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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知守并不知道什么乌头.碱, 姜白芷随口说的碱中毒,他只当是大夫们的行话。他更在意的是, 姜白芷如何判断这死者有心疾。
“刘义君四肢均有肿胀表现, 脖子、手指、脚趾亦然,全都比平常人粗大。而他被发现时,是表情狰狞, 死在离家不远的后山, 身上并无其他伤口,这极有可能是心疾猝然发作, 他反应不及, 只揪着胸口想缓解痛楚, 却毫无作用, 最终在极短的时间里死亡。”
姜白芷大致上还原了刘义君的死亡过程。
只是, 她也查看了此人的口腔鼻腔, 应当没有嗜酒的习惯,而且酒水不便宜,他可能也没有条件嗜酒。另外, 从此人面相来看, 居然还有点老实内向的感觉, 两眼角微微下垂, 嘴角有明显笑纹, 看着像个活的心平气和的老好人。
这种性格, 即便有先天的心疾, 导致四肢有粗大、肿胀之状,若没有在短时间里剧烈运动,或受到强烈的刺激, 应当不会心脏病突发致死才对。
“他怎么会突发心疾呢?心脏上的毛病, 虽然难以治疗,但平时注意着些,不劳累不受刺激,病发猝死的可能性很小啊。”
毕竟他已经正常活了接近五十年,冬天又没有农忙期,在这个时候犯心脏病猝死,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怪。他若真的犯病,此前应该会多次有心绞痛的先兆,农闲的时候,大概率会到医馆问问大夫才对。
另外,他的年纪比妻子关大娟要大挺多,老妇少妻,应该也没什么矛盾。这么大年纪的人,面相能看出来很多东西,老好人的模样,看着就是活的很平和的一个人。
“刘义君村里的人怎么评价他?”
这回姜白芷问了,两个官兵没等知守跟他们示意,便主动回答:“他为人还不错,年轻时候身体不太好,父母不指望他传宗接代,家里条件不好,便先让他几个兄弟成了家,他在这期间从无怨言,跟兄弟、嫂子、弟媳的关系都还可以。他自个是拖到快三十才终于娶了关大娟。”
“关氏夫妇是看中刘义君好脾气,为人不错,虽然身体虚弱了些,但行事有章法,才将女儿许给他家的。关大娟待嫁时……有些风言风语,不太好,也讲不到太好的人家,这刘义君是关大娟她爹亲自定下的,关大娟本人刚开始瞧不上,不肯嫁这么大年纪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成了。”
两个官兵才三十岁左右,而刘义君接近五十岁,关大娟有四十多了,这对夫妻俩的事情,官兵也只了解到这么多。
倒是那仵作四十多岁,知道一些当年的八卦传言。
“说起来,那关大娟十几岁的时候,在她爹娘小饭馆里头帮忙,天天不怎么乐意干脏活累活,就经常被她爹训几句。”仵作见姜白芷年纪小,一番犹豫后才开始将起当年的八卦,“小姑娘家嘛,脾气大,有次就偷了家里的钱,自个跑了。跑到哪去了大家不知道,只是听说,她好像是临镇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泼皮给送回来的,回来后钱没了,但人安分了不少。”
一个小姑娘离家出走,还被人看见跟有点名气的泼皮无赖青年走在一块,镇上自然就有了风言风语。
原本关氏夫妇不急着嫁闺女,他们就这一个女儿,是有招婿的打算。但风言风语传开后,他们搁家里恼怒生气也没用,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中了不远村里的刘义君,把女儿许给了他。
姜白芷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听八卦,这会也产生了一点好奇心,便问:“关大娟变成现在这样,莫不是当年的流言太过分,刺激到她了?”
因为关大伯关大婶夫妻俩都是挺好的人,所以姜白芷不太能想明白,关大娟怎么会变成这样。
仵作咳嗽几声,略有些尴尬地说:“她当时没怎么在乎流言,反而是因为要跟刘义君成亲的事,闹得比较凶。”
镇知守已有妻儿,不是曲陵镇当地人,而是被分配到此地做地方官的,虽然不了解当年的事情,但有一点人生阅历,稍微猜测了一句,“难不成,当时她已有心仪之人,而她父母不同意?”
“这个嘛……”仵作尴尬笑着,看了姜白芷好几眼,才把这事说出来,“当年送她回家的那个小泼皮,长得还满俊俏。”
姜白芷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万万没想到,穿越到古代,还能遇到这种天雷小言的狗血剧情。
不过,那毕竟是关大娟年轻时候的事情了,父母不同意她与混日子的泼皮来往,逼她嫁给年纪大但性格好的陌生人,这件事或许使关大娟内心充满了怨气,从此对父母没有好脸色,脾气也愈发诡异。
这种年轻时的绯闻,听过便也罢了吧,不好过多议论。
姜白芷正待再问别的,那仵作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说:“关大娟当时离家带了一些银钱,回来时却没了,刚开始她爹娘似乎没提这件事,后来她又闹着不嫁人,她爹突然跟当时的知府举报那泼皮抢了他家的钱,结果真的在那人身上找到关大娟带走的那些银钱,原样不动地装在她那荷包里,人赃并获,便将那人抓了起来。”
“后来关大娟嫁出去之后,关氏夫妇才说其中有些误会,他们家已经跟那泼皮私下和解了,知府便把人给放了出来。”
“呃……”这事很明显,是关大娟喜欢那个小泼皮,但是她爹不同意,逼她嫁给一个老好人,刚开始逼迫不成,便把泼皮送到大牢里去了,然后关大娟才嫁了的。
姜白芷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道怎么看待这样的事情。从关大娟这里看,她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是受了委屈。从那泼皮来看,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至少他能好好将离家出走的关大娟送回家,说明他年轻时本性并不坏。从关大伯的角度看,他是基于自己的人生阅历,为女儿选了一条能安稳过日子的人生道路。
好像谁都有苦衷,好像谁都有一点过错。
若关大伯当年没有强行决定女儿的姻缘,关大娟或许会过苦日子,或许最终不会真的跟那泼皮在一起一辈子,但绝不会跟父母变成仇人一样的关系,或许还会因为一些磋磨,渐渐将性子打磨平和了。
可当年关大伯太过关切,行事太过急切,反而把他女儿推向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深渊。
“唉。”镇知守也想通了其中关窍,觉得颇为可惜,“儿女自有他们的福气,当父母的,不可硬逼啊。”
“谁说不是呢。”一生放纵不羁爱八卦的仵作回道,又顺口一提,“那小泼皮刚开始顶多就是无所事事,小偷小摸,自从被关氏夫妇送进一次大牢,出来后就自暴自弃,开始经常犯事被抓进去了。最近一次,应该是抢东西时把主人家腿打断了,被关了五六年,最近才被放出来吧。”
“他这也是被毁了啊……”知守下意识总结了一句,然后当官的一些敏感神经被触动,猛地一个激灵,揪住仵作,“等等,不是说他是临镇的泼皮吗,怎么你知道他经常进大牢,还知道他最近因为什么事被抓,最近才被放出来?”
姜白芷也觉得不对,联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他在那之后,便一直在我们曲陵镇生活了啊,临镇他的家里人要面子,已经不认他了。”
“他叫什么名字?”知守又急切地问。
仵作想都没想,回答:“赵青来。”
知守跟两个官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仵作意识到哪里不对,“他是叫赵青来啊,在咱们镇很多人都认识他,知道他劣性难改,遇到他都会避着点呢。他有哪里不对吗?”
“我之前真该也告诉你,来指认郭子仪投毒的那个人叫什么。”知守这会的表情有点激动,有点难以置信,还有点怅然。
仵作喉咙里“咕咚”一声,沙哑道:“不会吧……”
姜白芷也把事情给串起来了,“所以,赵青来当年或许是接受了关大娟一荷包的钱,然后被关大伯告进大牢,被放出来后依然在曲陵镇生活。而关大娟嫁给刘义君之后,跟这赵青来私下还有往来,使得赵青来甚至愿意帮她指认凶手?”
旁边一言未发的杨二郎,这会也是一脸惊奇的表情,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
原以为就是亲生女为了与收养子争一家店铺的地契,陷害收养子谋杀她丈夫。
可现在看来,里头还有些别的牵扯。
姜白芷甚至稍微脑补了一下别的剧情,问:“刘义君是在赵青来放出来之后死的吧?不然赵青来无法作证指认郭子仪。”
“对,”镇知守目露奇光,“甚至刘义君死那天,确实有人见过他去过刘义君他们村。”
满室安静。
连杨二郎这种对男女感情不太通的人,都联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很难以置信。
还是多年关注镇上八卦流言的仵作,先打破了寂静,直接说:“难不成是赵青来出狱后,去找关大娟,结果被她丈夫刘义君发现了?”
若真是这样,刘义君是个性格平和的老好人,突然看到多年相安无事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拉扯,一时受了刺激,心疾猝发致死,也有可能啊。
镇知守作为审理此事的官,不能靠猜想来断案,“此事需再调查。把关大娟跟赵青来都收押,分开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