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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锦听了明玉的话, 再看了看额娘赫舍里氏的脸色，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 挨着明玉坐下：“姐姐。”一脸的敬慕之色。

　　明锦这个堂妹, 是明玉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自小就十分要好。再加上两人都只有兄弟, 没有同胞而出的姐妹, 更是把对方看作亲姐妹一般。

　　觉罗氏爱屋及乌，也就时常把明锦接到忠勇公府来小住, 养在跟前。日子长了, 对这个庶子所出的孙女也养出了几分真感情。

　　明玉疼爱地拉过明锦的手, 笑着说道：“我们家的姐妹们, 像锦儿养在玛嬷跟前的自不必说, 就是其他的, 也都是由玛嬷精心择了宫中的嬷嬷教养长大的。任是哪个拿出来，都会让人夸上那么一句，不愧是著姓大族富察氏的格格。”

　　“我虽然已经被赐了婚, 就要嫁出去了。可说不准过几年, 锦儿跟我又是一家人呢。”

　　赫舍里氏闻言, 喜笑颜开。一家人, 那是指明锦过几年也会被指个皇阿哥, 如此不是跟身为十一福晋的明玉又成了一家人吗？

　　这样的话, 赫舍里氏听了, 自然是十分地舒坦。

　　明玉又望向固山格格，笑着问道：“妍儿今儿个怎么没来？我这趟一进宫大选，足有一个多月时日没见她了, 着实想得很呢。”

　　固山格格道：“她近来忙着描摩绣样, 我就没让她跟过来。”

　　这当然是托词。绣图什么不什么画，还差这么会儿功夫？不过是今日过来的都是当家夫人和嫡出的女孩儿，固山格格舍不得一直养在跟前跟亲生的差不离的庶女受委屈罢了。

　　明玉眼前一亮，拉着固山格格的袖子道：“二伯母，妍儿妹妹的女工实在是精妙绝伦，谁见了都没有不夸的。我跟妍儿比起来呀，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实在是大大不如了。”

　　“二伯母，有件事情，我厚颜想请您和妍儿相助。您知道的，我这一双拙手，就连打赏人的荷包都绣不出来。可我即将入宫，到时候总是需要送些物件给宫中的娘娘和福晋们的。”

　　"要是尽数交给绣娘吧，她们的技艺精湛是精湛，然而过于死板无趣，远不如妍儿的灵动。所以，如果妍儿若是能抽空帮忙指点指点，那就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固山格格一口应下：“这算什么大事？没问题，我替妍儿应下了。”

　　能借机跟明玉处好关系，培养感情，对明妍的将来，只有大大的好处。固山格格自无不应之理。

　　一番话下来，不论是固山格格，还是赫舍里氏，都是皆大欢喜。

　　觉罗氏的神情愈见欣慰。吾家有孙女儿，已长成。待人接物，已是颇有章程。

　　唯一不欢喜的，也就只有承恩公夫人钮祜禄氏了。

　　她见明玉短短几句话就把人给哄好了，颇有些悻悻地撇了撇嘴。

　　想了想，又对纳兰氏道：“玉儿得了个好归宿，偏我们家明萱是个命苦的，只能嫁进贝子府，将来也就做个小小奉恩辅国公的夫人，唉。”

　　纳兰氏忍不住皱起了眉。自家大姐，就是福秀贝子的福晋。侄子庆瑞，不出意外的话，等成年后请爵，也就是个奉恩辅国公。

　　钮祜禄氏几次三番地鄙夷贝子府和辅国公，这分明是故意在打她的脸！

　　实在是让人扫兴！偏纳兰氏又不好直言，想也知道，钮祜禄氏肯定会装作是无心之言，是她听者有意，多想了开去。

　　钮祜禄氏数次三番搅事，觉罗氏再不愿放任她下去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冷淡的言语里是浓浓的警示之意：“老七家的，你要是实在不满意明萱的这桩婚事，老身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

　　“你给个准话，老身明日就亲自进宫一趟，去皇上那给你求个退婚的旨意，还你家明萱一个自由身！”

　　钮祜禄氏吓了一跳。

　　“退婚？这怎么可能？皇上金口玉言，已经下的旨意怎么可能收回。”钮祜禄氏说道。

　　她当然不是真不满意明萱的婚事。傅玉空有个承恩公的虚衔，身上根本就没有实职。而她，娘家也早就远不及数十年前的鼎盛之时，早就走在了下坡路上。

　　而且，傅玉后院姬妾众多，庶子庶女加起来有二十几个。钮祜禄氏不受宠，连带着明萱这个嫡长女也不受关注。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萱能被指给贝子府的嫡幼子，不能不说是她的大造化。这个去处，是大大的好。

　　接到赐婚圣旨，钮祜禄氏原本是极为满意的。

　　但是，只止于得知明玉被指给了十一阿哥永瑆之前！

　　比起皇上所出的十一阿哥，比起将来能做郡王亲王甚至一搏那个至高无上位置的十一阿哥，明萱的未来夫婿，一个小小的奉恩辅国公，算是个什么东西！

　　连提鞋都不配好不好！

　　满满的嫉妒如毒蛇一般盘踞了钮祜禄氏的脑海。她的内心在不断地喧嚣，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纳兰氏处处过得比她好。凭什么，纳兰氏的女儿，也处处比她的女儿要强！

　　她忍不住想要挑刺，想要挑拨。看到纳兰氏不痛快了，她就开心了。

　　不过，她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让明萱退婚，那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觉罗氏顿了顿手中的金丝楠木拐杖：“并不是不可为。皇上无需收回旨意，只需再颁一道圣旨即可。至于理由，好找得很，只说是钦天监卜了两人八字不合，或是那家孩子不宜早婚就是。”

　　钮祜禄氏讪讪道：“额娘，明萱一个小辈的事，怎敢劳烦您老人家出动？还是算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退婚，特别是与皇室同源的宗室子弟退婚，对女子来说，基本就等同于一辈子就废了。

　　这一点，钮祜禄氏不会拎不清。

　　觉罗氏早就预料到她的回答，沉着脸训诫道：“既是如此，就闭上你的嘴，少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胡话！”

　　“再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就休怪老身不客气，去宫里请个教养嬷嬷来教你规矩。”

　　“明萱即将嫁入宗室，需要好好地补补宫规礼仪。但依老身看，更需要学的，是你，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她都四十出头的年纪了，跟着十六岁的女儿一起学规？

　　那不是要笑死人！

　　纳兰氏和固山格格等人纷纷拿帕子掩唇，忍不住轻笑。

　　接下来的家宴，钮祜禄氏总算是消停了，再也没做故意恶心人的事，说扫人兴致的话。

　　不过，这场家宴直到结束，男席那边都是由福灵安主导，身为一家之主的傅恒迟迟未归。

　　傅恒他，进了宫，先去了趟养心殿，然后直奔上书房，杵在外头，等着十一阿哥下课！

　　上书房内。

　　不知怎么地，永瑆连打了两个喷嚏。

　　坐在一旁的十阿哥关切地问道：“十一弟，你这是着凉了？我近日也有些不爽，额娘派了人给我熬了祛寒的药汤，让我午间休憩时喝。”

　　“过会儿，我让他们多熬一碗。”

　　永瑆摆手道：“多谢十哥关心，我没事。”然后又打了一个喷嚏。

　　奇怪了，明明他身体好得很。

　　莫不是，有人在记挂着他？

　　会不会是明玉？永瑆不免有些神往。

　　然而，一刻钟后午休，永瑆偕同十阿哥等人出了上书房。然后，只听身旁的福康安一声欢呼“阿玛”，就如同一阵飓风似的扑了过去。

　　不是梦里萦绕百回千思万念的亲亲未来福晋，而是福晋她阿玛——未来的岳丈大人！

　　永瑆有些惴惴地走了过去，一旁的十阿哥匆匆喊了一声“二姨丈”，就推说他还有功课没做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今天的二姨丈，看起来好严肃，很不好惹的样子。十阿哥怕啊，还是不要撞上吧。

　　要知道，他从小最怕的就是二姨丈啦。

　　永瑆瞪大眼睛望着十阿哥的背影，狠狠地在心底唾弃了下这个没义气的哥哥。然后，只得孤身上前，想办法露出最诚挚的笑容，道：“忠勇公。”

　　傅恒将快有他肩膀高的熊崽子福康安从身上撕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推到了一边：“阿玛过会儿再考较你，你先一边去。”

　　又向永瑆行了一礼：“给十一阿哥请安。”

　　永瑆连忙闪过一边。未来岳丈的礼，他哪敢受？

　　“忠勇公不必多礼。我与令爱即将结亲，论起来，该是我向忠勇公行礼才是。”永瑆说道。

　　傅恒严肃地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不过脸色倒是好看了些，看来对永瑆的这番表现还是满意的。

　　“不知十一阿哥何时有空？我有要事相询。”傅恒步入正题。

　　永瑆忙道：“有空有空。离此处不远有个湖心亭，方便说话。不如我们去那处？”

　　午休有近一个时辰，傅恒找他，永瑆自是天大的事儿也得先摆一旁，挤出时间来将未来岳丈的马屁拍好了的。

　　傅恒自无不可，两人于是往湖心亭进发。

　　湖心亭。

　　四下皆是水，一鉴无余，确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用担心被人窃听了去。

　　傅恒开门见山：“十一阿哥，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十一阿哥楞了一楞，随即坦然地摇头：“不想。”

　　傅恒不掩脸上的讶异之色：“为何？”

　　十一阿哥面容上是一片平静之色，透着与他年纪不符的看透许多世事的成熟和恬然：“因为我有自知之明。那个位置，不是我想了，我争了，我努力了，就能够够到的。”

　　“明知道是海市蜃楼，明知道是镜花水月，我何必自寻死路？还不如达则为贤王，穷则为闲王，怎么地也能得个逍遥一生。”

　　傅恒仿佛颇不赞同他的回答：“试都不曾试过，你就笃定了会失败？十一阿哥，满洲勇士的冲劲，我在你的身上，却是一点都看不到。”

　　“不客气地说，以我在军中的威望，以我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你就没想过，有我相助，即便是原本的不可能，亦能有事成之道？”

　　十一阿哥笑道：“岳丈，你不必故意套我的话。我方才所言，句句是真。你放心，那个位置，我以前没想过，现在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想。”

　　“额娘临逝前，自请将四哥出继给了老履亲王，就是为了让四哥免于夺嫡之争，好保全他的一世平安。我若是有心去争，岂不与额娘的心愿背道而驰？让她九泉之下，也难安稳？”

　　“更何况，我求娶明玉，是为了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你是她的阿玛。”

　　“实在对不住，如果你想要做承恩公，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傅恒朗声笑道：“我已是一等忠勇公，还要个承恩公的空名头作甚！”

　　他只想做个纯臣，忠于皇帝。从龙之功，他从未想过。富察氏已是盛极，不必为了追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而将阖族陷于险境。

　　对于永瑆和明玉的这桩婚事，傅恒最关注的，从来都是爱女的终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