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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陵镇只是一个镇子, 虽然人口相当于北方两三个镇子的数量，但总归还只是一个镇而已。

　　镇知守便是这里最大的官了。

　　刘义君死亡一案, 本就让他劳心了几天, 终于找到一个不一样的切入点，他内心隐隐激动，派官兵出去办案时, 还提了一句, 叫他们抓人的速度快一些。

　　关大娟还在他们村里，作为投毒指认证人的赵青来, 则是一直就被控制在府衙里头。官兵出去, 不过一个多时辰, 便将那关大娟捉了来。

　　此时, 镇知守已经吃过午饭了。

　　姜白芷跟杨二郎, 亦被知守留在府衙, 跟他的家人一起吃了午饭。

　　而知守审犯人，是在对所有人公开的府衙大堂进行。姜白芷跟杨二郎留在镇上反正也没啥事，便也过去看了。

　　官兵将下午提审关大娟、赵青来二人一事, 敲锣在镇上宣传一番, 等到了升堂的时辰, 已然有不少关心此事之人, 聚集在大堂门外, 竖耳细听。

　　“大胆刁民关大娟, 你夫君分明由于心疾猝死, 为何诬告郭子仪投毒？”

　　知守一开始，就将刘义君并非死于中毒这一事实讲出，给那关大娟施以压力。

　　另一个案件相关人, 郭子仪也被押出来, 跪在一旁，听得此验尸结论，原本有些迷茫的双眼，稍恢复了些亮光。

　　可关大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怎么地，死活不认官府的这个说法。

　　“知守大人，我夫君刘义君分明死于乌头中毒，嘴里喉咙里都还有乌头尚存，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他犯心疾猝死了？难不成是我爹娘为了护着这个义子，私下里给大人送了银钱通融不成？”

　　她这是直接往镇知守身上泼受贿的脏水了。

　　姜白芷在门外看着，都眉心一跳，觉得这女的心理素质也是绝了，到这地步，还想继续把其他人拖下水，为自己建立优势。

　　镇知守让姜白芷也到堂前来，公开她作为大夫的身份，让她跟仵作一同证明，死者刘义君的死因并非中毒，而是心脏病。

　　姜白芷进去作证，没成想，她刚说完话，关大娟便红着眼怒视着她，说：“知守大人，此女与郭子仪相识，或许还有别的牵扯，她怎么可以给郭子仪作证？”

　　现在是来一个人，关大娟就给一个人泼脏水。

　　她这话，分明要污了姜白芷的名声。

　　杨二郎在外头听了，气的脖子都冒出了青筋，就要冲进去为姜白芷说话。

　　没等他推开大堂外头挤在一块的人成功走进去，姜白芷说：“郭子仪确实在易大夫的吩咐下，跟我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医术，我并不否认这一点，而且，就是因为我曾教过他，对他秉性有所了解，才会主动帮助仵作大人验尸，为他证明清白。”

　　一边跪着的郭子仪投来感谢的目光。

　　“这镇上易大夫也是郭子仪的师父，你不是镇上人，一个村子里的大夫，竟也是他的师父。横竖，你们两人都同他有瓜葛，你们说的验尸结果，我不认同！”关大娟的态度依然强硬。

　　姜白芷皱了眉。

　　她是以丰富的经验与学识，来判定刘义君有心脏病，换个普通的大夫来，都不一定单单观看尸体便能判断。这关大娟不认验尸结果，她虽然还能从逻辑上来与她争辩，可那毕竟不够直观。

　　如此只能……

　　“若你非得这么说，我等想要证明刘义君死于心疾而非中毒，只能将他的尸体解剖了，任何人都可看我解剖。”

　　“你说他的口中、喉咙里有乌头残渣，便可证明他是死于乌头中毒，那我告诉你，死者被解剖后，他的食道、胃、肠里没有查出乌头成分，又当如何？”

　　姜白芷这番话出口，满堂皆惊。关大娟也首次露出些慌张之意，撑在地面的双手颤抖了一下，嘴唇嗫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跪在关大娟身边的那个赵青来，凶狠地抬起头来看着姜白芷，“你这小姑娘倒是狠毒，竟然拿破坏刘义君尸体来威胁她。”

　　赵青来这话给了关大娟提示，她深吸一口气，顺着这话说：“没错，你年纪小小，竟然如此恶毒，我男人本就死的惨，你竟然还……”

　　“他为什么死这么惨，”姜白芷觉得不能让这对男女把节奏带起来了，便主动打断她的话，“不是因为看见你们私通，受到刺激，才犯了心疾猝死了吗？”

　　关大娟慌了一下，一双手的手指都在颤动着，大脑完全发懵，竟然没能立刻反驳。

　　一旁的赵青来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正待要说些什么抢回场子，但姜白芷没给机会，趁着他们势弱，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原本只是猜测，但刚刚他们俩的反应，基本证实姜白芷猜的那个狗血剧情，跟事实相差不远。

　　“知守大人，根据多年前的知情人透露，这关大娟嫁人前便认识了赵青来，两人已有私定终身的情感，却无奈关大娟父母拆散，将她嫁给了刘义君。”姜白芷说这话时，对着知守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表示自己是在诈这两人。

　　所谓的知情人透露，不过是喜好八卦的仵作随口一说，他们把事情给串起来的。

　　知守当了这些年的官，自然聪明，见到姜白芷使眼色，便知道她的意思，佯装严肃地摸摸下巴，几不可查地点点头，还假装自己是刚刚知道此事一样，疑惑地“哦”了一声，好让姜白芷继续抓住机会往下说。

　　跟姜白芷并排站在一起的仵作，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讲陈年八卦的机会，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像给姜白芷捧哏似的，说：“此事，当年许多人都知道。”

　　刚好在大堂门外的这些人里，有几个年纪大的，还真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在外头互相附和，坐实了关大娟与赵青来有所关联一事。

　　原本在外人所知道的往事里，他俩只是有关联而已，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已经到了互相喜欢、私定终身的程度，但这会姜白芷想诈关大娟他们，便夸张了一些，其他人这般附和，搞得好像真的有此事一样。

　　这就是流言成势的可怕之处。

　　姜白芷内心暗暗叹气，她并不喜欢这种在事实依据上凭想象夸张很多倍的污蔑之行，上辈子，网络可以匿名，这种形式反而保护了恶意的造谣者与无知的跟风者，这种众口铄金的力量更恐怖，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普通人。

　　只是，如今关大娟疯狂泼脏水在先，她想找机会给郭子仪完全脱罪，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诈出重要证词后，姜白芷会尽量再还原真正的事实。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姜白芷这般话出来，关大娟跟赵青来都是低着头，没有反驳。

　　姜白芷只好继续往下编，说关大娟与赵青来相识后，将自己从家带出的银两并着荷包，都给了赵青来，而她父母为了逼女儿嫁人，以这个荷包跟银两为证据，成功举报赵青来偷钱，将他送进了大牢。

　　此后，关大娟对父母生了恨意，却不得不真的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那男人便是整整比她大十岁的刘义君。

　　她嫁人后，赵青来才被当年的知守放出来。但赵青来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留在曲陵镇，渐渐又恢复与关大娟的联系。

　　两人背着刘义君，私下多有往来。

　　直到最近一次，赵青来又伤人被抓，关了几年后，终于恢复自由，出来便急忙去见关大娟。这一次，他们的私会，意外被关大娟的丈夫发现了。

　　刘义君与关大娟成亲二十多年，孙儿都有了，哪成想到了这个年纪，还发现妻子与外男有首尾？平常性子好，忍让关大娟的各种取闹，不代表他连绿帽子都能忍，他气急了要问个明白，却被恼怒的关大娟一把推开，说出她原本就不愿意嫁过来，一直都想跟赵青来一起生活的事情。

　　关大娟是个狠人，私会赵青来被丈夫发现，刚开始确实有些慌，但她对丈夫本就没什么感情，想着干脆趁此机会，跟这个家断了关系，重新与赵青来在一起，才会将陈年往事都说出来。

　　她本意是想借此机会，直接跟丈夫刘义君分开，没成想，这刘义君一直有心脏病，以前生活很平和，顶多胸口绞痛一会便没事了，这次受了强烈刺激，竟然绞痛难忍，猝死了。

　　人揪着衣服倒下去的时候，关大娟眼看着人就这么没气了，才真正慌乱了。

　　她让赵青来赶紧离开，自个躲回家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很快，他们村里其他人发现了刘义君的死亡。

　　这刘义君因什么而死，关大娟心知肚明，本就心虚。她爹接到消息，次日带着郭子仪来看望，两边碰上，关大娟觉得，时至今日，她遭遇的一切都怪她爹，没道理她爹到这个年纪，还能白捡个儿子养老送终，便发了狠，干脆趁机泼郭子仪一身脏水。

　　她刚开始只是想泼脏水，毁了郭子仪，让她爹痛苦不堪而已。没想到后来事情闹大了，闹到公堂来。知守要验尸，她只能让赵青来想办法弄到一些乌头，自己将乌头嚼碎了，塞到已死的刘义君口中。

　　姜白芷不知道事情的细节过程，全凭看过现代狗血电视剧的想象力来编造，竟然还挺通顺，一路说完，都没听到关大娟出口打断，赵青来也全程一言不发了。

　　“我作为大夫，确定刘义君并非死于乌头中毒。而且，说实话，要给人下毒，用砒.霜才是最毒最方便的，为何非得找理由送这乌头，而刘义君还傻乎乎配合，给生嚼了吃下去？”

　　姜白芷编完故事，没能诈关大娟出口说些相关的，只能回到原点，提出一个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点。

　　“这乌头有毒，还是几年前有个人用乌头泡酒，喝死了人，才被大家广泛了解。”姜白芷想了想，突然问：“几年前死于乌头药酒的人，是谁？”

　　关大娟的头更低了，气息愈发混乱。

　　片刻后，有人给出答案。

　　“似乎是关大娟他们村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