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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两人没有再特意去粮店, 在关大伯店里吃饭时，便听他讲过, 如今镇上的粮价已经涨了四倍, 并且只卖给住在镇上的居民。

　　趁着天亮，两人在医馆里将水壶重新灌满水，又快步往回赶。

　　回到村里, 正是酉时。

　　热天里太阳下山晚, 村里人基本都等过了酉时再吃饭，吃过饭, 在院里、或什么地方的大树下, 稍稍乘凉一会儿, 便会回屋歇息。

　　姜白芷跟杨二郎先去村长家一趟, 村长家大儿媳妇正在准备晚饭, 村长本人就坐在屋门口, 忧愁地看着地面发呆。

　　“胡伯伯！”姜白芷喊了一声。

　　村长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有人喊他，“是白芷丫头啊, 你怎么这会儿来找我？”

　　“我跟杨二刚从镇上回来, 从那听到消息, 说今年粮税减半, 还能拿往年粮食的官价来用银钱抵扣, 不晓得您知不知晓这件事, 便特意来说一声。”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 任何人去镇上听到新消息，都会抽时间特意通知村长一声。

　　胡伯伯从木制的小马扎上起身，之前的愁容淡了不少, “果真是减半了？”

　　“果真。”姜白芷笑着回道, “虽然我们没有特意去官府那边，但镇上一位大伯告知了我们这件事。”

　　“能有减免倒是好事！”胡伯伯脸上也有了点笑意，“赶明儿我就告诉大家，大家心里头负担能小一些。”

　　“诶，成。那我这就回家去了啊，我哥做饭不好吃，也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在等我回去再开火。”姜白芷把该说的事儿说了，也不多留，直接说要回去。

　　胡伯伯作为姜家的前亲家，自然晓得她家的情况，就不跟姜白芷故意客气，挥挥手道：“你赶紧回家吧，下午我碰见你二哥，他还说你一中午没在家，家里几个小的都不愿意吃他做的饭菜。晚上肯定是在等你回去弄。”

　　姜白芷无奈地摇摇头，“好。”

　　她家处在村里比较靠中间的位置，杨家则是在最东头，杨二郎先陪姜白芷回姜家，在她家院门口顿了一会，“对了，本来我娘还让你回来之后，先去我家，试一下她做好的衣服，现在这么晚了，是我明天把衣服送给你，还是你去我家拿？”

　　让杨二郎他娘帮忙做衣服，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刚把布料拿过去的时候，东云婶子身体正好着，还有心思用巧手在衣服上头绣些精细的花儿蝶儿什么的，但后来天气越发炎热，东云婶子有些熬不住，热的头疼，这没做好的衣服，就暂且耽搁下来，一直到昨天才收尾。

　　“明天我去你家吧，顺便给你娘把脉看看，她这身子，热了冷了都得仔细着调整药方。”

　　杨二郎也有想让姜白芷再去给他娘看诊的意思，既然她主动提出来，杨二郎自无不可。

　　“我回去跟我娘说，你明天吃过早饭就来吧。”

　　“好。还有，让你娘睡觉时别为着贪凉，就把窗户全部打开，这样风太大了，叫她开个拳头大的缝就行。”

　　东云婶子毕竟病了这么多年，哪里受得了一整夜的风。前些日子她身体状况变差，就有这方面的影响，可是她一生都过得娇气，不时时提醒她一番，天一热得很了，她就忍不住要贪凉。

　　“我现在每天睡前都要去院里看一眼，窗户缝开大了，我就关小一些。”

　　东云婶子那屋的窗户，正对着前院开，杨二郎确实能用这种方式调整窗口，还省得他娘听了提醒还不记得。

　　五月底的时候，她开始头痛，身上没力气，姜白芷去看诊，重新开了药方，还额外加了一副睡前喝的温补药，这才将病情控制住。

　　这么多年来，姜白芷几乎给村里所有人都看过病，唯独对东云婶子，是最小心斟酌着配药的。她今年才十六，正经学中医式的针灸与药物，也就这辈子的十几年，可她如今在内科调理上的水平颇高，其中，一半归功于父亲的教导与她自己的聪明自学，另一半，就是因着不断给东云婶子看病攒起来的经验了。

　　东云婶子这身体，说不上大病，可底子太过亏空，前些年的心理状态也不行，最差的时候，躺床上不能动，一动就这疼那疼头直晕。这就导致姜白芷根本没法下猛药，只能不停根据她的状态调整药方，温和地将她的生命力吊起来。今年好不容易有明显转好的兆头，姜白芷可不希望又因为突发严重伤寒一类的病症，使得前功尽弃。

　　姜白芷进了自家院子，回头看一眼已经离开的杨二郎，脑子回忆着给他娘做过的所有诊断，暗自嘀咕：“吃过饭后，我把东云婶子的诊断记录再翻翻。今年的秋老虎肯定厉害，不晓得要继续热多久，东云婶子的身体吃不得寒凉败火的药，我想想办法，看有什么别的法子让她觉得凉快些。”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点思路，只是，以目前的条件，要实现她想做的东西，稍有点麻烦与难度，而且，还得再仔细看看这些年的“病历”，严谨确认东云婶子能不能用。

　　掩上院门，进去屋里，正巧撞见正有些发愁的大哥。

　　“你可算回来了，苍术他正对着厨房发愁呢，小的都拦着他，一定要等你回家在做饭，黄柏甚至说天黑了你还没回家的话，还不如让他试试。”

　　大哥姜白术做饭，不是把菜弄老了，就是没怎么熟，所以一旦姜白芷临时不在家，需要家里其他人做饭时，就由二哥姜苍术顶上。

　　可姜苍术的厨艺水平，跟大哥比起来，也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罢了，炒个青菜萝卜都带着股怪味，家里几个小的吃惯了姜白芷做的美味，根本不爱吃哥哥弄的饭菜。

　　至于三弟姜黄柏，他虽然跟姜白芷学了一段时间的厨艺，可他学的内容是有针对性的，为了让他以后能自己调配卤汁，姜白芷教他学的，就是用各种香料调味料，调出不同的味道。他来做菜，最后搞不好是调个汁儿，再直接把菜切碎扔里头混着煮熟。

　　“饭煮了吗？”姜白芷拢拢衣袖，便直接走向厨房。

　　大哥跟着进去，无奈答了句，“中午的饭剩了一大半，晚上再热热就行，不用再多煮。”

　　中午的菜实在难吃，农家人不会浪费，是硬逼着自己把不合胃口的菜给吃完了的。至于米饭，估计是大家吃菜吃的难受，就没塞几口米饭，最后都剩下了。

　　姜白芷无声叹气，她本来还想着两个哥哥已经有后了，如今又是男少女多，并不急着再给他们续弦。可一家子人，就她一个女的年纪大些，会做饭，小妹青黛才九岁，个子太矮，不垫脚也做不了这活。

　　“真想明天就找个嫂子回来。”

　　听着妹妹带着点埋怨意思的话语，姜白术尴尬笑着，不搭话了，他知道姜白芷只是说说而已。

　　姜白芷确实只是说说而已。

　　以她家目前的情况，难以给两个哥哥说成称心的好对象。讲句不好听的，大哥二哥都过了二十岁，都有个儿子，可家里没几块好地，两人又没有什么傍身的技艺，哪家好闺女敢嫁过来当第二任妻子？

　　姜白芷依然是想再等等，至少等养鸭子见到成效，两个哥哥脱离了自己的照顾与指引，也能靠自己稳定养活一家人之后，再央媒人与他们说亲。那时候，她才有底气提要求，给哥哥们谈下适合他们的好姑娘来。

　　深吸一口气，姜白芷在心里默念着“好事急不得急不得”，便到了厨房。她看了眼青黛洗好的菜，晚上的菜单便已定下。

　　“切一块腊肉，跟豇豆一起，做炒饭吃。另外再做个泥鳅豆腐汤。”

　　这泥鳅估计是村里人在他们池塘里弄到的，送了许多给她家。二哥不擅长做饭，怕把这好东西给做坏了，就只用水养着，没动它们。

　　“好。那我去肔一下。”二哥听到姜白芷的声音，瞬间放松起来，快步去端起养着泥鳅的大木盆，就要到院子里去肔泥鳅。

　　姜白芷让三弟烧火，让大哥取半个巴掌大的腊肉来，切成细丁，再将豇豆切成指节大小。

　　等锅烧热了，姜白芷用锅铲勾起一些油，放到锅里烧热，再将腊肉丁倒进去炒香，然后加豇豆段，炒变色一段时间，加两勺半的盐，最后把中午的剩饭全倒进去，翻炒均匀。

　　到这时候，之前加的那些油，便不足以保证米饭不粘锅了，姜白芷也不多加油，只再倒了半瓢水进去，翻炒一会，让米饭均匀与这少量的水接触，将米饭拢在中间堆高，就盖上锅盖。

　　这样炒过再闷出来的腊肉豇豆饭，不止香气十足，吃的时候不需另外配菜，还相当饱肚子。晚上吃这个，再喝一碗汤，夜里是不会饿的。

　　等饭闷好，二哥也肔好了一小半的泥鳅，装起来够一汤碗。

　　“还剩好些泥鳅，全弄了肯定吃不完，我换一盆干净的水继续养着，明天再吃。”

　　“行。”姜白芷看了眼弄好的泥鳅，“这些晚上够用了，你再把厨柜里那块水豆腐洗一下，放在砧板上。豆腐还是柳二伯昨天送的，不吃要坏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做好的豇豆饭盛到每个人的饭碗里，大哥二哥三弟的饭量大，便盛了满满冒尖的一大碗，她自己中午吃的好，晚上吃不到一平碗，更小的几个，她给每人盛一平碗，吃不完可以分给大哥他们，吃不够可以等等多喝点汤。

　　盛完饭，锅底粘着一层薄薄的锅巴，油香、焦香、腊肉香以及豇豆特有的香气混在一起，借着锅的温度，肆意地汹涌着。

　　大哥中午就没吃好，闻到这味儿，肚子里已然开始造反了。

　　“大妹，大妹，我要吃这锅巴，铲好叠着给我，我不用那么多饭，吃这锅巴就行！”

　　“我也要！”大哥话音刚落，家里其他人全都等不住了。

　　这锅饭最精华美味的部分，便是这层底的锅巴，哪能让大哥一个人霸占了去呢？

　　“我知道你们肯定爱吃这个，我给分一分，大家都有份。”姜白芷自个只掰了一小块尝了下味道，剩下的大致平均分一分，让几个眼巴巴等着的人，各自拿去一块，都能吃个香儿。

　　锅巴分完，这锅干净得像是洗过一样，可实际上会有焦糊味儿。姜白芷舀水将锅刷了刷，擦干净，这才重新等锅烧热，放油，加生姜，再爆香泥鳅，腻腥味经此处理，去了个大概，最后加水炖上，等大家吃完饭，再把豆腐切了放进去煮一煮，撒点葱花，便能喝这泥鳅豆腐汤了。

　　“还是姐做的饭好吃。”饥肠辘辘的一家人，美美地啃完锅巴后，抱着一碗饭，各个吃得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