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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新桃一直默认, 赵祐景是知道所有事情的。
其中的道理非常简单。
张家倒台后,萧衍曾告诉她当初谋害萧家的不止张首辅一派。她当时胆大包天的以为是那一位九五之尊容不下萧家……萧衍否认了。既是如此, 现下这种种安排, 皇帝陛下不会不清楚,作为太子殿下的赵祐景亦不可能置身事外。
萧衍被陷害入狱本是所有计划里的一环,他本该无事。
可赵祐景偏偏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诚然, 再周密的计划, 依然有出纰漏的可能。
万一他们谋划失败,让奸人得逞, 也许萧衍当真要出大事。
但若变成那样……
诸多想法在傅新桃脑海里闪过, 只她没有沉默太久, 很快给出答复。
殿内无旁人, 无须担心他们的对话泄露。
有话便索性直说。
抬起头, 傅新桃背脊挺直回答:“想。”
简单直接说得一句, 顿一顿她又道:“臣女相信萧大人是清白的。”
赵祐景嘴角微翘,颔首:“孤也相信。”傅新桃抬眼看向玉阶上的人,赵祐景却从玉阶步步而下, 走到她面前, 俯下身在她耳边说, “所以, 我们都不能输。”
傅新桃听言垂下眼, 明白过来赵祐景的意思。
她想一想问:“不知臣女有什么能帮到太子殿下的?”
赵祐景微微而笑, 重新站直了, 终于出声免了傅新桃的礼。待傅新桃谢恩起身之后,他负手而立,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出惊骇话语:“再过一阵子, 便是秋狝的日子。届时我会遭遇一场刺杀, 被围追堵截,身受重伤,跌落悬崖。”
傅新桃一时心惊肉跳。
她近乎下意识说:“太过冒险……”
赵祐景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不以为意般说:“那悬崖底下有一处大温泉,大且深,除非运气极差,哪怕从悬崖跳下亦不会毙命,完全可以逃出生天,只是需要有一个医术极好的人相助。”
宫里的太医、御医都没办法动,又要求这个人绝对可靠,因而会找上她。
傅新桃心下了然,认真思索过片刻,提出自己的看法。
“前几日,臣女出门一趟,发现有人暗地里跟踪,或许是在关注臣女的一举一动。如此情况,这件事交给臣女许有些太引人注目。”她对赵祐景说,“但还有其他人选,殿下或可考虑一二。”
赵祐景扬了扬眉:“你师兄?”
“正是。”傅新桃道,“臣女的师兄医术上佳,为人忠信,可以信任。”
赵祐景并没有立刻说什么。
他脸上几分思索的表情,大约在考虑傅新桃提到的杨正安。
傅新桃确信自己师兄一定会帮忙,也不单纯是因为她说到的医术好、为人忠信,更多的是其实是因为邢丽春。邢丽春想为父报仇,绕不开这些事,她师兄若得知此事能帮到邢丽春,定然应承。
不过,她没有告诉赵祐景这些。
前首辅张拱倒台之后,邢丽春父亲涉及的那一桩案子却未翻案,便不合适。
“年初疫病横生,师兄同样尽心竭力救治病人。”觉察出赵祐景的犹豫心思,傅新桃复开口,“殿下,这样重要的事情,臣女不敢推荐一个不足以信任的人。”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她希望萧衍能平安无恙,自然不会轻怠。
赵祐景不是不明白傅新桃说的这些。
是以,他最终点头:“待一切安排妥当,孤会告诉你具体的情况。”
傅新桃福身应承:“是。”
两个人方才商定这件事,福安进来通禀说宝阳公主在殿外。
赵祐景尚未开口,傅新桃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先一步坦白:“是臣女想要见公主殿下,才托宫人去帮忙请公主殿下过来的。实有要事相商,望太子殿下恕罪。”
“有什么事,非要在孤这儿商量?”
赵祐景虽然挑眉问得一句,但已吩咐福安,“让宝阳进来吧。”
福安领命安静退出去。
傅新桃并不隐瞒赵祐景,说:“是与南平郡主有关的事。”
赵祐景闻言,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想做什么?”
他直直的看着傅新桃,纵然没有苛责之语,却一样叫人感觉得出他的不悦。
傅新桃理解赵祐景的情绪。
即使是她自己,在赵淑娴的事情上也并非没有过半分犹豫。
此番图谋不轨之人乃是荣王,是南平郡主的父亲,在赵祐景眼里,他们是一体的,而她却想借宝阳公主的手去救赵淑娴……无论怎么看,都是她不识好歹。
傅新桃给不了赵祐景太多的理由和解释。
会想救南平郡主,基本上只能说是出于恻隐之心,不想看她就此香消玉殒。
也才十六岁而已。
性子温柔到甚至称得上软弱,那些阴谋或阳谋,与她有多少关系呢?
傅新桃默一默,大着胆子对赵祐景说:“她只是一个牺牲品。”
“只因是女子……别无他选。”
赵祐景一双眼睛盯住傅新桃,眸光如鹰隼般锐利,刺得人坐立不安。
傅新桃低下头,垂着眼,不再出声。
殿内迅速的陷入沉寂。
直到赵淑媛进来,出声打破他们无声的僵持。
赵祐景和傅新桃谈论了些什么,赵淑娴不清楚,乍进得殿内,又迟钝的没有发觉气氛不对。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对赵祐景道:“皇兄,我来打扰你们了。”
傅新桃默然不语。
赵祐景淡淡看她一眼,一甩衣袖转身回到玉阶之上,在上首处坐下。
“就在这儿说。”
这句话是冲着傅新桃去的,同样表明他的态度,“孤听一听。”
赵淑媛不明所以,眨眨眼:“这是怎么了?”
傅新桃却暗暗长吁一气,再冲赵祐景一福,道:“多谢太子殿下。”
待起身,傅新桃侧身看向赵淑媛。
定一定心神,她语气认真开口:“公主,前两日,我见过南平郡主一面。”
“娴姐儿?”
赵淑媛当即激动握住傅新桃的手,“她在楚家可好?”
傅新桃看着赵淑媛说:“不好。”
“那一日,我见到郡主便发现她中毒了,身体十分虚弱。”
赵淑媛诧异:“中毒?怎么回事?好端端的……”
傅新桃摇一摇头:“虽尚未弄清郡主中毒的原因,但郡主自己是知道的。”
“娴姐儿自己知道?”赵淑媛越犯懵,“什么意思?”
傅新桃终是说出自己的猜测与看法:“也许,郡主又在求死。”
赵淑媛一惊,记起赵淑娴先前寻死一事,记起赵淑娴脖颈上刺目的伤痕。
她身形控制不住晃了晃,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
“殿下,我想救她。”
傅新桃反握住赵淑媛的手,“若公主殿下亦有此意,或可一起想办法。”
赵淑媛瞬间因为傅新桃的话醒过神。
她连连点头:“救,必须救!我绝不能看着她这个样子!”
“我们要怎么救人?”
赵淑媛追问傅新桃,“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傅新桃略一点头:“我在想,首先得让郡主从侯府出来才行。虽然是郡主自己默许这件事,但那日我发现侯府里盯着郡主的人很多,连她喝药也是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她在侯府,便很难办。”
“这不难。”
赵淑媛飞快说,“我派人去请她进宫来,就说我想她了。”
傅新桃指出:“楚家未必肯放人。”
“那又如何?”赵淑媛笑,“我向来霸道蛮横,他们休想管到我头上。”
“我先派人去请,要是不来见我,我便带人闯到侯府去。”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把人带来宫里。”
一番话说罢,记起这是她皇兄的地盘,赵淑娴扭头去看赵祐景。
她讨好的笑一笑:“皇兄,你不会责骂我……的吧?”
赵祐景瞥向赵淑媛,淡淡道:“你连刑部大牢都闯了,闯个侯府算什么?”
赵淑媛立即乖乖低头认错:“再也不敢了。”
“郡主进宫之后,我可以帮她解毒。”傅新桃适时将话题拉回来,“解毒之后,便暂时不能再回楚家了,否则他们发现郡主身上的毒已解,恐怕要前功尽弃。”
赵淑媛拧眉:“那该怎么办?”
“找一个楚家顾不上她的时机。”赵祐景插话,神色平静给出建议。
傅新桃朝赵祐景看过去,随后意识到他指的什么。
在某些事面前,赵淑娴会变得无关紧要,在那些人眼里,她现在无关大局。
“太子殿下说得是。”
傅新桃附和一声,复对赵淑媛说,“届时,便靠公主殿下了。”
没弄懂赵祐景和傅新桃话里意思的赵淑媛稀里糊涂点头。
反正都是为赵淑娴好,她信誓旦旦:“可以,到时候包在我身上!”
·
从宫里出来,傅新桃心情凝重之余又隐隐的好受了些。
比起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总归能做一些事更让人不那么煎熬。
她只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同在京都却见不到萧衍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她很想他。
另一边,刑部大牢里。
昏暗的光线下,一名狱卒手中提着食盒,快步走到最深处的牢房外。
“吃饭了吃饭了。”他一面叫嚷一面不动声色环顾周围一圈,等到萧衍走近,当即把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告知萧衍,“她今天进宫了,是那一位要见她。”
萧衍一瞬间脸色变得很差。
狱卒等得半晌,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不好停留太久,抱拳退下。
地上放着一碟馒头和一碟小菜。
萧衍没有动它们。
他转身盯住面前一堵墙,表情是冷的,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克制着情绪。
若将傅新桃牵扯进来这些事里,那便不怪他不按计划走了。
·
不知不觉入了秋。
府里的柿子树上挂满澄红的果子,仆从摘了一部分,留了些给鸟儿啄食。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渐冷,夜里尤甚。
外面天黑得越来越早,春雨也早早领着小丫鬟在房间里点起灯。
傅新桃披着衣服坐在窗下埋头写信。
诸事既定,她要知会她师兄,让他帮这个忙。
信里只粗粗说明些情况,详细的计划,得等找机会当面聊……一封信写好,搁下笔,傅新桃用火漆将信封好,交到秋杏的手里:“务必要亲自交到师兄手里。”
“是。”
秋杏答应一声,把信收好,匆匆出门去办事。
傅新桃仍旧坐在窗下没有动作,发起呆。
这些日子,她时不时会想要是萧衍在身边就好了,她可以找他商量。
偏偏她见不到他的面。
但这些事情太大,她牵扯其中,稍有不慎,定生事端。
傅新桃想,能再见萧衍一面便好了。哪怕两个人只能在刑部大牢见一小会儿,哪怕说不了太多的话,起码能和萧衍稍微商量商量,她心里的底气也会更足一些。
春雨送晚膳进来,提着食盒到傅新桃的面前。见她发愣,春雨当下未出声,动作很轻把几样吃食端出来在小几上,不见傅新桃回神方说:“小姐,用晚饭了。”
傅新桃被春雨的话拉回了思绪。
瞧见春雨头发微微湿润,沾着细细的水珠,她问:“外头在下雨?”
春雨笑道:“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小雨。”
“这会儿倒是不大。”
摆好碗筷,春雨帮傅新桃盛了一碗羊肉汤:“小姐,先喝碗热汤。”
傅新桃点点头,净过手,拿起瓷勺喝汤。
连着喝过几口热汤,见春雨始终在旁边服侍她吃饭,傅新桃又说:“近来天气不好,容易生病,雨虽小但不可大意,你淋雨了,去洗个热澡、换身衣服为好。”
春雨道:“多谢小姐关心,等小姐用过饭奴婢再去。”
“我这儿现在不用伺候。”傅新桃催促,“去吧,收拾妥当了再回来。”
自家小姐态度坚定,春雨不得已的去了。
傅新桃喝着汤,想起去年冬天萧衍送来的羔羊做的羊肉汤,味道鲜美无比。
一下子失了胃口。
她丢开瓷勺,便从罗汉床上下来,走到梳妆台前。
萧衍之前送给她的瓷娃娃好好摆在这里。
傅新桃拿起瓷娃娃,指尖轻轻摩挲,一片冰凉的触感。
想见萧衍的心思一起再难抑制。
她没有办法,但某个人,肯定有……
·
傅新桃跟在赵祐景的身后,再一次走进刑部大牢。
很意外,她对这位太子殿下提出想见萧衍,对方轻易的同意了。
之后赵祐景带上她来了这个地方。
凭借赵祐景太子的身份,要进出刑部大牢自然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傅新桃顺利见到萧衍。
刑部几名官员闻讯赶到大牢,却连同狱卒一并被赵祐景赶出去。他们不敢不从,被迫退到外面,帮傅新桃扫清障碍之后,赵祐景笑一笑:“不着急,慢慢聊。”
话音落下,他识趣而自觉的避让到不打扰他们的地方。
傅新桃看着赵祐景走开,收回视线又看萧衍。
刑部的人虽然始终不敢对萧衍动刑,但在这刑部大牢吃不好、睡不好,比起上一次见面,他瘦了许多,两颊都有一些凹陷下去。傅新桃忍不住道:“该做些吃食带来的,可惜今天来得匆忙。”
萧衍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更在意别的,比如赵祐景带着她一起过来刑部大牢。
但萧衍不问,他只问傅新桃:“近来可好?”
傅新桃抿一抿唇说:“不好,你还在这里受苦受累,我好不起来。”
萧衍道:“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知道。”傅新桃说,“别的一些事情,我也知道了。”
“因为想见你一面,才去找太子殿下。”
省去寒暄,她同萧衍道,“衍哥哥,长话短说,有几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萧衍颔首示意傅新桃开口。
傅新桃当即把和太子赵祐景之间的事以及打算救赵淑娴的事告诉他。
听过傅新桃的话,这些时日萦绕在萧衍心口的阴郁之气先散了。他的人能知道赵祐景要见傅新桃,却无法得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原本担心赵祐景会……这么看,至少没有欺瞒傅新桃,逼她做事。
“事关重大,我明白,也或许不是不冲动。”
傅新桃迟疑问,“但更担心会不会自作主张,衍哥哥,你觉得呢?”
萧衍说:“我支持你,也希望你先保护好自己。”
他笑了一下,反过来问傅新桃:“知道刚刚我见你来这儿,最怕什么吗?”
傅新桃微怔:“什么?”
萧衍沉默几息时间,收敛笑意:“怕你跑来同我说,我们的婚约作废。”
“怎么会……”
傅新桃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又无奈又好笑,“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她倒也不敢告诉萧衍,若非晓得他不会出事,若他当真陷入险境,她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用某些法子来救他。不过,那必然是实在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有的选择。
所以,她多少能理解赵淑娴的做法。
是因为没有办法才会如此,不然谁不希望和心爱之人厮守,非要痛苦折磨?
萧衍垂下眼,默了默:“觊觎你的人太多,我不敢太过自信。”
傅新桃笑了一下:“可是我只中意你。”
“知道了。”萧衍嘴角微翘,又提醒般道,“说正事。”
好似不谈正事的人不是他是别人。
“南平郡主那边,你已打定主意救她便只管去做。”萧衍告诉傅新桃,“其实你说得不错,如果纪云走错路,能救他的人只有南平郡主,换作别人是不行的。”
傅新桃点头:“好。”
“这件事谈不上危险,但我一样会小心。”她又说,“你别分心担心我。”
“好。”
萧衍答应一声,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脑袋却缩回手。
见状,傅新桃主动凑上去,蹭一蹭他的掌心笑:“我不嫌弃。”很快重新站直身子,她含笑望住萧衍一双眼睛,换上认真且正经的语气,“等这些事情结束,我们就办婚礼,一直在准备呢。”
“好。”
萧衍眼底浮现笑意,“这一次,一定。”
·
嘉平二十三年,九月。
太子赵祐景率群臣秋狝出行,于山中遭遇刺客伏击,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同一日,刑部大牢内关押的萧衍、陆逊等人皆因中毒身故。
刑部尚书认定这些人皆是畏罪自杀,结案的折子呈到皇帝陛下的龙案前。
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回宫里。嘉平帝近日身体欠恙,已是卧床不起,知萧衍出事,本便心力憔悴,待到听闻太子遇难,打击之下,更是呕血昏迷,不省人事。
荣王得知消息,即刻进宫守在嘉平帝的龙榻旁边。
皇宫内外,人心浮动,所有人都清晰意识到——这天,许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