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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九源笑歪在案上, 一手撑着桌,一手提着酒坛又给两人倒了酒, “有毒。所以, 曾经的死了,今日会与我一同行出的,是新生的。”
石蕊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为什么要救我?薛家覆灭, 我出了不少力。”
“死了的,是契丹的你, 活下来的, 是晋国的你。”薛九源歪头晃脑, 见她似乎没听明白, 板着一张先生脸, 便认真了几分, “不是我要救你,是老夫人舍不得你,而我舍不得让老夫人伤心。”
“其实, 老夫人也不是舍不得你, 是舍不得你母亲。”
“她对你母亲, 没有愧疚, 有的是对人亲人的思念。”
说到这里, 她语调一转, 低靡起来, “你母亲是在四年前去世的吧?她是怎么死的?”
石蕊不说,她也不追问,“我猜, 你母亲死了之后, 契丹人没了能欺负的晋国皇族,便向大晋再次要人。可是晋国没有能和亲的适龄公主,便选了皇子交换为质子。”
她全是凭猜测,但石蕊已经惊讶地忘了眨眼。
“看来我说对了。”薛九源笑了,又灌了一碗酒下肚,“有人要我把四殿下迎回来,我很想答应。可是我答应不了。你知道为何?”
“别说了。”石蕊端起酒饮了一口,“我不想听。”
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这个问题,想要问个答案,一次又一次的,她母亲给她一个安慰式的答案,到后来,她母亲也安慰不下去了。
薛九源没理她,继续道:“因为薛家没了,我没底气。也因为老夫人穷其一生都没能把你母亲迎回来。谁也不知道,是死亡更快还是我的脚步更快。”
石蕊一口闷掉碗里的酒,将碗掷于桌上,大吼,“我说别说了!我不想听!”
薛九源亦大吼:“许银宗毒发了!这个消息,你想听?!”
石蕊呆愣住,动了动唇,一音未发。
这个消息,她以为她是想听的,可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意料中的那种高兴,反而心里闷闷的。
按说,只要许银宗死了,她便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到契丹去,得到她该有的身份和地位。可是她的母亲没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到头来都没有了意义。
海碗从案上滚到铺着的干净稻草上,打了几个转,又被她拾起,重新放回桌上,“他死了吗?老夫人她……”
她咬了咬唇,没将后面的话问出来,“再给我一碗吧。”
酒水汩汩落入碗中,伴随着薛九源带着酒气的声音,“他还在挣扎。我也在挣扎。这个世道,每一个人都在挣扎,都觉得世道对自己不公。”
石蕊又饮了一碗,面上有了少许血色,眼里积满了阴霾,“那又如何?我管不了别人,也不想管别人,只想管我和我的母亲。你们永远也想象不到,我的母亲为了护着我不被人欺负,受了多少委屈。你们不是我,永远也不会懂我的承受。来晋国完成任务是我和我娘唯一的活路。你们说我做得不对,你们没有过我的经历,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做得是对还是不对?!”
“我从未说你做得不对。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或许会做出比你更极端的选择。”
石蕊哑然,仔细回想了一番,薛九源只在她要动手打那个商女时给了她一个巴掌,确实不曾说过她的不是。
面前斟酒的少女,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与她爽朗气质截然不同的脆弱。
待两只碗满了,少女似又活了过来,“向过去的自己告别,给自己重活了一次的机会。”
石蕊缓缓转动着脖子,看了看少女悬在空中的酒碗,又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酒碗,“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从前的石蕊,在半刻钟之前已经被本将军的一碗毒酒杀了,今日,你随我走出去,想要换个名字,换张脸,可以,想要什么也不换,只是换一种活法,也可以。”薛九源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和自己一样的执拗和茫然,心间发涩,“敬我们死去的过去。”
她仰头,一口将酒闷下。
无人瞧见,她眼角的两滴泪混入酒中,平添了几分涩意。
石蕊沉默片刻,端起酒,混着泪水饮了半碗,微一停,将余下的酒也饮下,笑了,“你比许多契丹的儿郎都要爽朗,值得更好的男人喜欢。”
薛九源挑挑眉,点着胸口道:“装一个人都累得慌,装不了旁人了。走罢……”
她提着酒坛给自己灌了一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见石蕊不动,疑惑地扬眉。
“你不问我要解药吗?”石蕊抬着小脸,一脸茫然,“你不应该以放了我为条件,要公爷的解药吗?”
“你有吗?”
薛九源反问得她无言以对。
“既然你没有,我为何要问你要?至于条件,自然是有的。”
“你伺候我饮食起居,受我使唤……”
她信口胡诹,等着看石蕊置气翻脸的场面,却见后者突然叠掌朝她磕了个头,“请主人赐名。”
石蕊抬起头来,“还请主人满足我一个心愿。”
她咬着牙,凶狠地道:“让我杀几个契丹的畜牲!”
薛九源意味不明地瞧着她,想从她面上瞧出几分装模作样,无果,但也没觉得她有多少真心。
地牢里发生的事情,她都清楚,不曾发现有什么能造成石蕊思维转变的事情。
“认主人的第一件事便是提要求,还不止一个,难道你是主我是仆?”
石蕊一惊,凶狠劲散去,茫然又委屈地咬紧唇,豆大的泪珠掉下来,“奴的母亲是晋国的公主,奴的名字是母亲取的。求主人赐名。”
薛九源懂了。
她是薛家人,有着薛家人的骄傲,觉得薛家的名字带着神圣的意义,做山匪的时候,不想承认自己就是薛九源,后来也因为自己当过山匪的经历,一直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直到被许银宗一步步逼得面对自己,正视自己的身份,扛起自己的责任。
而石蕊,她是晋国公主的女儿,冠着晋国皇族的姓氏,想必耳濡目染地承袭了皇族的傲气,即便给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她也不愿意用公主之女的名字。
“你有乳名?”
石蕊疑惑着,“有。母亲只有很生气的时候才会唤奴的全名,平日里都唤奴阿南。南方的南。”
薛九源心口一窒,安和公主这是多想回来?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女子在契丹的智者毡间神色复杂地唤着阿南的情景,瘦弱又顽强。
“那就阿南吧。”瞧出石蕊的犹豫,她补充道,“我不太会取名,一二三四五六七,这样的名字都有主的,真要给你取,那阿猫、阿狗?对了,你这么喜欢自称奴,叫你阿奴?你喜欢哪个?”
石蕊噎住,脸色变得很是古怪,好似便秘,几息之后,长吐一口气,再次朝薛九源伏身,“阿南谢主人再造。”
薛九源心说自己并没有造人的能力,也没有要把她当成一个奴婢的意思。她一个晋国的将军,收了晋国的公主之女做奴,那不是要当晋国皇室的主人了?
——虽然,她觉得这么做不是不可以……
她行到许银宗院门外,见林玉苏正端了药碗出来,巴巴地瞅着。
喝到半醉的姑娘目光迷离,一双眼像是等着投喂的小鹿。
林玉苏还未走近便闻到了她一身的酒味,皱起眉头,不悦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喝酒去了?”
薛九源在她发作前一把抱住她,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讨好道:“酒能壮胆,能让我说出平日里不敢说出来的话。小玉儿,我活过来了,你也活过来了,你不高兴吗?”
林玉苏已然把她当成了醉鬼,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却实实在在地受了些触动,长叹一声,“是啊,我们都似是重活了一次。你既是醉了,就早些回去休息。他这里有小九守着,不会有事。”
“哦。”薛九源含糊着音,放开她,摇摇晃晃地朝许银宗的房间走去。
林玉苏和跟在她身后的石蕊都伸手扶她,她摆了摆手,“你们两个,一个去更衣,一个去休息,谁也别跟进来。”
原本守在里面的薛九气也被她赶了出来。
薛九源看着脸色明显转好了的人,吸了吸鼻子,话到嘴边,偏被一个酒嗝冲淡了醉意。
“阿南说我值得更好的男人。我也觉得。不过,我没觉得谁比你更好。”她撑着下巴,打量着他安静祥和的睡容,“其实,你毛病挺多的,不如纪南风会笑,不如我大哥贴心,不如我二哥义气,也不如我四哥花样多,也……算了,你比他们命长。”
她满足地笑了起来,“你命长,一定会好起来的。陛下给石乔封了个‘乔太子’,乔,假装的意思,假装去向契丹称儿称孙。我本来想借机向陛下要点乔太子的买命钱的。想起你说过我做什么都要先和你商量的,便犹豫了。这些钱,等你醒来,都要赔给我。你要是醒不来。”
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他最怕的事情是什么了,“你要是醒不来,我就和你举办冥婚,把你刻成我的压寨相公之一,让你永远都离不了你讨厌的身份,然后,我还要顶着你的妻子身份,嫁给别人。”
她恶劣地想着,他能在她死后给她冠上他妻子之名,而后又与苏瞳商量嫁娶之事,她便也这样做,把梦里的一切都还给他,然后,她才能做新的自己,才算是真的得到了新生。
她说得畅快,没注意到绑着布带的手指蜷缩了起来。