗不居问:“你们吃过饭没有?”

  佟悦来说:“吃过了,现在都九点半了,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苗不居说:“好,我刚吃过,你们陪我散散步,也让我消化消化。我不能让你们白陪啊。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作为回报吧。”

  佟悦来说:“苗书记真会开玩笑,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天天陪你散步。”

  苗不居走到一个假山前站住了,回头说:“那我可没有那么多故事给你们讲。我这个故事希望你们能记一生。它是发生在我在三川市当书记的时候。”

  佟悦来和郭一清尽管看不清苗不居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扑面的一种不寻常。

  湖边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但他们都没在意散步的人。苗不居继续往前走着,说:“我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要求是很严格的,但是,我会给他们锻炼和成长的机会的。我曾经把三川市委办的副秘书长王中山安排到园林局当局长。园林职工都非常辛苦,不时地给他提这要求提那要求。王中山年轻气盛,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对他们不是不理睬,就是吹胡子瞪眼。有些职工就把问题反映到了我这儿。有一天,我就去园林局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一进园林局的大院,看到王中山正在带领职工修剪花草,非常下身份。我避开王中山,直接深入职工中了解情况。在交谈中,职工们也都没提啥要求,还谈到了园林事业的发展变化。我回来后没几天,就有人写来了告状信,说在我走的当天,王中山就召集园林职工开会,他在会上公开讲,‘苗书记来咱园林局的时候,我是王中山。苗书记走出园林局,我就是山中王。你们谁要是不听话,敢打黑报告,小心我开除你们’。这还得了?我当即就决定把他再调到身边,以防他日后作乱。”

  佟悦来和郭一清都明白,苗不居尽管说以防王中山“作乱”,实际上隐去了更重要的一个词,那就是“犯上”。这是一个上级领导干部最忌讳的。

  佟悦来感到苗不居话中大有深意,应该是有所指。他首先反思了自己从副市长到市委秘书长的位置上是否做错了什么,觉得自己时常传达苗不居的指示,都是以维护他的权威和服从他的命令为前提的,好像没有沽名钓誉或毁名践誉的事情。

  郭一清觉得苗不居是在敲自己。因为佟悦来毕竟在副市级的位置上,已是市委班子成员。而自己将来面临的选择就是县(市)区和委局的一把手,与王中山的做官轨迹应该是吻合的。但是,究竟是自己的哪方面失误触动了苗不居的神经,让他心存芥蒂,真的是让人费解。郭一清原来还以为自己与苗不居有一种亲情关系,但现在他突然改变了这种看法,觉得用政治亲属来形容彼此的关系更洽当。他从来没有感觉到与苗不居有这么大的距离,提了一口气,说:“苗书记,我在工作方面有哪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您尽管提出来,我坚决改正。”

  苗不居说:“你们读过《战国策》中的名篇《邹忌讽齐王纳谏》吗?邹忌很聪明啊,他对齐王什么都说,尽到了宰相的职责,也使齐王少了一分蒙蔽。你们在我身边工作,也应该具有这种进谏的品质。但是,我很少听到你们反映的负面情况。比如,关于考评工作中的得与失,我重点是指在民意调查方面的得与失。我把这项工作交给你们,等于把京汉市的发展重任也交给了你们。但是,你们没有真正认识到这一点,没能及时把问题反映给我,每次都是我在听到别人反映的问题后,督促你们去改进。要方今天的话一下子让我清醒了,好在我还没被蒙蔽得太深。你们一定要警惕成为第二个‘王中山’啊!”

  苗不居的最后一句话尽管用了“你们”一词,但郭一清感觉到是专门敲打自己的。

  出了植物园的门,苗不居跟龚广中坐车走了。佟悦来站在门口给詹要方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喝茶。詹要方不知是计,只是推脱说:“我喝多了,已经冲完澡,刚睡下。”

  “那好吧,你等着,我掂两瓶酒,和一清过去喝。”佟悦来看了看郭一清,“走,去美伽蓝酒店一七○六房间,收拾詹要方去。”

  佟悦来是中午招待了詹要方,那时詹要方就喝了不少酒,谁知道他晚上还继续喝,喝完后又胡说八道,让自己也跟着白受了苗不居的一通气。

  詹要方突然有了反应,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佟悦来会来兴师问罪。当他穿着裤头,把门打开的时候,看到佟悦来和郭一清真的掂着酒和菜进来了。

  佟悦来来者不善,说:“快把裤子穿上,把蛋包严,今天就咱三个人,不醉不罢休。”

  詹要方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我给你磕三个头,我真的不能喝了。”

  佟悦来让郭一清把菜摆到桌子上,搬了三个凳子,自己又去洗了三个茶杯,把酒打开,一瓶酒刚好分了三杯,硬逼着詹要方喝。詹要方不喝,佟悦来说:“你要是不喝,我可要把你和天津同学的那点破事儿抖搂给嫂子了。”

  詹要方看郭一清满脸的不高兴,为了平息怨气,只好喝了下去。刚喝完,詹要方就跑到卫生间吐了,吐得眼睛都红了,说:“弟兄们,你们也别怨我告状,我是喝多了话也多,就把考评中存在的问题讲了。我想着已经不在京汉市了,随便讲讲也无妨,没想到抡起棍子捎带着打到了弟兄们。要是我现在还在京汉市工作,我也不会讲。官场上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在这个圈子中,人人都会考虑得很多,宁肯打掉大牙咽到肚子里,也不会叫疼。跳出圈子外,就可能指手画脚,指点江山了。”

  佟悦来没有放过詹要方的意思,说:“你这叫卖萌,知道吗?如果不是冲着老同学的面子,我今天就一巴掌扇到你脸上了。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口无遮拦,谁还敢与你共事。你觉得这个考评办法不行,为什么不提一个新办法?”

  詹要方不理佟悦来了,说:“一清兄弟,你也别难受。其实,我到省社科院以后,也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不妨哥给你一点儿启发,你可以再给苗书记提一下。民调工作的生命在于机制的不断创新。怎么创新?就是要使民调工作的数据来源呈现出多样性。我有三点想法:一是进行电话访问。各牵头考评部门可以设置多部移动电话或固定电话,对县(市)区居民进行电话访问。二是街访和入户。可以抽取县(市)区的一个乡镇或社区进行延伸民调,扩大民调的范围。三是组织若干名来自基层的市、县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独立参与打分。同时,为保证公正,防止干扰,在调查过程中,市纪委监察部门全程监督。有了这个机制,各部门即使想公关,也不知道怎么公关了,这样就能促使他们把精力用到工作上了。”

  郭一清感觉到詹要方教的是刮骨疗伤之招,不无惋惜地说:“你怎么不早点说,让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詹要方得意道:“革命不是一天能成功的,改革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但是,我需要说明一点啊,在刚才吃饭的时候,苗书记也提出了改革的想法,但他只说随机搞民调这一条,我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子,你不让他高兴,恐怕今天就下不来台。”

  “你真狡猾啊,可以当省领导了。”佟悦来又把第二瓶酒打开了,给詹要方倒了一杯,说:“把这杯喝下去,算是你将功折罪了。”

  詹要方死活不喝,佟悦来把詹要方按倒在床上,骑在身上,捏住鼻子,郭一清把酒往他嘴里倒,詹要方杀猪似的叫了起来,结果酒倒了一枕头。佟悦来给郭一清使了个眼色,起来就跑,关门前说:“我们回去写报告,你自己收拾残局吧。”

  下楼的时候,佟悦来还在说:“今天还真有意外收获。人家都说智商高的人适合做学问,情商高的人适合做生意。詹要方的情商有一百五十,但他没有经商的头脑,倒是做成了学问。看来,世上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

  第二天,郭一清就把关于改进考评办法的一些设想报给了苗不居。苗不居批示:“很有创新,也更加公正,可以在第四季度考评中试行。”

  80 斗士

  “结巴”的落网让袁怀庆嗅到了危机,他又带着童妙婵换了租住地,手机卡也扔了,童妙婵成了他和方学得之间的通讯工具。司马展在上海警方的协助下,也没能监控到袁怀庆和方学得的行踪,只好大海捞针般地排查。

  隋渭涯到深圳后,很快就把师胜辉抓住了,然后连夜开车把他押回了京汉市。根据师胜辉的交代,京汉市警方基本上将袁怀庆团伙的爪牙都收入网中。胡万春带领的第三组的审讯工作也一一展开。

  隋渭涯在完成自己任务的同时,没有忘记郭一清交给他的一件私事,那就是追踪郅蓬华的下落。隋渭涯通过分析认为,郅蓬华不可能到较小的私人老板手下打工,一者他受不了那分辛苦,再者也容易被识破身份,最大的可能就是到中型企业或亲戚朋友的手下工作。隋渭涯利用侦察员和同学的身份,首先要求省内各地市公安部门协查郅蓬华。很快,有许多信息就反馈了过来。经过照片比对,隋渭涯觉得岩清市的百万亿网站的李黄洋很像郅蓬华,便通过公安系统的户籍查询软件筛查了李黄洋的信息,发现郅蓬华伪造了一个叫李黄洋的身份证。

  隋渭涯把这个异常情况报告给郭一清后,郭一清决定和隋渭涯动身前往岩清市探个究竟。随同的还有两个警察,但这两个警察并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隋渭涯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隋渭涯和郭一清找到了百万亿网站的人事部。人事部负责人是一个女的,姓薛。薛部长看了看隋渭涯的工作证,然后带他去网站的论坛工作间找李黄洋。隋渭涯和郭一清的想法是先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郅蓬华,如果确认无疑,就带人。他们找到了李黄洋的工作间,邻近的同事说,李黄洋上卫生间了。薛部长就带着他们在楼梯间的门口等。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郭一清和隋渭涯就进了男卫生间,结果里面空无一人。

  郭一清的第一反应是李黄洋就是郅蓬华,他溜了。隋渭涯随即查看了楼道的监控录像,发现在他们上楼梯的时候,郅蓬华与他们擦肩而过,然后迅速下楼。大门口的录像也显示,郅蓬华急急忙忙地走出大门,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就消失了。实际上,郅蓬华下午坐在工作间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定,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想上卫生间。巧的是,他刚走到楼道里,就听到有人上楼的杂沓的脚步声。他循着环形步梯往下看了一下,发现了人事部的薛主任带着郭一清等几个人上楼,立感不妙,当即从另一个楼梯口逃走了。

  隋渭涯给薛部长留了个联系电话,就和郭一清又带着两个警察返回了京汉市。

  郭一清感觉到山雨欲来。隋渭涯却不这样认为,说:“他现在只顾逃命,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动静,但必须防着他突然有一天会作出什么惊天之举。我继续追踪他的下落。”

  回到京汉市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隋渭涯看郭一清情绪不好,小心翼翼地说:“一起吃个饭吧,郭主任。”

  郭一清说:“不了,你们把我送到办公楼就行了。”

  到市党政综合办公楼下车后,郭一清看广场上没有停几辆车,才意识到是星期日,掏出手机往常委办打了个电话,问有没有事。值班的是费学成,费学成说没有。郭一清懒得回办公室,就坐在车里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把去岩清市的经过讲了讲。同娟红说:“等等再说吧。”

  郭一清知道同娟红是在宽慰他。他感到极度沮丧,无力地靠在车座上。突然有人拉开了车门。郭一清吓了一跳,是归超光。

  “你不是被……”郭一清突然见到归超光,有些反映迟钝,他想说“你不是被监视居住了吗”,但因为拙于表达,欲语又停留。

  归超光很明白郭一清想说什么,但并不揭穿,腆着脸说:“我不是别人,是归超光。这个世界这么大,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郭一清像躲瘟神似的问道:“有什么事吗?我还要出去一趟。”

  归超光没给郭一清逃跑的机会,拉开车门坐了进来,说:“我来找苗书记汇报工作,苗书记说他到省里了,明天有个省委常委会,让我把汇报材料交给你。我刚才在楼上窗户边看到你从一辆车上下来,真赶得巧啊!”

  郭一清看了看归超光手里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档案袋,知道非同寻常,但故意轻松地说:“什么材料这么重要,还贴着封条?”

  归超光拍了拍档案袋,冷笑着说:“这是生死书。去年我就听说你想到住建委来当主任,最后是我占了这个位置,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有不少市领导推荐我。别看你在苗书记身边,苗书记也难违众意。”

  一说起去年的事,郭一清有些懊恼,但他很想知道究竟船搁浅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有那么多市领导都替归超光说话。他很在意地说:“我还倒真有兴趣听听。”

  “好吧,只要你不着急出去,我就把这档案袋里的内容扼要讲给你听。如果你着急出去的话,恐怕这将永远是个谜了。因为如果这个袋子里的内容挽救不了我的话,这些内容和我一样很可能不知所终。但是,如果我的命运有所转机的话,这个袋子里的内容很可能就让我带到棺材中了。”归超光说得阴气森森的。

  郭一清勉强笑了笑,说:“别把小猫当成老虎,吓人吓己的。”

  归超光把座位调了调,身体差不多成了70°角,舒服了些,然后又冷笑了一下,说:“老虎能咬死人,小猫也能折磨死人。我那些年一直在搞拆迁,拆迁后还要重建,所以,有很多市领导和委局领导就跟我要房子。每盖一栋楼,我都要向开发商抠几套房子。开发商也不能说不给,他们心里肯定不愿意。目前,挂在我名下的有六十多套房子,但都不是我住的。而且,这些房子也不是领导本人住的,是他们的亲戚或关系人住的。我举个例子,汀洲花园、京汉小区等都有市领导的房子,委局领导的房子遍布各个小区,大部分已经住上,有的还在装修。这些房子都没有房产证,因为不知道写谁的名字,不敢办。但是,每套房子我都有个编号。”

  郭一清想起了在汀洲花园碰到古景线和刘丽的一幕,估计那套房子应该是归超光赠予的。郭一清猜测着归超光上交这些材料的意图,说:“如今,你把这些房子当做护身符,对吧?”

  “你怎么说都可以。只要我把这份材料公开,将是京汉市政坛的又一次‘地震’。都传说苗书记和高市长在省九次党代会前要高升了,难道他们希望来这么一次‘地震’吗?换句话说,如果真的不怕,那我也要拉一批人垫背,毕竟是他们一步步把我拉下去的。官场就是这样,如果你揪我的辫子,我肯定要脱你的裤子,但目的就是为了自保,反正谁也不比谁干净到哪儿去。”

  “你这么做是想开脱自己什么?”

  “那还用说?既然市纪委已经通知我不能出京汉,说明我已经有问题了。算了,说透吧,就是经济问题。我收了武达龙的钱,但靳市长也收了,肯定还有人收。靳市长在去广州前把他收的钱交给我,让我上缴。缴就缴。我也把我以前收的全部都缴了。但是,市纪委能相信我吗?”

  “你有上缴的收据,怕什么?”

  “可这是在武达龙案发后啊。我不要求什么,只要求保留公职就行。如果将来市里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一定要把这份材料公开。再者,我还留了几份材料在朋友的手里。如果我真的被追究刑事责任,我的朋友就会马上把材料中的有关内容一一公开。”

  郭一清想到归超光的要挟手段和郅蓬华的要挟手段殊途同归,极度愤怒,不由得把情绪带了出来,说:“这是小人的卑鄙手段!”

  归超光被激怒了,猛地抬起身子,说:“我是小人,难道你是君子?算了吧,你的屁股也不干净。人家民调代表给你送了多少钱,才弄了这个闲差,结果让你一句话给开销了,他们的心里能平衡吗?”

  “谁跟你说的?”郭一清像被斧劈一般,头顿时因失血而眩晕。

  “民调代表!他们说如果以后真的不让他们参与考评了,他们就联名写举报信。不过,这些人也真他妈的混蛋,他们得人家被考评单位多少好处,反过来又要咬人。这跟开发商一个德性。”归超光不知道是为郭一清打抱不平,还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他鄙夷的眼神像把利剑,寒光闪闪。

  郭一清稍微平慰了一下情绪,对归超光说:“但愿老兄平安。靳市长疯了,真令人痛惜。”

  “我不会疯的,我要清醒地看着他们怎么处置我。我拆了那么多房子,每次看到房子轰然倒下,我都有一种快感。目前有许多人都在寻找这种快感,都希望我早点倒下,说白了,是毁灭。我不会走这条路。但是,我可以这么讲,靳市长的疯有些不可思议。按照他的性格,他是能够抗压的,怎么会疯呢?因为他住的医院是他同学开的,难道是同学没有照顾好他,或者故意给他下药吗?”

  “噢?这么说,这里面隐藏着阴谋?”

  归超光岔开话题,说:“我这档案袋里的材料不是阴谋,是阳谋。一定请老弟转交到苗书记手里。”

  “一定会的。”

  归超光推开车门,又侧过身子,说:“老弟,世事险恶。我这样把档案袋封起来,主要是考虑到保密。主要内容你已经知道了,但不必要知道得更详细,知道得越详细,你会觉得没法生活和工作了。官场就是这么回事,有些秘密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解密了,有些秘密可能会永世尘封。也希望你能把自己的秘密尘封好,如果能封到自己离开尘世的那一天,就是一个官场的胜利斗士。”郭一清看着归超光双手插在裤子的兜里,努力迈着一种悠闲的步子朝大门口走去。那种悠闲明显透露出一种黄昏的怆然。

  郭一清忽然想到了“谢幕”二字。看样子,归超光仍在努力撑着自己的人生之幕,希望这幕能拉开到整场大戏演出结束。但是,他知道由于自己蹩脚的演技,这场人生之戏已经砸锅,他仍然想演下去,所以就死死地抓着幕布,不让它合上。因此,他显得非常努力,非常吃力,越是这样,传给人的信号越是一种无奈,一种悲凉。看来,归超光注定是一个官场失败的斗士了。

  而自己呢?

  81 催婚

  天凉好个秋。

  中央领导来京汉市视察了大新区建设,虽然只呆了半天,但对大新区的建设成就给予了充分肯定。

  何须大当着中央领导的面表扬了苗不居和高风浩一任接着一任干的韧劲。

  苗不居表态说:“我们一定会按照既定蓝图,认真描绘下去,力争周周都有新变化,月月都有新进展,年年都有新形象。”

  孙英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跟在中央领导的后面,边走边在暗中给苗不居和高风浩伸了伸大拇指。

  刚开始,王玉和郭一清都远远地跟在后面。郭一清看王玉一脸倦容,而且时不时要闭上眼睛走一段路,问:“水平真高啊,走路还能打瞌睡。注意记者的摄像机。”

  王玉向郭一清靠近了一下,说:“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怎么会一晚上没睡觉呢?”郭一清也知道每接待一次上级领导都要脱一层皮,从路线的设计、视察点位的选择、现场人员的站位、警卫安保的布置等都要不断地过细,直至进入倒计时。王玉是接待方面的老手了,安排这些是轻车熟路,既然能睡,说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又失眠,说明仍有要事挂心。

  王玉说:“何书记对中央领导这次视察极为重视,光汇报材料就让我改了十一稿,中间又夹杂着准备省九次党代会材料,忙得我晕头转向,结果昨天下午我去何书记办公室送汇报材料的时候,错放成了省九次党代会报告修改稿。晚上,何书记陪中央领导吃完晚饭后,回到房间发现了这一问题,把我叫过去,臭骂了一通,让我再从头把接待中的所有环节过一遍。到今天凌晨三点,我才回到房间。你想想,我能睡着吗?”

  郭一清说:“这么说,中央领导的这次视察真是意义重大。”

  王玉说:“这是高层的事情。在你们召开京汉市十次党代会之前,何书记和苗书记还专门到了中组部一趟。”

  “我怎么不知道?你去没去?”

  “我也没去,是后来谷胜利告诉我的。谷胜利也没去,他也是后来听省驻京办的向主任说的。”王玉把消息的来源说得一清二楚,目的就是想说明苗不居已有活动,下一步回省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郭一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时候老是找理由逃离苗不居的视线,企望安排一些自己的事情,但往往这个时候,苗不居也在有意逃离其他人的视线,进行一些重要的活动。因此,信息的不对称有时是人为造成的,有时是工作需要造成的。在官场上,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官圈,这个官圈中既有上下级关系,也有同级关系。所不同的,只是官圈内各色人等所占的比重。如果上级关系所占的比重大,而且层级越高,说明官运亨通,而且越努力,成功的机会就越大。而这种关系的私密性更强,有时候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难窥其真。从苗不居的角度看,他与何须大应该属于一个官圈的人了。外界传说苗不居很可能在省九次党代会上杀出来,绝不是无风起浪。想到这儿,郭一清说:“苗书记可是省委常委啊。”那意思是在这样的高位上,回省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前边的省会城市的崔金健书记也是省委常委,在任的时候也没出什么问题,他怎么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了?事实证明,活动有时候是很有必要的。”王玉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

  送走中央领导后,苗不居把郭一清叫到车边,说:“你抓紧时间把今天中央领导的指示整理一下,力争明天开个市委常委扩大会,进行传达。”

  郭一清心里“咯噔”一下,说:“我没有跟上,不知道讲了些什么。”

  “找记者要。”苗不居似乎不认识似的看了郭一清一会儿,然后坐上车走了。

  郭一清一看市电视台的记者满大金在场,赶紧喊住他,说:“把你的录像资料给我拷一份,我让费学成跟你联系。”

  满大金把摄影机中的磁卡退了出来,说:“你先用吧,反正上级又不让市电视台报道,用完后还我就行了。”

  郭一清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决定中午回家吃饭,因为母亲的孝喘病又发了,他在路上买了些药,给捎了回去。

  到家时,妹妹已经把饭做好了,都盛上端了上来。母亲递给郭一清一双筷子,说:“你不能老是这么一个人跑来跑去的,得赶紧找一个好女人,把事儿办了。”

  郭一清最烦母亲提个人问题了,反诘道:“香火我已经给你续上了,你还怕啥?”

  “我不是怕郭家后继无人,是看着你一个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心疼啊。要不,你以后就回来吃饭,平常你妹妹也没有多少事。再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结婚的那一天。”母亲说着泪就掉了下来。

  郭一清心软了下来,劝慰说:“妈,你别为我操那么多心了。你只要能安享晚年,让我们少操些你的心,这既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了。你要是真不放心的话,我抓紧时间把儿媳妇给你领回来,让你放心,好不好?”

  “那不能随便拉一个来见我,一定要找个知冷知热会过日子的女人。”母亲浅浅地笑着说。

  妹妹也多少知道些郭一清和同娟红的事,但并不知道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说:“我哥多有本事,只要领进门的绝对是真的,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郭一清把筷子颠倒过来,朝着妹妹的头上敲了一下,警告说:“在妈面前不能胡说,特别是终身大事之类的,做个称职的好妹妹,将来我给你买一个lv包。”

  “那可是名牌,要花不少钱啊!”

  “又不让你花钱,能让你身价提升就行了。”

  “那我可不敢要,我也不称。还是你把嫂子领回来吧,别让妈再催了。”

  “又在挑拨了,找打不是?”郭一清故意瞪了妹妹一眼。

  妹妹放下碗,从房间里取出一本书,说:“哥,这是我从你书柜里拿的一本《人性的弱点》,你看这几句话写得多好,‘笨男人+笨女人=结婚;笨男人+聪明女人=离婚;聪明男人+笨女人=婚外情;聪明男人+聪明女人=浪漫爱情’。现在我知道了,你跟嫂子离婚是她太聪明了,你太笨了。你将来一定要找一个笨女人,否则还是离婚。除非你变成聪明男人,将来找个聪明的女人,这才是圆满的婚姻。”

  郭一清把书夺过去,扔到房间里,说:“真是乌鸦嘴!”

  吃完饭后,郭一清想躺到明明的床上休息一会儿。他看到地上躺的《人性的弱点》,捡起来,翻了两下就又放下了。对于这样的畅销书,他还真的没有认真去读过,也许卡耐基说的有一点道理。他想起母亲刚才的话,就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说:“你回来吧,我母亲想见见你,而且还催咱俩赶紧结婚,急着抱孙子呢。”

  “讨厌!你瞅时间吧,咱先把结婚证领了。算了,以后再说,今天山庄特别忙,等回家再商量。”同娟红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郭一清听得出山庄那边乱糟糟的。

  费学成带领常委办的人很快就把中央领导的指示整理成了一篇完整的讲话,满当当的三页a4纸。

  郭一清午休起来后,就到了办公室,审完常委办整理的中央领导讲话稿后,呈报给了苗不居。

  苗不居决定第二天上午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

  费学成开始准备市委常委扩大会。

  郭一清翻开古诗词选,明朝唐寅的《妒花歌》写道:“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雨。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比红装。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郭一清会心一笑,这分明是一首艳诗,看似无理,实则有情有义,让人浮想联翩。

  郭一清把椅子转了一下,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给崔丽打了个电话。

  崔丽还没对着话筒说话,先对冯若蔚和李春梅说:“是你郭大哥了,先抢白抢白他再说。”然后按了一下免提键,“哟,大忙人总算露面了,我这店一开,你就撂到这儿不闻不问,敢情这个店是可有可无的。先实话给你说,我们现在正等米下锅呢,你要是再不给救济救济,我们可集体起义,去找你吃饭了。”

  郭一清听到电话旁边的一串笑声,知道是他们三个人在演双簧,心里却拨着算盘说:“我怎么听着是黄世人向杨白劳哭穷啊?你即使这个月没零卖一件,我可是让市委办从你那儿成批的都已经取了三次货,每次少说也在五万元钱以上吧,加上我给有些委局介绍的生意,再怎么着,也能顾着温饱吧?而我呢,忙活到现在,也没有人请我吃一碗面。”

  李春梅对着话筒说:“郭哥,你是想敲诈我们吧?我们只能请你吃‘三皮一线’,什么米皮、凉皮、擀面皮、米线啊,你任选,总可以了吧?我们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小气。”

  “好厉害的攻心计!想让我请客,还先发制人,把嘴卖得跟八哥似的。今天我请客了。”郭一清实对虚,想堵住她们的嘴。

  崔丽也假意上当,正入正出地说:“先寄存到那儿吧。今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还要参加国际大饭店的一个全国工艺品博览会洽谈会,我们也想走出京汉,走向世界。”

  “好啊,好啊,只要有攀登的勇气,就一定能征服珠穆朗玛峰。你说实话,到底营业情况怎么样?”

  崔丽也步入正题,交待说:“承蒙你关照,我们刚才还在算账,减去全部成本和税收,估计第一个月每个人的工资能拿到一万多元钱。我也拿工资,决不跟姊妹们搞特殊。”

  “那我那一份工资呢?”

  “你就没有付出劳动,怎么算工资呢?”

  “哎,你可别过河拆桥啊!我那前期投入不能白打水漂了。”

  李春梅又抢过话头说:“郭哥,崔姐是骗你的。刚才她说的一万多元钱工资,也有你的份。崔姐说,先把你的工资存起来,你如果不来取,超过两个月,我们就充公,只当你请客了。”

  李春梅故意在开玩笑,但郭一清知道自己一个月也能拿到一万多元钱,的确很高兴,尽管他并不需要这笔钱。

  郭一清刚放下电话,忽然接到一条短信:“玻璃球划过冰面的声音真好听,这是我今生中听到的最美丽的声音。如果今年冬天咱们的锁子河结冰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带我去,让我听一听真正的鹅卵石划过冰面的声音?”

  郭一清回复短信道:“当然愿意,只要你喜欢听。”

  “你会让我听一生吗?”

  “只要你愿意。”

  “明白。我初步考虑将来用tg来命名滑雪场了。”唐新燕在短信的最后添加了一串喜爱的表情符号。

  郭一清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唐新燕真像一个幽灵,不经意间就会出现。唐新燕对他的感情热烈而犀利,但他对唐新燕的感情更多地交织着一种畏惧,这种畏惧既有年龄差距的因素,也有思维方式差距的因素。他总觉得唐新燕生活在很摩登的理想化王国中,这个王国也是郭一清向往的,但又不敢靠近。相比较而言,同娟红是一种事业型的女子,站在人生的舞台上,璀璨夺目。崔丽是一种生活型的女子,让人感觉到踏实温馨。但毕竟同娟红是与自己风雨同舟过来的,知根知底,心心相通。等娟红晚上回来商量一下,这些日子一定要抽出时间,把结婚证领了,给她一个安全的家。

  想到结婚,郭一清又突然想起了卡耐基关于笨男人与聪明男人的婚姻论断。他试着做了以下推测:如果自己是一个笨男人的话,最有资格做笨女人的应该是同娟红;如果自己是一个聪明男人的话,那么崔丽一定是一个笨女人,唐新燕一定是一个聪明女人。不知道自己的比喻恰当不恰当,晚上见到同娟红时,把卡耐基的这个论断讲给他听,看她怎么反应。

  82 黄金分割

  佟悦来要出差了。

  省委办公厅每年都要组织各地市的市委秘书长出国一次,这次选定的目的地是俄罗斯。

  中午,市委办的班子成员给佟悦来饯行后,郭一清去高速路口送佟悦来。佟悦来要到省城集体坐飞机出发。

  车在高速路口停下后,佟悦来下了车,对郭一清说:“你一定要主持好工作。特别是这一段时间,不能出任何差错。省九次党代会快要开了,苗书记很可能要动,你务必多操些心。另外,如果这些日子开常委会的话,估计要有调整干部的议题,我有个想法,已经跟苗书记和尤部长沟通过了,就是想让小岗到县里接任县长或书记。如果可能的话,也想把你放到县里任书记,关键是看苗书记的想法,他会安排好你的事情的。”

  这么大的事情?郭一清吃了一惊,说:“谢谢秘书长,让你费心了。”

  佟悦来和郭一清握了握手,坐进了小车。郭一清一直看着佟悦来的小车过了收费站才转身。

  就在这时,郭一清发现南边二百米远的二手汽车交易市场已经开业了。他信步走了过去。市场里人车相挤,人声鼎沸,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郭一清觉得刘丽还是很有眼光的,这么多二手车都在急着找“婆家”,这次终于有了正规的“媒人”。目前还不好评估这个市场的效益,但是从眼前的景象看,还是很有潜力的。市场的东边有一个很大的钢结构的交易大厅,紧邻其右的是一个二层简易小楼,不用说那是办公楼了。

  郭一清抬头看到二楼的门上挂了一个总经理的牌子,就猜测那一定是刘丽在那里办公,就走了上去。

  郭一清敲了敲门,刘丽就在里喊道:“请进,郭主任,还这么客气干嘛?”郭一清推开门,刘丽就已经走到了门边,赶紧让座。郭一清很是纳闷,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刘丽神秘地说:“贵人的敲门声就跟别人的不一样,只要你在我的地盘上,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里。”

  郭一清环顾了一下刘丽宽敞的办公室,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电视监视屏幕,走到跟前说:“怪不得你是‘千里眼’,机关在这里。”

  “这跟一楼的办公室联着,一般情况下我这里是不开的,但今天市场里的人特别多,我怕出什么意外,刚打开就看到你进来了。”刘丽说着就去倒茶水。

  窄小的上衣把刘丽丰满的臀部衬托得非常性感,走起路来左摆右颤的,难怪郁明和古景线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郭一清也忍不住想入非非。男人都是这么感性,擅长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刘丽递给郭一清一杯水,也顺便坐到了沙发上。

  郭一清佯装责怪说:“市场什么时候开业的?开业也不通知一声,给你助助兴。”

  刘丽一只胳膊支在沙发的边缘,手托着脸,做出很妩媚的样子,说:“我只放了十万响鞭炮,就算开业了,没有请任何人。二手车交易市场,又不是卖新汽车,就像是一个二婚的女人,有必要惊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吗?”

  郭一清觉得刘丽这话打有埋伏,说:“二婚的女人也是新人,也得风光出嫁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有高人指点,而且这个高人是你的坚强后盾,他不想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刘丽不打自招地笑了笑,说:“郭主任真会说笑话,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攀上什么高人?”

  郭一清想,这女人什么时候学会了低调?正想着,韩大屈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看见郭一清,韩大屈紧张起来,说:“你来了?”

  郭一清很镇静,说:“我来看看你们市场的营业情况。”

  “每天交易都在百十辆车左右,这是刚开始。”韩大屈够老实的了。

  郭一清从韩大屈的话里已经听出,这个交易市场确实是他和刘丽一起开的,有些怀疑地说:“你们这个市场最多也就容纳四五百辆车,每天交易百十辆,业绩不错啊。”

  “我们开设有网站,有相当一部分交易是在网上完成的,管理费、交易费及其他费用与在市场大厅交易是一样的。你看,昨天大厅交易了六十二辆,网上交易了四十三辆。”韩大屈扬了扬手里拿的营业报表。

  刘丽觉得韩大屈“交代”得太多了,就打住说:“我带郭主任去参观一下营业大厅和各部门,希望以后多指导我们的工作。”

  郭一清看刘丽有逐客的意思,又听刘丽打电话让人准备一个相机,便毫不客气地说:“我还是赶紧走吧,我是顺便路过,来看看你,你要是这么正式地来接待我,再把我的照片往宣传栏上一贴,人家都还以为我跟你有一种扯不清的关系呢!”

  刘丽的脸红了,但仍老辣地说:“郭主任是苗书记的红人,也是市领导了,见过的大企业、大世面多了,哪能看起我们啊!”

  郭一清被呛了一鼻子灰,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市委办值班室打来的。值班人员告诉他,在斯特莱特商场前,有一群人正在闹事,起因是一个小孩在商场的电梯里玩耍时,从六楼掉到一楼摔死了,商场拒不赔偿,苗书记要求他立即赶到现场协调有关部门处理。

  刘丽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送郭一清出门时说:“当领导的以国事为重,但可要保重身体啊。现在的人仇官心理非常严重,要防着人家拍黑砖打黑棍扔黑刀啊。”

  “谢谢提醒,你也要防着别人给你的市场烧黑火啊!”郭一清忍痛把刘丽射给自己的箭拔出来,又射了回去。

  斯特莱特商场的四个大门均被花圈堵住了。郭一清赶到时,死者的几十个家属头上勒着白布条,静坐在花圈旁边。

  看到郭一清到来,先期到场的杜心杰和胡为远都围了过来,把家属索要一百万元的要求讲了讲,并说已经让朱全毅代表商场与家属谈判过,家属死活不松口,目前仍在对面科技宾馆的会议室里谈判。

  斯特莱特商场是市商务局分管的外资商业企业,朱全毅出面谈判是对的,但朱全毅毕竟是代表斯特莱特商场,所以“和谈”的难度肯定不小。郭一清想起了习严雄,问杜心杰:“习局长怎么没来?”

  胡为远回答说:“我已经让稳定办通知他了,他马上就到。”

  “哎,到了。”习严雄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我刚才到家属中已经了解了他们的诉求,关键是小孩儿出事后,商场没有及时出面与家属见面,心结就在这里。”

  郭一清说:“只要找到心结就好办了。杜局长,你在外围指挥,让公安人员维持好现场秩序,严防出现恶性事件。我和习局长去接替朱局长,继续谈判。”

  习严雄说:“你给我十分钟时间,我见一下商场负责人,商量个谈判的底线。另外,你让朱局长做一下商场负责人的工作,让商场负责人在谈判前给家属道个歉。”

  郭一清给朱全毅打了个电话,朱全毅出了会议室,带着习严雄到旁边的一个眼镜店里找到了躲在那里的商场负责人。

  习严雄所说的“底线”就是商场能够接受的赔偿的额度。商场负责人看公安人员也在场,当即表示愿意到谈判现场,直面家属。

  郭一清和习严雄、朱全毅及商场负责人组成了谈判小组,到科技宾馆会议室谈判。习严雄可谓谈判的专家了,给出可能接受的赔偿金额是十万元,因为商场给出的赔偿上限是二十万元。本来,商场认为家长有百分之七十的监护不到位的责任,自己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责任,顶多赔偿十万元,之所以翻一倍赔偿,是因为家属堵一天的门,商场就要损失几百万元的营业收入,想急于结束这场拉锯战。但是,死者家属硬扳住一百万元赔偿金不下架。郭一清有点生气,对死者的父亲说:“商场也表达了诚意,你们不要硬踩着脖子上头,如果谈不拢的话,那就公事公办,进入法律程序。你们可以去法院起诉商场,但是决不能采取这种过激行为。这有损于全国文明城市的称号。”

  死者家属当然十分清楚,如果走法律程序,既耗时又拿不到多少钱,便又开始大哭大闹,谈判陷入僵局。郭一清刚出会议室,杜心杰打来电话说:“商场门口有人起哄,情绪激动的人员开始冲击商场。公安人员已经组成了人墙。”

  郭一清意识到必须尽快谈拢,否则就有可能发生群体性事件,随即对商场负责人说:“我提一个方案,参照其他案例,按照三十万元的赔偿标准赔偿,你们能不能全部拿了?”

  商场负责人说:“我们公司有规定,按照中国的国情,我们最多拿二十万元,这也是从人道主义出发,因为双方的责任都很清楚。”

  郭一清还是了解一些外资商业企业的运作模式的,知道商场负责人的表态是底钱,不可能再更改了,便对谈判小组几个人说:“三十万元的赔偿金按照政府处理疑难杂症的黄金分割法,商场拿到上限二十万元,习局长从信访救助基金里拿五万元,朱局长从商务活动基金里拿五万元。下一步就按照这个方案进行谈判。”

  习严雄和朱全毅对各自拿的五万元钱非常不满,认为这是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郭一清稳定军心说:“先把事情解决了吧,如果不这样,很难息事宁人。一直僵持下去,外资企业会对我们的发展环境失去信心,社会的负面影响更大。”这理由冠冕堂皇,但谁都清楚,这仍然是拿钱换稳定。

  第二次坐到谈判桌前,郭一清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在游览映天瀑时碰到过的谭爱国。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是来搅局的,还是与死者家属有什么关系?

  郭一清让死者的父母坐到前面,把赔偿三十万元的方案讲了讲。死者的父母拒不接受。郭一清说:“刚才我已经讲了,如果你们觉得我们协调的赔偿金少了,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试试,看能不能拿到这三十万元?”

  谭爱国叫嚣道:“你们不能这样压人,政府不能胡作非为!三十万元太少,至少得六十万元。”

  郭一清本来就对谭爱国没有什么好感,见他又在煽风点火,喝斥道:“你是家属吗?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死者的父亲最后说:“我们家里确实很困难,我提一个要求,就是再增加十万元赔偿金。”

  郭一清说:“如果你说的是实际情况,这样,我再协调民政上给你拿五万元,一共三十五万元,怎么样?”

  死者家属终于在赔偿协议书上签了字,并把花圈抬走了。

  清洁工开始打扫卫生,商场恢复正常营业。

  郭一清把整个事件的处理结果向苗不居进行了汇报,苗不居并没有提出异议。郭一清有些沾沾自喜,准备撤离。突然,谭爱国出现在了郭一清面前。看着谭爱国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态,郭一清愣了一下,问:“你今天怎么也在会议室?”

  谭爱国说:“我是代表家属来的,死的小孩儿是我兄弟家唯一的一根苗。刚才咱们俩终于坐到谈判桌前了。本来,我想如果你今天站到我们的立场上说话,我会感激你的。事实是,你并没有向着我们说话,我有点不适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小心我把去你办公室,还有其他民调代表给你送钱的事抖落出来。”

  郭一清的心猛烈地震颤了一下,感觉到天塌地陷一般,惊呆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真想跺一脚,把地下跺出个万丈深坑,然后把谭爱国踹下去,埋个严严实实。但是,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迎合说:“你们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你们要得也太离谱了,总得能让我下得了台阶吧!”

  “你还想下台阶?可以,你再追加三十万元,咱们两清。”谭爱国龇牙咧嘴,挑战着郭一清的忍耐底线。

  郭一清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正色道:“我今天是站在政府的立场上来处理这个问题,绝对不掺杂个人恩怨。让我再追加三十万元,我做不到。”

  谭爱国举了举手里的花圈,说:“你就等好戏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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