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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丹铭说得气势恢宏, 可腰上的疼痛，腰以下不能自我感知的尴尬, 让他的坚持没有超过半个时辰。
在他正想改了主意让薛九源和许银宗善待使者的时候, 蒙克沉声道：“二皇子还在犹豫什么？不能叫晋国太子，还不能叫别的人吗？臣知道二皇子谋划多年，在晋国有自己的能耐, 眼下正是当用的时候。当初能用他们除了薛家, 现在难道连给你请个大夫的法子都没有吗？”
“你不要小看一个普通人。他长时间地生活在这一片地方，就能办到我们办不到的事。”
蒙克似赞赏的语气让耶律丹铭心里舒服了不少, 后者也不在意蒙克是怎么知道自己当初耍了手段的, 使出人去, 把自己和莫山王埋在汴京的桩子一个一个地找出来。
这些年折损了些, 但还有大半。
他知道那个叫苏瞳的没了, 今日清人, 才知道莫山王的女儿石蕊也没了。
那是个生得好的，和她那个和亲的娘一样好看，原想着以后可以收了当个帐中人, 不必给好的名分, 又可以让莫山王吃颗定心丸。
不过听到她的死讯, 也只是愣了一下, 有些惋惜, 便不放在心上了。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难熬, 听到的一个个结果让他们都没好脸色。
“还有一个人。”耶律丹铭咬咬牙, 让人去找云霓。
原本，他是不想找云霓的。
玩了人家母女，不想叫人家意识到他现在不行了。
云霓在听到信人说出让自己请大夫的话时, 便猜到耶律丹铭的伤情严重了。
那日她就在路边看着, 见耶律丹铭没有先前在她面前的高高在上的模样，狼狈得就像一只乱吠的疯狗，心里边无比地畅快。
真要她去见耶律丹铭，她心里还是有些惧的，但她实在太想看一看他现在惨样了，压着惧意，见到连坐起来也不能的人时，突然，就不怕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主人怎么就伤成了这样？可惜奴不懂医术……”
不管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耶律丹铭心里舒服了不少，“去找个懂的人来。”
她不说话了，也不哭了，似乎是傻了一般。
耶律丹铭皱紧眉，“怎么，想违抗？”
“奴不敢。”云霓朝他磕了个头，为了掩盖住宅恨不得他就这么永远废了才好的心思，又用力磕了几个，“既然主人还用得上奴，是否可以放了奴的母亲？”
她期期艾艾地抬起眼，抖着肩，似乎是很害怕的样子，“即便不放，能不能让奴见见母亲？”
耶律丹铭庆幸蒙克已经离开了，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若是人还在，让她们见一眼不是不行……
他沉着眼，阴狠地盯着云霓，心下蓦地一松。
既然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便说明她不知道安氏已死。
“不便带她进城，将她安置在城外了。等我好了，再带你去见她便是。”
云霓以掌背贴面，应了一声“是”。
泪水顺着掌轮背滑落，滚入地面。
是啊，她的母亲，被永远地“安置”在了城外的西柳林，连一方草席都没有。而他还在做着她会依旧效忠的白日梦。
耶律丹铭见她没有再借机发挥，便不再提安氏，“这几年你为契丹立了了不少功劳。这次事情了了之后，你随我回契丹。”
如施舍一般的语气，引得云霓心中嘲讽连连。当年就是为了要带着母亲逃离那样的狼窖，她才连卖了良心，如今狼窖里的狼要把她叼回去，还想让她感谢？
她的面上，却比先前更加柔顺，“奴的一切，都由主人安排。”
耶律丹铭算是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什么喜欢耶律丹檀的母亲了，这么柔顺的女人，与他平日里见着的大多数女人是不同的。而她的身姿又与自己以往玩弄的晋奴格外不同，柔到骨子里，仿佛没了骨头。
这样一想，念头又起来了。偏偏他腰以下全然动不了，只能顶着锦被难受。
云霓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贪婪到让她恶心，害怕起来。恨不得马上逃离，随即想起他现在正是不能动的时候，又畅快起来，跪着不动，声音越发轻柔，“奴现在就去为主人请大夫？不过……”
她停了一息，颤颤道：“如今是薛九源与许银宗掌事，太子和陛下都形同虚设，奴寻不来医术太好的大夫。”
“无妨。”耶律丹铭根本就没听清楚她后面的话，注意力放在薛九源与许银宗几个字上。
想到薛九源，他满心的躁意更甚了。
那也是一个与他平日里的见着的女人不同的人。
她更胆大，更张扬，更有野性。
他想到是这个女人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牙齿磨得咯咯直响。
“你说！薛九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弱点在哪里？如果让她落到我手里，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他低吼出声。
云霓半垂着眸子思量着。
她于男女一事，比别人看得敞亮，从耶律丹铭愤怒并仇恨的语气目光里看出了征服的欲.望。
若是要顺着耶律丹铭的仇恨来说，便要把薛九源先骂一顿，再将她的性格弱点一一分析出来，再说出自己的办法，让耶律丹铭能除掉薛九源。
若是顺着他的欲.望来说，便是要为他想办法把会圈禁起来。
不过，她两者都不选。
仿若什么也没察觉一般，伏身道：“主人，薛九源看重家人。但是薛家已经没了。”
耶律丹铭呼吸一滞，不肯相信，“一定有的。”
人若没有弱点了，还能称之为人吗？
尤其是女人，就不能离开弱这个字！
“若一定要找出个弱点，奴到是想到一点。”
“什么？”耶律丹铭瞪大眼睛，眼里放出如闻到食物香味的光，“快说！”
仿佛只要听到，他就能把人拿下一般。
云霓弯唇温柔一笑，“是晋国的镇国公，许银宗。奴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人能让薛九源听话，能算得上是她的弱点。奴听说……”
似是想到什么，她犹豫不决，瑟瑟缩缩地一瞟一瞟。
耶律丹铭道：“说下去。”
“奴听说，那日幸亏许银宗赶到，主人和各位大人才……”
她识趣地没把话说完，垂眉顺眼地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因为听到了耶律丹铭的怒吼，“她敢？！”
云霓在心中冷笑。
敢？！
有什么事是薛九源不敢的？
“奴先前奉命安排人去救人，发现莫山王主人与五皇子都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样。可见，她是不怕契丹的。”
“我若真在晋国出事，契丹不会放过她！”
“奴只是担心主人和莫山王主人一样……”说到这里，她好似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一般，匆忙把头又垂了下去。
以前，她是真的不太能明白薛九源这样的人的心思的，薛家倒后，她就没去在意过，最近才细想。
虽没大想明白，却知道薛九源和她的思维习惯是不一样的，至少，在对面耶律丹铭的威胁的时候，会直接武力比拼，而不会妥协。
耶律丹铭就比她要想得多一些了。
来之前，他笃定薛九源不敢对他怎么样，但现在，人家都已经对他出手了，他不是那种傻傻认不清形势的人。
相反，他把薛九源的胆量和耶律丹檀的态度联系起来，觉得受了晋国人影响的耶律丹檀很有可能效法晋国的祖先。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当然，他最觉得气愤的是莫山王除薛家人没除干净，留了个魔鬼一样的薛九源，又在薛九源还没除掉的情况下，差点除掉了许银宗。
没心思再搭理云霓了，派人把她悄悄地送出去，又把蒙克叫来。
蒙克听完他的分析，沉默良久，“四皇子不是这样的人。他身上流着的是陛下的血。”
耶律丹铭：“……事实上，我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差点憋屈地死在这里。那个时候耶律丹檀在哪里？蒙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不相信。你一定能看到，他就站在许银宗的马车旁，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鹰。”
蒙克神色微动。
他又道：“你想想，作为契丹的皇子，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我们都以做质子为耻，不愿意过来，坚持要让晋国送公主过去和亲，只有他，自愿作为质子与晋国的皇子交换。如果不是为了来有所图谋，是为了什么？”
“在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时候，他没有主动为我治伤，反而把我丢来了这里，要与我划清界限，你说，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必须马上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告诉我父皇，让他调兵十万！”
蒙克压了压眉头，没有反对。
云霓坐在离驿馆两条街的马车里，安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才叫人驶动马车。
原本她还在为寻不到机会向薛九源求救而苦恼，却没想到上天送了新的机会给她，让她能亲自为母亲报仇。
“晚些时候，会有人来请你给契丹二皇子治伤。你去。”她的人，除了契丹派来协助她的，便是她这些年自己收拢的，这位凌大夫凌陌就是其中之一。
凌陌有些为难，小声提醒道：“姑娘，这……如今汴京城里的大人们都盯着呢，咱们要是给那人看伤，不就等于明着同朝廷作对？”
云霓修得精致的指甲在包药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治，又不是要治好，你寻个机会……”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全，只是包药纸上一把大叉格显得刺目。
凌陌心里一惊，后退半步，朝他深深一揖，“姑娘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