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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到中午的时候, 姜家一大家子人，便顺利聚在了食堂里。

　　除了医院的食堂, 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合适地方相聚, 这一家子一家子的，人太多了。

　　吃饭前，大家主要听长辈们回忆往昔, 从二伯他们嘴里, 听到父亲年幼、年青时的故事。

　　“那会儿，就数你们爹最有天分, 又肯下功夫, 爹娘最喜欢他。等到他成了亲, 通过爹的考验, 可以独立做游医之后, 其实爹娘还偷偷抹了眼泪。”

　　谁家父母舍得儿女远游啊, 还是一别可能一生不再相见的那种。只是，他们姜家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父母再不舍得, 也只能目送儿子远去。

　　“唉, 其实我们家做游医还有一个缘故, 就是我们祖先, 其实医术并不算高明, 只是喜欢到处游历, 未免遇到什么危险, 才学了些医术。游历途中会遇到正经的大夫，有些大夫好心，就会用心指教一番；有时候是会见识到某些地方奇怪的偏方, 祖先记住有用的, 也给传了下来。我们家医术是采集众家之长，渐渐地，反而变得比那些正经坐堂大夫还厉害了。”

　　这之后，姜家才转变成游医，世代传承，医术也在子孙不断的游历经验中，继续得到增长。

　　不过，一下子进化到姜白芷这种程度，是姜家二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

　　“我们家以前其实不怎么教女孩子这些东西，也就从我们爷爷那辈儿开始，由于太宠爱一个女儿，才开始也同等对待女儿家，一样教她们医术，不管有没有天分，学了点东西总是有用的。只是，我们没能想到，你爹竟能培养出你这么厉害的丫头。”

　　听着二伯还有三叔跟四叔的夸赞，姜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

　　她在医术上确实有天赋，不然不可能在跟父亲相处的短暂时间里，就把父亲的医理知识完全学成、消化成自己的东西。但若只靠从父亲那学到的东西，她也只是比易大夫厉害四成左右罢了。

　　真正让她完全不同于这边的大夫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上辈子就是学医的，有过丰富的当护士、手术助手的经验，还有后来为了自考临床医学而学习的东西。

　　当然了，随身跟来的那个农贸市场，也给她提供了太多帮助。人脑有限，她再聪明也没法记住上辈子有关医学的所有细节，全靠那些记载了知识的书籍，她才能走的这么顺。

　　“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战争死了太多人，就给了我许多灵感，帮助我救更多人吧。”姜白芷只能这么打个马虎眼。

　　不过大家还真的信了七八分。

　　“那些年的战争，着实死了太多好儿郎啊。”四叔叹气，“其实我也去军中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

　　只是他比姜父运气好，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受过什么伤。

　　说到这个沉重的话题，大家沉默了一会。然后四叔又问：“听说孕妇到你这生产，九成都能大小平安？”

　　“只要不是血栓、大出血，基本上都能平平安安。”姜白芷回道。

　　如今在姜白芷的宣传下，女人怀孕知道要来医院检查了。三个月之内查一次，六个月前再查一次，然后到将近九个月的时候，就会开始预约到医院来排队生产。

　　如果怀的孩子有问题——比如说宫外孕，姜白芷会建议做手术流产；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稳稳当当排队，到了发动的日子，被推到手术室，在专业的大夫帮助下生产。

　　医院开了这么久，只有一个产妇发生了血栓，这个产妇没能救回来，只有孩子平安；另外就是有几例产后出血比较严重的，姜白芷利用针刺手法控制了，临时抢救，保住了产妇性命，但同时也宣告她们后半生都会体质虚弱，容易生病，更不能再继续生孩子。

　　死亡病例只有一个。只是姜白芷不想大家对医院抱的期望太满，导致发生意外后完全接受不了，引起医闹，所以会把失败的手术例子都公开，并且把成功率说低一点。

　　若是换个性子的人来，恐怕就得说——只要不是阎王爷要你死，我都能把你抢救回来了。

　　三叔对别的东西比较好奇，“白芷，我听说有个人是眼睛受伤后烂了，很是吓人，别的大夫诊断后，都说等眼睛烂到脑子里，人就没命了。你是怎么把这人给治好的？”

　　那人烂掉的是左眼，恢复视力是不可能的，可姜白芷阻止了创口继续发烂，最后做了个手术，让那人的眼睛只是看着过度萎缩了一些，不太吓人了。那个人现在就在曲陵镇上给人做帮工，活着好好的呢。

　　三叔没说的是，他其实也给那个人医治过，但是只能抑制伤口溃烂的速度，不能真的救了他。

　　姜白芷对这个病人印象还挺深的。

　　“他啊，那会儿我刚做出一种新药，比较特殊，还有很大的风险。他其实没什么钱，付不起这个药费，只是新药总得有人用了才知道效果跟副作用，我便同他签了协约，我不收他任何治疗费、药费，他自愿为我试药，生死由命。”

　　那个人，找到姜白芷时，其实已经对生存不报太大期望了。只是他早没了媳妇，只有两个不大的闺女，若他真的死了，两个还没嫁人的闺女怎么办？他不甘心去死，便选择赌一把，试用姜白芷做出来的新药。

　　所谓的新药，就是姜白芷成功利用农贸市场的纯青霉素，在现有环境下，培育出来的青霉素提纯液。

　　这边做不到完全无菌的条件，最后培育出来的青霉素，自然纯度不达标，使用风险比较大。

　　姜白芷先给那人做了皮试，没有过敏反应后，才开始用在他的眼睛创口上。

　　抗生素这玩意，越是没接触过，越是效果立竿见影。

　　只不过三天，那个患者的眼睛被洗干净后，就不再继续溃烂了。姜白芷为了保险，继续用了两天药，然后给受创的眼球做了处理，免得以后再感染。

　　就这样，那个男人保住了性命。

　　“是什么神奇的药，连烂成那样的伤口都能治？”三叔急忙追问。

　　眼睛是个紧要的地方，不像手臂大腿，肉烂了，还能直接剐掉再用烙铁烫死那片肉。

　　可眼睛不能这么处理，眼睛后头就是脑袋，人脑袋被影响到，就真的没救了。

　　“那个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其实现在已经投入医院的使用了，就是每次用都得慎重慎重再慎重。这相当于一种以毒攻毒的法子，打个比方说，我手上割了一道伤口，然后接触了脏东西，就容易使伤口发烂。而我养出来的那个药，其实本质上也算是一种‘脏东西’，只是大部分人受它的影响比较小，而它却能霸道地抢占其他脏东西的生存空间，使伤口最终只剩下它一个，然后再给冲洗干净就没事了。”

　　姜白芷这么说，三个叔伯都能听懂。

　　“这就跟地里杂草太多，庄稼长不出来一样？你这个药相当于杂草，而使伤口发烂的东西反而是庄稼，靠杂草排挤掉庄稼，然后一把火将草都烧干净，就没事了？”

　　其实庄稼也能一把火烧干净，他们只是这么打个比方而已。

　　姜白芷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这个药，我把它叫做青霉素，是从烂草席上生长的青霉菌里提纯出来的，这种青霉存在的地方，其他的霉就不存在，我才想到这个法子。不过，这个药，用多了会产生抗性，第一次用的效果最好，几乎是一接触就能看出效果来，后面越使用，越难起作用，估计是人体也会对这种东西产生一种抵抗力吧。很多人对青霉素过敏，使用前，我们会先做一下皮试，就是用少量青霉素扎破皮看看会不会红肿，如果有这种反应，病人就根本不能用这个药。”

　　“原来如此，这么厉害的东西，有些限制也是应当的。”当大夫的人，最后也懂得万物自有制衡的道理。

　　要是那个所谓的青霉素都无限制使用，人的存活率太高，这不符合自然平衡的规律。

　　“除了这个青霉素之外，我还培养出一个叫庆大霉素的类似药物，这个基本上不会产生过敏反应，如果过敏的，大概率是庆大霉素养的不够纯，里面的杂质使病人过敏。但庆大霉素除了跟青霉素一样，会越用越没效果之外，用在孩子身上，还会导致牙齿发黄，这个比较难看。”

　　反正药是挺厉害，但副作用也厉害，使用限制还多。目前医院里有权限使用这些药的，只有姜白芷、郭子仪、胡嘉鸣三个人；另外，麻醉药，也是他们三个人再加上赵玉兰一个，才可以注射。

　　风险药物姜白芷不敢胡乱授权，都是确定徒弟完全有能力把控才让他们做。

　　姜白芷这边的治疗方式、理念、还有药物都太厉害了，很难有大夫能不受这个诱惑。

　　可让几个长辈开口说，能不能跟姜白芷学这些法子，他们是真担心姜白芷有点不愿意。

　　姜白芷看出他们的想法，主动提议道：“其实，锦华国这么大，我一个小小的曲陵镇医院，再有能耐也治不了全国的病人。我有一个想法，是准备等徒子徒孙们的数量足够多，其中个别徒弟又很厉害，就让他们独立出去，到更远的地方办个新的医院。”

　　“二伯、三叔、四叔，在见到你们之前，我是把期望放在我的徒弟身上。可如今见到你们，我想，是不是可以，委屈你们在我这多留一段时间，了解了解我们医院的运作方式，并且广收门徒，以后再去别的地方开医院呢？”

　　这个提议，过于动人。

　　要是能做成的话，以后姜家就不是什么游医世家，而是——各地医院的掌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