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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自己是懂你的。”林玉苏察觉到不对, 缓缓收了笑意，“你心里还是有他的, 可夫诸先生曾经存在过会让你心里有疙瘩, 你才会不是那么期待你们的婚礼。如今知道她与西宁侯成婚是有歹意的，她便再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你的。”
“我……”薛九源不知要如何与她说梦里离奇的事，“我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 总之, 就算那锦囊上没毒，许银宗也会中毒。”
林玉苏严肃起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
“你知道的, 给人诊病, 极忌讳的是病人有所隐瞒。不能知道所有, 便容易有疏漏。九源, 或者你不愿意说出来的, 正是配制解药的关键。”
“不是的……没有关系，真没有关系……”
林玉苏对医事的执着，一如薛九源对军事的执着。
薛九源拗不过, 犹豫再三, 在林玉苏越来越严肃的目光下, 轻声开口, “我醒来后, 经常做一个梦……”
许银宗披着衣裳走到坡后, 正听到薛九源的这句话, 愕然抬首，看向星光下盘腿直坐的女子。
女子不耐地将狗尾巴草揪在指尖，在林玉苏的威逼利诱下, 不甘不愿地讲述着梦里发生的事。
她说得很简单, 左顾右盼，是她极为不安的样子。
许银宗很好奇，可听了一会儿，分明只将与他中毒有关的事挑出来说了。
林玉苏显然被她的话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只顺着她的话去说，“你是说，梦里没有夫诸先生这么个人，西宁侯也一生未娶？那梦里的他是怎么中毒的？”
“难道真有个人藏在他身边持续给他下毒？”
薛九源：“……”
她怎么知道？
但她知道被冤枉受委屈的滋味，不希望别人也体会到这样的感受，哪怕是个死人。
“或许是谁用了什么法子，把毒下在他常碰的东西上……”
“不可能！”林玉苏眉眼一利，瞥眼见到如桩子一般杵着的许银宗，笑了，“且不说别的，只说他常碰的东西，咱们已经都挑过了，除了锦囊便是玉坠。难道你要说梦里的他还有别的姻缘，或是对你情根深种？”
她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事，薛九源还会闷声不响地嫁给许银宗，还不走三媒六聘的过场？
那是用薛家人的身份退的。
“梦里，你们可是结了一段良缘？”
她在薛九源的沉默中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紧接着又问，“梦里，他活的时间可久？什么时候毒发的？”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林玉苏不信。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说放就放？就算两个人没能修成正果，她也一定关注着他的一切。
“我怎么知道？”薛九源站起来，“他是毒发了，但又如何？他能耐着呢，即便不上战场了，也能想出保家卫国延年益寿的法子来。我死了他都不会死。我有自己的夫君，怎么可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即便是这样，他那些能耐消息都能传到我耳中，你便知有多厉害了。”
林玉苏真就只当是个梦境在听，听到这会儿，意识到不对味儿，终于正视起来，“你不会把一场梦当真了吧？”
“是啊，只是梦。”薛九源暗暗松了一口气，散漫地笑了笑，“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是她。”
“你和我说过，是她用了些法子才嫁给许银宗的，可见她是动了心的。那她肯定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去伤害一个她爱的人。”
林玉苏看一眼许银宗，提醒薛九源不要再说。
“再说了。”薛九源抬手挡住她还没说完的话，“许银宗是什么人？他那双眼睛毒辣着呢，能被他看中的人，世间独一无二。怎么可能做这么下作的事情？”
“你说他是因为某些原因才答应了那场婚事，并不是因为感情，可我觉得，如果他对夫诸先生都算不得真感情，那什么才能算真感情。什么样的交易才能让他用真感情去做交易？”
“他以妻礼葬她，为她守节三年，随身带着她留下的遗物。小玉儿，咱们何必自欺欺人。在很久以前，我还未将心意表露出来时就已经输了。他这一生的妻子，只会是夫诸先生。所幸……”
她笑容淡了些，却如同有了实质，映着真心，“我拿得起放得下，说放下，那就是真的放下了。”
逝去的星辰从天边滑落，燃烬了生命余下的能量展现最炫烂的一刻，却又在人反应过来想要追寻的时候，黯淡了下去，归于一片死寂。
许银宗看着她们渐行渐远，又在原地立了很久，直到许义找过来，才动了动几近麻木的身子，与之缓缓回营。
原来……她说放下就真的把他丢开了。
原来……她是有可能嫁给别人的。
他有点想问，她梦里的那个夫君对她可好？
许义呵呵笑着，只当他是高兴傻了，“属下方才在营里看到薛家小娘子，她看起来很高兴，是不是很喜欢你打来的大雁？属下说的法子是不是很管用？”
许银宗将藏在身后的大雁提出来，垂眸不语，这才想到他为何而来，想到她们提到的他与夫诸先生的婚事。
他对夫诸先生，只是敬重。
因为未交易中未做到自己那份该做的，未能了她的心愿，又感叹她心为大晋，才决定给她妻礼。
如今想来，却是冲动了。
他当时以为梦中人不可能再出现，即便出现……梦里的人豁达大气，不会在意这样的旁支末节，甚至在知道她是薛九源之后，也不觉得这段过往会对他们之间有什么影响，隔在他们之间的，是薛家的事，是他有个皇帝舅舅的尴尬身份。
他在薛九源针对那几个锦囊时觉得有些欢喜，甚至在许义提醒他要做点什么让薛九源高兴的事情时还觉得许义在小题大做。不过，他原本就是要为她去打一对大雁的，因为突然的毒发，才耽搁了，身子略好些，便只身寻雁去了，今日刚归。
他记得梦里的她看到他打来的大雁时，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娇羞，有那么一点像寻常的小娘子了，如今却觉得甚是讽刺。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摒弃了她的心意。
如今，她也把自己关起来了，不会再体会他的心意，只怕还会因为一份份展现过去的心意看轻他对感情的重视。
不知，是否还会觉得反感？
第一次，他觉得夫诸先生是个大骗子！
什么纵？什么诱？
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让薛九源离他越来越远。
“老夫人要是知道这事，一定会夸你！”许义还在继续喋喋，“这个时候，可不好打雁，你又病着……”
他的笑意凝住，瞪着被强塞入他怀里的一对大雁，“你竟然没给她？！没趁着雁血还热乎的时候没给她？！”
许银宗淡淡瞥了他一眼，他弱了音，“主子，你没及时把雁送出去，再说是你自己打的，人家就不会信了啊……”
“你给她送过去，就说是我派人去打的。再把玉娘子请来。”
他不懂怎么哄女人，梦里的薛九源不需要他哄，可他知道，这对大雁要是以他亲手打的名义送出去，比不送更糟。
回到帐中，他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瘫入座中，一直到林玉苏进帐的时候，他的姿势都没有再变过。
林玉苏中规中矩地给他把了脉，眉头揪成了一团，“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毒扩散得这么快？若你一心求速死，又何必浪费我的精力与药材？”
许义跟着她进来的，此时还未出去，正听到了这句，替许银宗委屈，“还不是为了哄薛家小娘子高兴？可惜侯爷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让我给送过去，说是别人打的。薛家小娘子看了一眼就让人收一边去了……”
“出去！”许银宗打断他的话，冷眼扫去。
许义不甘不愿，却不敢违逆。
林玉苏的神色倒缓了下来，好整以暇地坐在许银宗对面，等许义出去了，才道：“原来是你亲自去打的。为何不让她知道？”
“侯爷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你曾说过不愿意误了她。如今，又是为何要误她？”
她压低的声音微沉，“你们为何要成亲？”
许银宗抿了抿唇，提醒她，“这里是军营。”
“是军营又如何？你们成亲是私事，又不是军中要事……”林玉苏的声音突然顿住，变了脸色，“你们太胡来了！侯爷莫不是拿婚姻当交易上了瘾？若是九源出了意外，你可还有个妻礼给她？还会为她守节三年？”
难怪她看薛九源不像是真心要做新嫁娘的样子！
许银宗心间发沉。
若不是真心，他为何事事要亲力亲为？
等林玉苏将不满发泄出来，他低声道：“军营里的婚礼太过简陋了些，等回京，要补一个盛大的。”
顿了顿，他指了指心口，又道：“没有苏瞳，只有她。”
林玉苏冷笑，“话从嘴里出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侯爷好歹是个体面人，否认一个亡妻，要点脸？”
纵是觉得自己错了，那也是对薛九源的，许银宗并不觉得林玉苏有资格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与风泽阳待久了，玉娘子的口齿越发犀利。”他端正了坐姿，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请你来，是当大夫的，若你不能治，我便通知风泽阳来接你。只是不知，你心里装着薛家四郎，平日里是如何面对风泽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